第一乐章 唤醒之诗(48):好消息坏消息(二合一)
体验一下“唤醒之咏”
舍勒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让瓦尔特感觉自己闷了一大口上头的高度酒。
他也的确饮了一口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熟透的香甜浆果的酒精味纾解着之前登台的紧张感,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向往与热忱思绪后,他信誓旦旦地开口:
“舍勒先生,如果您真的……愿意就‘巨人’交响曲的理解、排练和演绎问题指点我一段时间……一小段时间!我就有充足的信心,让自己手下的这支乐团在明年盛夏期间达成一次演出壮举!”
是的,充足的信心!这个说法表示自己有七八成把握!
就凭借那张信笺纸中闪耀着的见地与理解,他觉得不说自己能够完成全面升格,至少单单对这首作品的演绎水准绝对可以稳稳达到“伟大”级别!
“怎么还是‘巨人’?”范宁闻言摇头轻笑,与他碰了一下酒杯,“瓦尔特指挥,你知道你今晚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还请您指出。”瓦尔特言辞恳切。
“选曲,你的选曲有问题。”对方的话让他微微一愣。
“不讨论什么‘唤醒之咏’,那是一次伟大演绎中最高的上限,单从伱今天面临的考察标准来看,实际上只需要确认你突破了‘持刃者’范畴,值得讨论组给予升格平台,让你在民众认知里很快成为‘锻狮’,这就够了,可你选了个‘巨人’当曲目,在他们眼里,就连我后者说的层次,都没给你判定至此”范宁慢悠悠说道。
“格”的形成机制是主观的,没有人能“决定”,只能“判断”,但它又是一种集体主观,所以讨论组整合资源、打造赛事或艺术界平台去作“流量扶持”是有用的,具有实力的艺术家能锦上添花,而虚名的成分没被打破前的虚名就是实名,在被时间淘洗下来前,它们依旧是有效的“格”,当然,由于资源是有限的,当局也更希望把“流量”用在“实力更实”的艺术家身上。
“舍勒先生说得没错。”瓦尔特诚恳地点头承认,“这个曲目虽好,但确实还不够重磅,不足以打动讨论组,我今年选择‘巨人’去做巡演,主要是因为自己的积淀还不够,在收到您的信笺纸前,其实我也计划了在明年夏季到来前要把‘复活’排出来”
?您的头是铁做的吗??范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连“复活”都出来了?
瓦尔特还在继续,而且眼里有一丝无奈:“不过,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想演‘复活’是件令人振奋但无比麻烦的事情,我得拿出充足的理由说服我的总监,得寻找外援扩充编制,得帮乐手争取补贴,还得想办法和合唱团里面的那帮关系户斗智斗勇……说了这么多还全然不是艺术的事情,在着手攀登‘复活’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峰前,我还得先在这帮人手中消耗掉大部分精力……”
范宁听到后面已经没在听了。
他心中在连连叹气。
这位瓦尔特指挥的性格古不古怪他还不知道,不过头部的钢铁纯度也太高了,他决定把原本委婉的提醒说得更明白点:
“如果你真想让那帮人重视你,把你推到那个更高的高度上去,你就不应该选择卡洛恩·范·宁的作品尤其是那两部交响曲,当时北大陆首演日前后的传闻你也清楚一些吧…”
其实范宁本来不用绕这么一圈,直接帮助瓦尔特实现“唤醒之咏”,是简单粗暴的“以力破法”,特巡厅不授予他“波埃修斯”艺术家提名都不行,管他的“巨人”或“复活”演得怎样。
但是,范宁有更进一步的运作想法:既然“舍勒”的身份安全度多了“画中之泉”这个变数后,远远高过自己的预期,瓦尔特又是一个对自己艺术理念有独特理解,且出身派系与北大陆毫无关系的人……
小小地给特巡厅添个堵,仅仅只是让自己心里畅快一下,比起让他们捏着鼻子提携瓦尔特,为何不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培养”出一位“亲信”出来呢?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但瓦尔特听了这句话后好像有些不开心了。
“所以我这次原来是遭了黑幕!?”他整个人作势欲起,硬生生地被范宁“你先别急”的手势给压了下去。
不精世故、不关注时事不等于智商低,实际上这样的艺术家理解力非常强,当范宁富有针对性地点出一些细节后,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一些关联的逻辑。
“说黑幕也谈不上,毕竟他们又不是针对你,你也不是被竞争对手给运作掉的。”范宁依旧笑得平静,“但显然,你被误伤了……个人建议是以后慎演范宁作品,不是说完全不能碰,只是如果你想在这一届丰收艺术节筹备期间有一个大的名誉飞跃,至少别在关键场合把他的作品当成个重磅动作去搞大新闻——”
“哪有这种道理!?!?”
瓦尔特突然将酒杯啪地往桌面上一搁,把旁边默默听着两人谈话的露娜和安吓了一跳。
“神秘侧的私人恩怨是一回事,艺术又是另外一回事!音乐就是音乐!……不瞒您说,我对自己现状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我的艺术造诣还不上不下,虽然名誉颇丰,跻身上流,却又不足以压倒性地征服一些东西……”
“别说演几首交响曲了,我还准备去特纳艺术厅谋个常任指挥甚至总监职务呢!不然我为什么要跑到南大陆来摸爬滚打?就是想借助一些排名稍次的乐团职务做跳板,等舞台经验和带团经历更成熟了,我就会去北大陆的旧日交响乐团应聘!”
“特巡厅暗中展示出对范宁作品的负面导向?讨论组也不是他们一家说了算!……舍勒先生,您对‘巨人’理解如此深刻,一定知道他的交响曲不仅代表浪漫主义的极致方向,还是一支投向未来的长矛!我相信只要经过一天又一天的潜心钻研,一切艺术之外的成见都将被艺术本身打破……”
范宁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头。
你艺术人格三观正,你忠于音乐,你讲“武德”,特巡厅不讲啊!
但凡是与人沾点边的事情他们是一概不做……
不过初次夜谈,时间又有点紧,他点到即止后,也只能先回归当下之事了:
“总之你有意愿去体验体验‘唤醒之咏’对吧。”
几长串话语吐出后的瓦尔特心中畅快了不少,他点了点头:“明年的‘复活’是肯定要演的,如果您愿意接收我为学生的话,就看您是否愿意指点,又愿意指点哪首了,说不定我明年还能看到范宁的《第三交响曲》……”
安看见自己的老师额头上开始冒汗,她开了一把折扇走到旁边开始给他扇风送凉。
“谁还去等明年?就今年。”范宁直接把夜莺小姐的扇子轻轻拽了过来。
“今年?”瓦尔特当场呆住。
今年离“花礼节”落幕还有四五十天,看起来时间不长不短,如果实力够的话还能做很多事,但是……“唤醒之咏”又不是只为自己一个人等待的!按照往年记载最迟在8月份下旬,也就是十多天后就总会有人达成了,也没准可能就在下一次缇雅城的任何地点。
“你不是三天后还有最后一场巡演么?”
“换个曲目,临时排一排,应该差不多,毕竟你和乐团的水平都还不错。”
范宁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并将一叠从移涌中带出的手稿放到了桌子上。
“您写了一首管弦乐作品?”瓦尔特大感惊讶。
不管如何,这位舍勒先生在指挥上能有此番见地,写管弦乐作品的话也绝对不会平庸,瓦尔特将自己的预期拔到了很高的位置,他双手恭敬地将其执起,开始读谱。
但是才读了个标题,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不是用惊讶可以形容的了……
他心中已经在爆粗口了!
“《唤醒之诗》?”
这……数百年来也没人敢直接这么起名字的吧?
没错,这百年间的确诞生了相当多达成壮举的作品,甚至有很多作品的创作动机就是奔着这个去的,可它们都是另外的作品名,因为,没有人在构思或写作时就确保一定能成功啊!
——你起个明摆着为了唤醒的作品名,万一没唤醒怎么办?本来一部好好的作品岂不是废了?那些散落在音乐界乐谱岂不是成了个笑话?连收都收不回来!可能会被后人嘲讽好几百年!!!
这哪里是什么自信啊,这他妈的简直是完全没有任何退路的狂妄!
瓦尔特心中的粗口爆了一遍又一遍,虽然他表情竭力优雅,虽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谱面,但是,至少过了三分钟,他才开始实质性地读起谱来。
圆号在开篇吹响用作起床号的哀乐,在奇异而迟滞的同音反复“神秘动机”中,定音鼓铺陈着暗流涌动的三连音,哼鸣、破晓、悸动、情欲、扬升、锤击……极富想象力与对立性的语汇交错叠置、循环反复,宛如一场受到某种原始力量支配的神秘仪式……
开篇引子就是绝对的“伟大”手笔!而且风格十分独特,完全不同于范宁的那两部交响曲!
“一个选择。”范宁望着瓦尔特逐渐忘我的表情淡淡开口,“演它的话你需要更改一部分曲目,并且做一些突击排练,毕竟时间不甚宽裕……所以,如果演的话,你就拿去当做我的见面礼吧。”
这句话让陷入沉醉中的瓦尔特清醒了过来,一次指点,几番谈话,一首交响诗,他再无顾虑地徐徐站起,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口吻称呼也随之改变:
“谢谢老师。”
什,什么情况?安满脸都写着茫然。
不是一场超级厉害的指挥家和还要厉害一些的老师之间的谈话交流吗?
怎么自己突然多了个师兄了?
原来老师之前不是开玩笑啊!!露娜虽然有些心理铺垫,但还是感觉这一切也太不真实了。
“坦白说,更改巡演曲目是个麻烦。”得到坐下示意后的瓦尔特开始重新翻阅总谱,“音乐总监和阿科比音乐厅院方那帮家伙一定又会絮叨个不停,听众和客场方也要做解释……而且改变的不仅是‘演’,还有‘排’,乐手那边也需要做充足的工作,不过如此令人激动的机会我一定会去尽力争取,对了,老师您这首交响诗的演奏时长——”
瓦尔特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
他大概翻了有十多页,从速度上看可能演到三四分钟的样子,然后……
没了?
“哦,我刚搭个架子,还没写完。”范宁靠在摇椅上随意解释道,“你再等等,等会我就继续写……”
这下轮到瓦尔特额头上开始流汗了。
一共三天就要演出,还得扯皮改计划,还得排练,然后跟我说才写了个开头?
还起了个《唤醒之诗》的名字?
见鬼了,要不是那些见地在前,这首作品开头又写得出神入化,他都怀疑自己刚刚的决定拜师是遇到骗子了。
“那个,老师……”瓦尔特讪讪一笑,“您一般写东西的速度怎么样?这个东西大概——”
“很快。”安满脸信心地示意他不用过多担忧,“我有体会,老师今晚就能完成。”
“这是首大型交响诗,而且我估计的演奏时长会超过30分钟。”
范宁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这位夜莺小姐对自己的自信似乎有些过于不讲道理了。
“可能要到明天。”
瓦尔特闻言松了口气:“那还真是恐怖的创作速度,不过老师,这次的排练时间真的太短了,您可千万别写得难度太高,尤其千万别跟范宁先生的作品一样……”
范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没事,你们就随便排排,有个主要效果就差不多能行了,这唤醒要求难道还能有多高么……”
还可以这样的吗?瓦尔特眼神逐渐呆滞。
正当他觉得三观和认知再次受到冲击的时候,房间帘子被“哗啦”一声急匆匆掀开了。
“爸爸?”露娜和安循声望去,以为是自己父亲克雷蒂安进来了。
结果冲进来的却是“指路人”马塞内古。
范宁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他已经交代过了今天有任何人到访都不要打扰自己的。
这位穿着绅士礼服的骑士面对四人的环视,脸上明明有些急,却是来了一句:
“舍勒先生,十分抱歉打搅到您,事情实在过于突然,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先听哪个?”
“好消息。”范宁瞥了他一眼。
“教会的人在外面把克雷蒂安和特洛瓦控制起来了。”马塞内古的话让露娜和安大惊失色。
“?”
范宁满脸疑惑:“不是让你说好消息吗?我没准备听坏消息啊。”
“”之前没意识到问题的马塞内古表情愣住,为什么舍勒先生完全不按套路来?
“骑士先生,为什么他们要抓我爸爸?”安的语气惴惴不安,又抱着一丝希望地问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马塞内古看了看安,又重新看向范宁。
“特巡厅也和教会的人在一块,他们终于要来考察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