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雪来
汤厘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不说他整个人的外貌和气质，但是那双眼就足以汤厘辨认出来。
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汤厘甚至觉得他压根没有认出自己。
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和他说的话，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让黄玉澜走进来了。
“医生，我同事今天上班突然晕倒了，刚刚急诊科的医生让我们来这检查一下。”
汤厘把黄玉澜扶到椅子上坐下，开口解释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他点了个头，随后把视线移到了黄玉澜身上。
汤厘暗自松了口气。
“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开口问黄玉澜。
“我也不清楚，就是脑袋一晕，没有意识就倒下去了。”
“以前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吗？”
“没有，我就是最近几个月断断续续脑袋会晕，有时候感觉有点想吐。”
他听完在键盘上敲起了字，继续问：“还有什么反应吗？”
“其余还好，就是最近几天有点严重，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你先去做个脑部ct，然后再上来看看具体情况。”他给出治疗方案。
黄玉澜听完皱了皱眉，眼里有点担心：“我这没大事吧医生，怎么还要拍ct？”
“现在情况还不清楚，查个ct也是为了让你放心。”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一旁的打印机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然后几张纸被交到了汤厘手上。
“脑部ct在二楼，缴费之后直接去做。”
汤厘接过，“好，谢谢医生。”
果然，她没认出自己。
汤厘转身的时候确定了这个想法。
一系列程序操作下来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接近两小时两人才拿到最终的片子。
又乘电梯上到八楼。
科室门口，汤厘正准备推门，黄玉澜横出一只手阻止了她。
汤厘带着疑惑看向黄玉澜。
“小汤。”黄玉澜苦笑了一下，声音有些颤颤巍巍，“我有点紧张。”
汤厘瞬间明白了，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声音也尽量放的轻柔些，“没事的，黄姐你别想太多。”
黄玉澜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了。
汤厘又拍了下她的后背，推开了门。
汤厘上前把片子递给于西呈，他放在观片灯上开始检查。
汤厘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连他脸上细致入微的表情都没放过。
所以她第一时间看到了他轻轻皱了下眉。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大约一分钟之后，他转过头来。
“初步来看，你的脑部是存在一个脑膜瘤，大概是在这个位置。”他的手在片子上相应的部位指了指，语气也有些凝重，“目前可能是压迫到了你的脑神经，导致了你的头疼、运动障碍。”
“它所在的位置也是一个重要功能区，后续应该需要进行手术来切除。”
他第一句话一说，黄玉澜的脸上就骤然失去了血色。
眼神变得十分空洞，这份打击不亚于天塌了下来。
汤厘也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也不用太害怕，脑膜瘤65到80的几率都是良性的。”于西呈见状出口开导，“而且手术成功率也相对较高。”
黄玉澜张了张口，但是没发出声音。
又缓了一会儿，她苦涩地笑了下，略带绝望地开口：“但是还是有20的是恶性的，还是会有人手术失败，对吗？”
于西呈听完这个反问也沉默了。
小小的空间里陷入沉默，所以黄玉澜的抽泣声像是被扩音器放大了数倍传到了剩余两人的耳中。
汤厘赶紧把手伸进口袋里找纸。
翻遍了上衣的口袋都没有，她准备再去裤子的口袋里搜寻一下。
旁边突然传来几声抽纸的声音。
于西呈已经把纸塞到了黄玉澜的手里。
汤厘见状也停止了动作。
忽然自己面前也出现了一张纸。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似懂非懂地接过了那张纸。
“当前不用太过紧张，最终结果还要经过磁共振扫描、脑血管造影一系列的检查。”于西呈又抽了两张纸给黄玉澜，“然后一些注意事项我可能要和你的朋友单独交代一下。”
听到这话汤厘怔了下，下意识看向黄玉澜，眼神有点犹豫。
黄玉澜倒是已经平复了不少，没有多做抗拒，还朝汤厘硬扯了个笑容：“汤厘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我就先出去站站。”
她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汤厘只来得及扶她一下。
门被关上，整个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
“先坐吧。”于西呈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汤厘照做，两人就隔了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情况大概就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了。”于西呈开口，“这个脑膜瘤大部分情况都是良性的，当然也不排除恶性的可能，而且目前绝大部分的患者是可以通过手术将肿瘤完全切除的。”
“然后在日常生活中病人要保持情绪稳定，可以适当添加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同时补充一些蛋白。”
“所以她还是有可能面临死亡是吗？”
汤厘听完只说了这一句。
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是的。”
他看着她，回答得很坦然。
“什么时候来检查？”
“明天就能来。”
“还找你吗？”
“可以找我。”他说，“我明天下午班，你们直接来这个科室。”
“好。”
汤厘说完之后就起身，面色很沉，但是还是说了句“谢谢”保持礼貌。
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句。
“感冒了吗？”
“嗯？”
汤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是有点。”汤厘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什么，“咳嗽嗓子有点哑了。”
“以后赏雪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汤厘听完眼睛稍微瞪大了些。
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她的预料。
汤厘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喉咙里好像梗了一句话，但就是说不出来。
“好，谢谢医生。”汤厘最后只憋出来这句。
“我姓于，明天来别找错人了。”
“好，谢谢于医生。”
汤厘出了门，才发现刚刚短短一段时间心情竟然不知道起起伏伏多少次。
此时落回原点，还是被巨大的无力和担忧所笼罩。
她朝四周望了望，发现黄玉澜站在电梯前。
她快步朝那边走去。
到黄玉澜跟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黄姐，我送你回家吧。”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太过苍白。
当晚回家之后，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汤厘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感冒的症状又加重了，鼻子塞得已经不能正常呼吸。
吃了个面包垫了下肚子之后她就赶紧吞了两颗感冒药。
打开屋门的时候瞬间一阵寒风袭来，汤厘的发丝全被糊在了脸上。
她立即把门关上，重新进了屋戴了条围巾才又出发。
租房的地方是没改造拆迁的老居民区，地面都还是水泥做的，坑坑洼洼的，楼道的角落和楼梯上都能看见存在很久已经腐烂或者是新鲜的垃圾。
汤厘尽量避开这些东西绕道走。
墙上也贴满了各种水电煤气的广告，五颜六色的印迹之间还有诸多小广告，上面的白色油漆早已零零碎碎地脱落，看上去一片斑驳。
这栋楼住的都是老人和北漂的年轻人，经济条件普遍不好，素质也没那么高，越往下走越能闻见一些腐烂的气味。
汤厘住四楼，每次下到快一楼的时候都是屏息走出楼道。
走到最后一个拐角时，汤厘迎面遇到一个男人。
她看到之后简单点了个头就和他错肩而过。
楼梯道太狭窄，即使努力憋住呼吸，那人身上的汗水混杂着泥土味还是让人难以忽视。
味道太浓、太重。
这是曲安的男朋友。
一名普通的工地工人。
汤厘和他也只是见过几次面的关系，不熟。
所以偶尔碰见也只是打个招呼。
挤了半小时的地铁才到公司附近，出来之后刚刚地铁上的闷热瞬间被寒风所掠夺。
冷热交替，只让她的脑子更晕。
进了办公室，她先是朝黄玉澜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里没人。
离打卡结束还有十分钟，不知道她是在路上还是不打算来了。
周围的同事都到的差不多了，显然也都在意着昨天发生的事，纷纷围过来问汤厘黄玉澜的状况。
“有点小问题，还需要再做一些检查。”汤厘很笼统地回答。
“不严重吧？昨天可真的吓死人了。”
“是的啊，黄姐一声不哼就突然倒了，救护车来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
“昨晚我还给黄姐发消息，她说没大事，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估计觉都睡不好。”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不知道为什么，汤厘总感觉他们的言语之间那么热烈，却又无端感受到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们说口中的黄姐好像不是汤厘昨天见到的黄姐。
离打卡结束还有一分钟的时候，黄玉澜来了。
汤厘和她的位置隔得有点远，而且大多数人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所以没有办法和她进行交流。
工作了一段时间，有人休息的时候特意跑到黄玉澜身边去关心，汤厘没动，往那边看了几眼。
那边有说有笑的，她捉摸着黄姐没和她们说实话。
黄玉澜的表情十分自然，和往日一模一样。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汤厘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没过一会儿，背被人拍了拍。
黄姐站在她身后，近看才发现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疲惫。
“汤厘，一起去喝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