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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好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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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太平府,热得连空气都能看到波澜。

    经了刚刚这一遭,燕娇额上的汗顺着流下来,汗珠滚落进衣领。

    正落在谢央眼中,他虚虚握了握刚刚扶住她的手,心下微嗤。

    这九皇子就连手臂都软绵绵的,还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身无二两肉,倒是好拿捏。

    想到此,谢央错开目光,看向裴寂,又问了一遍:“怀安王怎的会在此地?”

    裴寂一来,燕娇就感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再想到因裴寂出现,谢央就罢了手,这二人应是政敌。

    观裴寂的模样,应不过二十六七,而他姓“裴”,却是王爷,想必应是少年成名,身有功勋。

    难怪这人面容俊朗,却肤色偏古铜,浑身冷硬,有种杀伐之气。

    但裴寂嘴角却总衔着温雅笑容,使他整个人显得柔和许多。

    燕娇心下忍不住呼出口气,别管这裴寂是真温和,还是假温和,至少她和壶珠的命保住了!

    “益州之事倒是不急,只听闻陛下要接殿下回京,便想着应该拜见殿下一番才是。”裴寂语声轻轻回道。

    燕娇这才恍然,敢情谢央真的是她那个便宜爹派来的?

    可照外祖所言,便宜爹的儿子死的死,残的残,最后一个四皇子还大逆不道,也就剩她这么一个“好笋”了,还会让谢央杀她吗?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又偷偷觑了一眼谢央,但见这人一脸坦然,好似刚才要杀她的并非是他一样。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谢央也太会装模作样了!

    “哦?”谢央深深看了眼裴寂,笑了一声,“是吗?”

    裴寂平和回之,道:“我想太傅与殿下应是从这条路来,所以特来相迎一番。太傅……应不会介意吧?”

    两人目光相撞,燕娇心里一咯噔,总算明白哪里怪异了。

    她是便宜爹唯一一根“好笋”,派来接她的定是最信任之人。

    那要杀她的谢央就是便宜爹最信任的?

    燕娇心下一寒,这便宜爹可能年岁大了,脑子不太清醒。

    而裴寂这人,虽然他出现算是救了她,但他应遵圣命前往益州却不从,转来接她,只怕也不是个听便宜爹的!

    她夹在这么两人中间,就是二人斗法的工具,只怕回京城定凶险万分。

    她心下惨然一片,又听得裴寂问谢央道:“敢问太傅,你此行应甚是隐秘,不知怎会引来刺客的呢?”

    谢央眼神古怪地看向他,只道:“怀安王都能寻来,刺客怎的不能寻来?”

    裴寂笑容一敛,只摇头不语,目光扫视着地上的尸首,陛下的人竟都死了。

    他沉吟一番,刚要开口,就听谢央笑道:“刑部右侍郎曾是怀安王的门下,若怀安王想查,难道还怕查不出吗?”

    燕娇忍不住看了眼谢央,这人就不怕查出来刺客是他的人吗?

    她目光落在那些黑衣人身上,突地一怔——

    不对!

    若是谢央的人,那谢奇根本不必刀刀致命,所以——

    还有一伙人想要她的命!

    燕娇想到这里,心如死灰,整张脸皱成一团。

    到底多少人想谋害本殿啊?!

    她又看向裴寂,正如谢央刚刚所说,便宜爹只派了谢央来寻她,那裴寂又怎么得知的?

    她咬着下唇,紧锁眉头,只听裴寂道:“太傅言重了,本王与右侍郎同朝为官,他也早非本王门下,皆为陛下做事罢了。”

    “怀安王言之有理。”谢央撇开视线,很是随意道。

    “既如此,你我回京,当将此事一同禀告陛下。”

    谢央不置可否,错身朝马车走去,经过燕娇时,似是不经意地吐出一个“好”字,又顿住脚步,“恭请殿下上轿。”

    燕娇抬眼看他温和有礼地伸出手,抿了抿唇,瞥了壶珠一眼,壶珠只满脸紧张又担忧地望着她。

    燕娇轻咳一声:“有、有劳、劳大、大人了。”

    她说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几次,引得谢央看了她一眼,就是裴寂也有些奇怪地望过来。

    壶珠也是一愣,随即想到刚才燕娇给她递过来的眼色,心头转了几转。

    燕娇又清了清嗓子,朝马车走去,因侍卫全死了,没人给她在马车下面放小凳凳,只得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谢央在她背后仍保持伸手的姿势,忍不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裴寂看到这一幕,眼皮跳了跳,又见谢央好整以暇地立在那儿,似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无奈地闭了闭眼。

    刚要开口,就听谢央唤了声:“谢奇……”

    谢奇刚要动——

    下一刻,燕娇手脚更快地直接缩进了轿中。

    众人:“……”

    谢央极短促地笑了一声,回身看向裴寂,“怀安王,请!”

    “太傅大人请!”

    二人皆有礼地伸出手,做个“请”的姿势,相持了一会儿,谢央收回手,一扫衣袍,道:“那不妄便不客气了。”

    燕娇在里面看着他们,谢央那神色哪有半分“客气”的模样,她撇撇嘴,就见谢央进了来,连忙挪了屁股,给他让个大大的地方。

    谢央眉头一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更加古怪地瞧着她。

    不多时,裴寂也上了马车,待一切妥当,便让手下来驾车,他的马则是交给了自己的亲卫。

    燕娇感叹那些杀手还是有杀德的,没有把这马车劈成两半,还能喝茶吃点心。

    她拿起一个软糯糯的白糕吃了起来,入口即化,不甜不咸,味道好极。

    只是,这轿中惟能听到她吃点心的声音,谢央和裴寂一左一右在她两边,却是毫无交流,一片寂静。

    她一阵尴尬,见二人目光相视,气氛冷凝,顿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这殿下有些不好当啊!

    她舔舔唇,两手上下扫了扫,呵呵笑道:“哈哈,这、这马车、有、有点儿小哈。”

    二人皆看过来,神情冷然,燕娇紧抿住唇,不敢再出声,气氛却更凝滞了!

    她心下无语一叹:当皇子什么的,荣华富贵还是先别想了,摸摸自己的小命才紧要嘞!

    “殿下,你……”好半晌,裴寂看着她的唇,突然开口。

    燕娇望向他,他摇头一笑,“无事,殿下养养神吧。”

    燕娇点点头,真就闭起了眼睛,只闭得有些紧,眼睛皱成了月季花。

    谢央瞥她一眼,嘴角极轻地撇了一下,再收回目光,却见裴寂紧紧盯着他,不由乏味,一手拄着下巴,也闭目养神起来。

    从太平府出来这一路倒甚是安稳,不到十天,一行人便到了京城。

    因这一路的确颠簸,谢央和裴寂终有一次意见相同,准备去客栈休息一番,再起身进宫。

    连续几天,燕娇都没吃好,一听他们要去客栈吃顿好的,再让她沐浴更衣,顿时美滋滋的。

    但下一刻,听到裴寂说:“踏月楼是京帮菜,殿下,不妨尝尝京城的特色?”

    燕娇一怔,多看了几眼裴寂,她外祖在信中说,派人接她入京,他于踏月楼相迎,而此时,裴寂直接说要去踏月楼,这……

    难不成裴寂真是外祖相托?要不然怎会知道她入京,还要去踏月楼呢?

    她眉头一挑,刚要回话,就听谢央道:“不妄也正有此意。”

    燕娇又看向谢央,眼中划过迷茫。

    见谢央看过来,她连忙压下心头疑问,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同前往踏月楼。

    踏月楼,倒应了它的名字,有五层之高,还真是迎月而立,踏月入天。

    燕娇见踏月楼气势恢宏,门前立着两个石头神兽,皆是双目圆瞪,嘴巴微张,有出口便吞吐混沌之感,一个脚下踩圆月,一个脚下踩弯月,更是对应了踏月楼的“月”字。

    门口处正有一个身穿青色衣袍、四下张望的老者,胡须微白,眼睛细长,显得有几分奸相,但眉目间又有几分英气,倒还让这老者顺眼些许。

    燕娇心下一紧,只觉这人可能就是她的外祖,当今的右丞相——孟随。

    燕娇一行走到踏月楼门前,那老者也正好回望过来,见到前头的谢央和裴寂,不由一怔。

    “太……太傅,怀安王,你们怎么在这儿?”老者指着他们二人,有些意外道。

    转念又想想,这踏月楼又不是只能他自己来,老者讪笑地收回手,背在身后,道:“哎,竟然在此见到二位大人,也是缘分。”

    老者压根儿不给这二人回话的机会,往二人身后看去,大声问道:“咦?这长得忒女里女气的后生是谁啊?”

    燕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谢央却是垂眸笑了一声,果然是长得太过秀气了吗?

    倒是裴寂温和地扬起嘴角,很是有礼道:“孟丞相,切勿失礼,此乃九皇子殿下。”

    孟丞相:“……!”

    孟随甩甩脑袋,一把推开谢央和裴寂,从二人中间挤在燕娇身前,“哎哟,我滴乖孙儿啊,可想死外祖了,哎,果然长得像你母妃!像,太像了!”

    燕娇看着他外祖又要哭又要笑的模样,很想洗洗眼睛,她这外祖连假装都不会假装,眼里哪有半分想念她的模样?

    燕娇从他手中抽出手,扯了扯唇角,低声问了句:“敢问、外、外祖,您派的人、人在哪儿?”

    孟随:“……!”他四下张望,没见到人,一拍大腿,嚷嚷道:“妈的!卷了我几千两银子,奶奶个腿,我卸了他们!”

    他唾沫横飞,燕娇却是遭了殃,只微微往后仰着身子,紧紧闭眼,朝天一叹。

    “哎……”

    太平府。

    四五个穿着脏兮兮衣服的彪形大汉掉在坑里,满头大汗,朝上面张望着。

    前头一个拿着两把斧子的大汉骂骂咧咧道:“格老子的,太平府到底怎么走啊?”

    身后一个瘦瘦小小的有气无力道:“大哥,我们绕了好几个圈,这都好些天了!”

    又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地道:“依我的卦象来看,此处就是太平府了。”

    几人蹿上了平地,只见一旁石碑上刻着“太平府”三个大字,一同回身呸了他一声:“用你说!”

    山羊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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