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端午
每个节日，陆晞都能见到一大桌子菜，但人只有他一个。
他的父亲陆君晁正站在电视里，回答着各国记者的刁钻问题，他的母亲许槿正在会议室里，抨击着不听话的下属，他的姑姑陆君昔正在遥远的慕城，参加着华丽的商界聚会。
这一桌子菜，丰盛无比，就他一个人吃确实浪费。
与爷爷奶奶通了电话后，陆晞指着几样菜要江姨用饭盒打包装好，还让她把刚蒸好的粽子也装上，他打算带着这些去找温灿。
端午节，她一个人可能又是一碗素面。
刚吃完面的温灿，觉得额前的刘海有些挡视线，想剪短一些，站在浴室里比划了半天，镜子离得太远，她又比较矮，不看清楚剪，又怕剪坏。
回到客厅思虑了几秒，她从餐厅搬了把椅子放到洗手台前，又找了把美工剪刀，脱了鞋稳稳的站上去，一手扶着墙边，一手拿着剪刀，开始动手。
可能是太专心，她根本没听见浴室外的任何声响。
陆晞进门没见着她的人影，本想着去她卧室看看，路过浴室，看见她正踩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剪刀，行为有些怪异。
“你干嘛？”陆晞生怕她做傻事，抬手准备去抢她手上的剪刀。
听到惊呼声的温灿一惊，手一抖，一撮头发掉到了洗手池里，额前的刘海缺了一个大角，右眉露了出来。
陆晞看着镜子中的脸，意识到自己的盲目打扰了她。
“那个…”
温灿低下头，捂住额头处，她想他快走。
“要不我帮你修一下？”陆晞实在是不好意思。
温灿死捂着额头，摇了摇头。
“你自己剪肯定不如我剪的好，我手比较灵活。”他举起修长的手，对着镜子晃了晃。
他好像很愿意帮忙，一直推荐着自己。
温灿是比较笨拙，刚刚那一剪刀，眉毛都露了出来，还差点划到眉。
如果再剪不好，就要被笑话了。
“好…吧…”她小声答应。
陆晞要她从椅子上下来，接过她手中的剪刀，左右看了看，又让她站到椅子上。
两人身高差距有些大，只能让她又回到椅子上。
温灿扶着洗手台踩上椅子，与他面对面，笔直的站好。
他走近，笑了笑：“闭眼！”
她闭眼，屏住呼吸，面部在用力挤在一起。
“我剪了。”他抬起手，又凑近了些。
温灿能听见他轻缓的呼吸声，她紧闭着眼，不敢动，只觉得脖颈间躁热不已。
陆晞抬手并没有立马剪下去，他盯着她皱在一起的小脸，指尖故意在她额间拨弄了一下，她的表情变得恐慌起来，脑袋往后缩。
“别动！”他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往后退。
“嗯…”
他轻轻沿着刚刚的痕迹剪下去，双眉露出，她的脸变得更清晰。
看着还挺可爱，也挺合适。
一阵忙活，终于帮她剪齐。
“好了！”
温灿慢慢睁开眼，他还离得很近。
陆晞抬手，指尖又从她鼻尖划过。
“沾到了头发。”
轻轻一触，她又惊得身子往后退，脸颊上的红晕更加明显，羞赧的抿着唇，下巴都在用力躲避着他的触碰。
陆晞眼里含着笑，把剪刀还给她。
“下来吧！”
温灿接过剪刀，扶着椅子靠背下来。
他把椅子搬出去，温灿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发愁。
呆愣了几秒，听到他的催促声，她才低身把脸洗干净。
出去时，餐桌上摆好了一桌菜，还有粽子。
陆晞示意她快坐下，温灿眉头一皱：“我吃过了午饭。”
“吃了什么？又是面？”
温灿点头。
“你是面做的吗？再吃点，我还没吃！”
他的意思是，陪他再吃点。
温灿有些为难，但他朝她递来了筷子，还一直眼神命令她坐下，根本无法拒绝。
坐下后，他拿了个粽子给她，还跟她介绍说：“这是我爷爷从南方寄来的咸鸭蛋肉粽，可好吃了，尝尝。”
温灿还是第一次听说肉粽，她只记得粽子要沾白糖吃，不然就只有糯米的味道。
她剥开层层粽叶，一颗饱满的粽子里有着碎肉和一颗咸鸭蛋黄，她咬了一小口，没觉得味道奇怪，越嚼里面的肉香越浓。
咸鸭蛋黄嵌在里面，样子有些怪异，但味道却很不错，糯米和蛋黄居然很合适。
陆晞把另一盘装着粽子的盘子也推到她面前，要她再尝一个：“这是蜜枣粽，挺甜的。”
“谢谢！”温灿点头。
她已经有三四年端午节没吃过粽子，中秋节没吃过月饼，能好好吃顿饭就很不错了，她也并不奢求这些。
节日是为了团圆，而这些食物是为团圆的人而准备的，她一个人会浪费。
奶奶去世后，爷爷跟着也生病了，她算是一个人度过了每一天，不管节日还是生日，她都是一碗鸡蛋面，她不太会做复杂的东西，只能稍微满足自己。
习惯后，也没什么落差。
温灿边尝着粽子边看着他吃午饭，吃完后，他把餐具收到厨房去洗，温灿在厨房门口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悄悄回了卧室，等他洗完出来，她正在卧室准备写试卷。
陆晞倚在她卧室门边，非常不解的问：“今天过节，你就不能歇会儿？学习差这一天吗？”
温灿拿着笔转过头，她确实没心思写。
“要不要看电影？之前上映的大黄蜂，现在可以线下看，要看吗？”
他好似期待着她答应，一直紧盯着她。
温灿放下笔，点了点头。
得到答复的陆晞转身去了客厅，温灿其实还在犹豫，听见他的呼喊声，又像刚刚那样，无法开口拒绝。
她整理了一下，出了卧室。
客厅里，陆晞正拿着遥控器选着影片，温灿坐在沙发的最右边耐心等候着。
选好后，他点了半天都没点开，走近一看，是需要会员才能看。
“上映这么久，还要会员。”
“看不了就算了…”温灿不太懂，看电视还要会员，不是看频道就行吗。
陆晞点开会员中心，将自己的账号登上，炫耀似的告诉她：“我有会员，我姑姑给我充了一百年的会员，不用浪费了，下次你要看可以直接看，我已经登上了。”
温灿点头，她不懂。
登录后，上面又显示需要十元钱才能看，陆晞暴躁的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温灿抱紧靠枕，望着撒气的他。
他站在电视前，气愤的拿着手机，拨通了陆君昔的电话。
此时的慕城已是深夜，但电话那边还有欢腾声。
“乖儿子，怎么了？”陆君昔酒气颇重。
“陆总，你送我那一百年的会员是不是假的？怎么登录后还要钱？这也太昧良心了吧！”
“什么？”噪声太大，陆君昔没听清。
陆晞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新把话说了一遍。
“等我回去再给他们打电话啊，你姑姑我正忙呢！”
陆晞不听：“不行！我现在就得看！你现在就得打电话去！”
“别给我撒气啊！”
陆晞又语气放软，像是撒娇：“我求求您了，行吗？好姑姑！”
“行！这就帮少爷打电话！”
“你得好好治治他们，这不是欺负老百姓吗？有会员还得收钱，什么吃相？干不起就别干，黑心商人！”
“行！话会帮你带到！”
温灿能听出他是在跟他姑姑通话，她也能看出他就是个骄纵的少爷，谁都得宠着他。
陆晞挂了电话，转过身。
温灿乖巧的坐在那，将他撒娇的场景尽收眼底，反复抿着唇不让他发现她脸上的笑意。
陆晞尴尬的抓着头发，回到原位，倚回沙发上安静的等待。
很快，陆君昔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一切都处理好。
温灿只是觉得很神奇，刚刚还需要收费，现在点开就能看。
可能，这就是权财的力量，想要的一切都能很快办好，生活无比通畅。
电影一开始的画面并没有那么震撼，不像是变形金刚其他系列的风格，走得是抒情路线，大黄蜂最开始是一辆黄色小甲壳虫，难怪他说可可爱爱。
看的过程，两人都很沉默。
温灿认真看着没怎么动过，陆晞倚在沙发上换了无数个姿势。
他觉得太安静，又想去打破僵局：“之前是在电影院看的吗？”
温灿迟钝的摇摇头：“在电视上，有个电影频道，整日都放电影…我没去过电影院…”
她只听说过影院的电影票很贵，但值得一去，她从没去过。
很多他觉得生活中的常事，她都没做过，甚至这是她住进来后第一次看电视，她不会按，也怕按坏。
原先家里的电视，就是普通的有线电视，按开关打开就能看，遥控器只用来换台，没这么多复杂的按键。
她常看的就是电影频道，爷爷每天都必须看新闻，而奶奶喜欢看生活类的电视剧。
他们生病后，她也很少看电视。
温灿很少靠近他的东西，所以，即使她在这住，大部分东西也都是原来的陈设，毫无变动。
放在书房的手机，她一直没动，是因为不会用。
陆晞无法想象她的生活，有时他觉得太过凄惨，很不真实。有人生下来就不被父母喜欢，无法拥有该有的爱，他开始确实有些不敢相信，但见到她的样子，他改变了想法。
有时他也觉得很可惜，好多东西她都未曾拥有过。
别人在好好的看世界，她在世界尽力的活着。
他现在相信，得不到爱的孩子，会自卑一辈子。
在学校，他总在她埋头学习时，偷偷观察她。
无依无靠的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难过，一切还和从前一样，看不出她遭遇过许多无助的事情，还得不到安慰。
她坚韧，其实也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