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上药
被禁卫拦在远处的靖珩冲了上来,他何时见过这样的狼狈的江元佑,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这混账,还要不要命了!”
江元佑笑了下:“当然要,我这不就是在救命吗?”
钟雪茹听见他的话,红了脸,非要从他身上下去。脱离了危险地带,江元佑也不再坚持。他轻轻将她放下,钟雪茹的手脚还没恢复力气,他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钟雪茹挣扎了两下,结果没能挣开。
靖珩本想再数落江元佑两句,看见这两人的模样倒也是说不出话来了。
“罢了,你们先带侯爷去治伤,还要给钟小姐看看有没有大碍。”靖珩转身吩咐随行而来的别苑小厮,“元佑,我已派人去搜,定是要抓出那歹人的。”
“嗯。”江元佑点点头,“等我包扎好之后,我会来查的。”
靖珩无奈地看他:“你就别折腾了,这事交给我。”
江元佑却坚持:“我要查。”
靖珩微微一愣,瞥了钟雪茹一眼,也是,事关钟三小姐,他想要亲力亲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应该说,只能有他亲自去查,他才不会懊悔。靖珩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位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栽得如此彻底。
江元佑稍稍放了心,作势要揽着钟雪茹离开。钟雪茹连忙出声道:“侯爷,让侍女扶我吧,你手上有伤。”
江元佑偏头看向钟雪茹,钟雪茹一脸严肃,眉毛快要拧成个麻花。这表情倒不是嫌弃,她虽然看着他的脸,视线却又偶尔会朝他的手臂瞥上一眼。他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一阵欢喜,便也随着她去了。
侍女扶着钟雪茹,江元佑就近在东院随意挑了间厢房,两人进了屋,随行的御医便急匆匆赶来。靖珩向太医院点了这位御医跟来本是为了照看五皇子妃与怀兴的身子,却没想到在其他的地方遇上了。
“侯爷,先让微臣替侯爷看看伤?”
江元佑摆手拒绝,朝身边的钟雪茹示意了下:“你先去瞧瞧她,她被人迷晕了,柴房里有股奇异的香味,那迷香可对身体有碍?”
御医心道这姑娘家明显比江元佑看着康健得多,还裹着石棉衣,看上去连火苗都没碰着一下。但侯爷有命不敢不从,他还是转身过去,先给钟雪茹搭了搭脉。
“钟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迷香迷人心智软人筋骨,钟小姐在迷香里待得久,之后又吸了浓烟,恐怕对肺腑不益。微臣开一副养息润肺的方子,钟小姐按时服下,几天就会康愈。”
“多谢御医。”钟雪茹本就觉得江元佑小题大作,她现在双腿无力,但是手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脑袋还有些晕乎乎,除此之外确实一点事儿都没有。
江元佑听罢,安了心,朝御医挥了手:“嗯,下去开方子熬药吧。”
御医迟疑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侯爷,那您这伤?”
“皮外伤而已,我自己处理就好,不劳烦御医了。”江元佑一脸没事人似的,“行军打仗受伤是常事,哪有次次都叫军医给我包扎的道理。我真的没事,你先下去熬药吧。还有,烫伤膏药也备一些,给那些去救火的禁卫小厮们用上。”
御医心里为难,却也不敢忤逆江元佑,只能听从,留下绷带和药膏,背上药箱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江元佑扫视了一眼守在屋里的小厮侍女,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看了看江元佑又看了看神情微变的钟雪茹,将给江元佑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桌上,又端了盆水过来,最后才一齐心照不宣地躬身离了厢房,还十分贴心地替他们关好了门。
待他们走远,钟雪茹终于开了口:“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你的手……”
“他留下来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先去给你熬药。”
钟雪茹无奈,也不知道御医听见江元佑这评价会不会耻辱地直接去太医院辞官。她凝视着江元佑,他的锦袍脏兮兮的,半条袖子更是破烂不堪,衣摆被烧了个边,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焦味儿。
他原本可以不受伤的,他大可以指派几名禁卫进来把她救出去。钟雪茹自觉不值得他这般以身犯险,只是她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听见他胸腔下震荡着的心跳,她又格外地确定,无论自己身在何处,这个人都会义无反顾地跑来找她,护她安全。
她又不是个傻子,江元佑对她这样好,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她心知肚明。不敢去承认,不想去破坏他与怀兴。可现在劫后余生,她是不是可以稍微任性一下,贪心一点?
她想了想,说道:“侯爷,让我来吧?”
江元佑有些惊讶,眸光亮了亮,温和答道:“好。”
钟雪茹酝酿了会儿,拖着木椅挪得离江元佑近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袖,焦灼的地方粘在了皮肤上,她撕扯的时候都觉得疼,可江元佑却面不改色,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钟雪茹咽了咽口水,轻声道:“我只是以前替我长兄包扎过一回,没什么经验,你……你忍耐些。”
“嗯,没事,放手做吧。”他沉沉一笑,“我还受得住。”
什么嘛,分明是在笑她。钟雪茹眉心一拧,掐了掐他的手背。他配合地吃痛一声,求饶:“好了雪茹,别闹。”
对待病患的时候钟雪茹向来都是贴心的,她用丝帕沾了沾水,仔细地替他清洗伤口。若只是皮肤被划破那倒是好处理一些,奈何他冲出火场时不免被灼了好些次,伤口被烫得绽开,仿佛一朵奇形怪状的花。她碰了碰他的伤口,略有迟疑地问:“真的不疼吗?”
“不疼。”
“你怎么那么傻呀,那些箭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她虽然脑袋发晕,但还是记得柴房的情况,机关纵然布置精巧,但柴房毕竟只是个破陋柴房,暗箭只射了两轮就弹尽粮绝,以他的身法速度是完全可以避开的。擦过他胳膊的那支箭,其实他只要稍微转身就能让开,但若是那般,那箭或许会扎上她的腿腹。她还记得裙下生风,江元佑明明手臂都被割破,还分出些力气将她的裙摆扣牢,不令她的腿脚暴露。
眼前的少女眼眶红彤彤的,江元佑定睛一看,那双眸子竟有些湿润。见惯了别人哭和见心上的姑娘哭那是两码事,钟雪茹素来坚强外放,不似那些娇娇女儿,江元佑还真没想过她也会有这样的模样。他心里骤然一慌,几乎都要伸手去抱抱她,结果手臂被钟雪茹死死按住,她抬起头,厉声喝道:“不许动!”
在沙场叱咤风云人挡杀人的永安侯,竟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喝得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敢再乱动。
钟雪茹清洗完伤口,捞过药瓶来正要给江元佑上药。她倒出些膏药抹在手背上,皱了下眉。方才从火里出来,江元佑又不给御医看伤,御医只当他是被烧伤了,留下的也只是烫伤的药膏,对箭矢留下的伤口倒是毫无作用。
这会儿再跑出去找御医来未免奇怪,钟雪茹思索了会儿,将冰凉的药膏沿着伤口抹了一圈,然后悄悄从怀里取了另一瓶药出来。
江元佑见着她手里的瓷瓶,稍稍一愣,随后蓦地笑开了。
钟雪茹听见他的笑声,抬起头。江元佑满含笑意地盯着她的瓶子看,她也低头望去,半晌后,她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解释:“这个、这个是我随身带着的金疮药……”
“是雪茹自己的?”
钟雪茹结巴了下,总不能承认是她从公主的西殿里偷偷转移的吧:“对,对啊,我也是练过身手的人,带着也很……正常吧。”
“这样啊。”江元佑点点头,“很正常,那就麻烦雪茹替我上药了。”
钟雪茹低头,替江元佑抹了药,又缠上了绷带,她的手指很是灵活,在绷带上打了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她把御医留下的药瓶和绷带收拾好,心情复杂地看着江元佑,忍不住说:“先前倒也罢了,你怎么还叫我雪茹啊……”
“不可以吗?雪茹对救命恩人还真是残忍啊。”
瞧这话说的,叫人怎么好意思反驳。钟雪茹咬着下唇,扭捏地说:“……算了,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侯爷。”
江元佑抬了抬唇角:“倒也是可以管的。”
“侯爷!”钟雪茹有些恼了,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的。
江元佑拿起钟雪茹的金疮药瓷瓶,在手心里把玩起来。钟雪茹心里一慌,虽然瓷瓶长得都大同小异,但是它到底曾经是江元佑的东西,他记性又还挺好的,不会是要把它给认出来了吧。
“雪茹。”他开口,“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吗?”
钟雪茹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答:“嗯,一直都……”话说了一半,她惊觉这是个坑,连忙改口,“才不是,只是巧合。”
哪一句是谎话彼此都心知肚明,江元佑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没有同钟雪茹追究,他浅笑着摩挲了会儿瓶身,对钟雪茹唤道:“雪茹,伸手过来。”
钟雪茹摊开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将瓷瓶还到她手心里,大掌包住她的,带着她把瓷瓶牢牢握紧:“这次给你了,你得好好收着,知道吗?”
钟雪茹看着瓷瓶里可怜兮兮所剩无几的药粉,点头答应下来。
江元佑心情极好,他揉了揉钟雪茹的脑袋,缓缓起身:“我去里面换衣,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了,你且应付下。”
这种丈夫跟妻子交代的口吻是怎么回事……钟雪茹觉得既然都已经替江元佑包扎好的伤口,她也该回北院的厢房去了。他们俩待在一个屋子里到底不太妥,理由都已经用完了,再待下去不是会惹人非议吗。
钟雪茹正要说话,江元佑却已经抱起衣服准备进屋了。他见她眨巴着眼睛看自己,一脸恍然地问:“雪茹是觉得我是伤患,打算帮我换衣吗?”
钟雪茹匪夷所思地看着江元佑,拿起桌上剩下的绷带就朝他砸过去:“你快去!”
他镇定地抬手接过她的投掷,笑望了她一眼,愉悦地转身进了里屋。
钟雪茹抱住脑袋捂着脸,无声地叫了起来。
这个人真的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