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骆羽凡是殷妙的第二任男朋友。
正儿八经那种。
这人说起来也是个奇才。
如果说路德维希是克制冷淡的代名词, 镜湖般的眼眸低垂,注视人的时候永远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感,那么骆羽凡就是荒唐浪荡的代言人, 他行事素来毫无章法,奉行的生活教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挂在嘴边的人生格言是“只要我过得比你好”。
这样一个完全和殷妙的审美背道而驰的人,还是她自己挑出来的。
刚回国那会,初恋失败给她留下的阴影太过深刻,以至于连路德维希这个名字都成了逆鳞, 殷妙咬牙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喜欢那样捂不化的冰块, 更不会抛弃所有自尊, 主动去追求男人。
她要找一个和初恋完全不同的类型。
首先身高不能太高, 最好一米八以下, 不然仰头看着费劲;其次性格要热情开朗, 要嘴甜会说话会哄人, 愿意拉得下脸取悦她;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身上不能有痣……尤其是喉结那里。
零零总总框定一堆五花八门的条件, 骆羽凡雀屏中选,完美得像为她量身定制。
说来也是缘分, 殷妈妈和骆妈妈是小区广场舞队的两朵金花,听说搭档的闺女要找对象, 对男方要求还挺具体, 骆妈妈一番打听后, 心花怒放地推销了自己的小儿子。
“我家小凡正合适啊, 和妙妙年纪也相仿, 他就喜欢学历高的, 学外语的么更好了呀。”
几天后, 某家装修奢华的意大利餐厅里,殷妙和骆羽凡进行了一场正式的相亲。
两人坐下的时候,殷妙还往他脖子上瞥了一眼。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骆羽凡一见她就笑:“你就是殷妙?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殷妙饶有兴趣:“是吗?你想得是什么样?”
“我妈说你是学德语的,在国外留学好几年,所以我以为……怎么着也得是金发大波浪,或者烈焰红唇那种,总之跟霹雳俏娇娃差不多吧。”
“噗,”殷妙忍俊不禁,“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骆羽凡转动着水杯,眼神熠熠:“不不不,恰好相反,你就是我现在喜欢的类型。”
“……现在?”殷妙发现了华点。
骆羽凡坦坦荡荡:“对啊,我现在就喜欢你这款软妹,哎~别这么看我,相亲归相亲,我总不能说假话骗你是吧,两个人光见一面就能定下终身你信吗?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如果谈对象肯定一心一意对你好。”
他打着商量:“怎么样,不如咱俩先处着,你顺便教我外语怎么样?德语的‘你好’怎么说来着?”
这话说出来连殷妙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抿一口咖啡,语气轻松地调侃:“你这么想学外语,怎么不去报个新东方?找什么女朋友?”
骆羽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这不相上你了吗,我把上新东方的时间拿来陪你不是更好?”
殷妙微愣,转瞬轻笑出声。
在异国的这几年,她早已习惯无处不在的文化差异,与人交际间总觉得存在隔阂,或许是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这么真实鲜活的个性,她心念一动,竟然认真考虑起面前的男人。
长得还算入眼,个头也不高,哪里都不像她的初恋。
最后翘起嘴唇:“我觉得你不错,那就试试吧。”
这一刻,她如释重负,终于亲手把那位金发绿眸的少年从心里剖出、送走。
之后按部就班地走起约会流程。
说是谈对象,其实他们处得更像兄弟,空闲的时候吃过几次晚饭,看过几场喜剧电影,两人一个有故事一个有酒,经常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关系越来越熟络,却什么暧昧的火花都没产生。
简单来说,彼此都不来电。
几个月后骆羽凡迷上看话剧,很快移情别恋一位学戏剧表演的清纯女神。
殷妙善解人意地提出分手,不过他们的兄弟情倒是没受影响,隔三差五还总能聊会天。
再后来的交流基本都在微信进行,其实认真算起来他们更像网友。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络,偶尔倾诉欲上头也会互相聊点感情动向,包括殷妙后来交的那几个不靠谱的男朋友,说说笑笑互相打趣几句,当个笑话也就过去了。
只是有关路德维希的事,像道不能碰的伤疤,她对骆羽凡只字未提。
“害,哥们你会说中文啊?说得还挺溜……”
骆羽凡对着路德维希讪笑。
男人面上一片清寂,眼底有着积雪覆盖的冷意。
刚刚那句“她到底有多少前男友”虽然是在问他,目光却越过身后,定定指向殷妙。
骆羽凡只愣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其中的猫腻。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坏人姻缘的人可是要用自己的桃花运来抵债的,他可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
“咳咳兄弟,你就当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没有什么飞行员、小奶狗、艺术家、数学老师……”
现女友悠悠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嘀咕:“你刚没说数学老师。”
骆羽凡:“……”
路德维希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很明显,他不但听到了,而且听懂了。
“这、这谈恋爱么,都很正常,谁年轻时候没遇到几个渣前任呢?人呐,总要向前看,你说是不是?那些几百年前脸都不记得的初恋啊、前男友啊忘了就忘了,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温随之下降好几度。
骆羽凡自找没趣,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搂着女朋友快步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叨叨:“记住我的话啊,珍惜眼前人。”
迪士尼乐园里,热门项目飞跃地平线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七个小矮人矿车满载游客,哐当哐当地在岩石间上下穿梭,不时传来惊险刺激的尖叫声。
殷妙专心致志地望向那个方向,似乎不打算作任何解释。
“他说得不是真的,对吗?”
耳畔传来路德维希低沉的询问。
殷妙回过头,扬起淡淡的笑容:“是真的啊。”
“不止他说的那些,还有医生、律师、银行经理……我交过很多很多男朋友,怎么,你有兴趣想听他们的故事?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我怕一时半会的讲不完。”
路德维希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
“你没必要为了气我……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呵呵,”殷妙发自内心地笑出声,笑得不可自抑,“你以为?可是当初你不就是这么以为的吗?怎么过了几年,反而听不得这些了?”
她一步步靠近路德维希,终于在极近的距离停下,仰起头看他,眼神里的嘲讽昭然若揭。
“你以为我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路德维希,六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我交多少男朋友,谈几次恋爱,和别的男人吃饭约会哪怕是睡觉滚床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有什么理由生气?”
她凭借一腔孤勇和他对视,却在那双明显受伤的深绿眼眸注视下节节败退,狼狈移开目光。
转而盯着喉结上那颗小痣。
——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只是心境再也不同。
“装出这副情深不寿的样子给谁看呢?觉得我态度不好在欺负你?可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做得那些事,说得那些话比今天过分百倍千倍,你觉得是可以这样轻易抹去的吗?”
殷妙后退一步,下定决心准备离开。
路德维希拉住她的胳膊。
“对不起。”
时隔多年,她终于得到他的一句道歉。
可是,已经太晚了。
殷妙缓慢地从他掌心里抽出胳膊。
“不用道歉,我只有一个要求。”
“滚吧,离我的世界远一点。”
她决绝地扭头走远。
这一次,路德维希没再追上来。
回去的车上,只有殷妙和钱飞两个人。
路德维希临时有事先行离开,米娅则继续留在沪市配合项目进度。
钱飞目视前方,眼角偷偷觑着殷妙的脸色:“老大,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迪士尼乐园,就在那爱丽丝梦游仙境迷宫里呆了整整一下午,不觉得无聊啊?”
殷妙回呛:“你管我?”
因为不想再见到路德维希,她在迷宫里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大半天。
直到接到米娅电话,说路德维希有事先走才敢出来。
钱飞八卦道:“我就是觉得这不像你平时的作风,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勒威那大帅哥啊?”
殷妙揪住他的耳朵:“钱飞,是安济对你不好吗?所以你才要转行去当八婆?”
“哎呦疼疼疼!我不问了还不行吗?老大~老大我错了~我去,我要告诉小姨你欺负我!”
殷妙悻悻地放手。
钱飞是殷妙的表弟,亲的。
他从小就机灵会来事,平时在外头喊殷妙要么“殷总”,要么“老大”,装得就跟公司里普通的上下级一样,从来没透露和她的半点亲戚关系。当年殷妙创业初期,急缺帮手,正好钱飞毕业赋闲在家,便自告奋勇先帮她干一阵,没想到一干就干了好几年,最后索性就不走了。
两人的关系,安济里只有林锦书知道,所以才经常欺负逗弄钱飞,就是知道他跑不了。
换做别的陌生的男人,殷妙也不会毫无防备地放在身边这么久。
甚至连出差开房这种私事都让对方去做。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殷妙回想起路德维希的眼神,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痛楚失落的神色,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酷酷不可一世的,平时虽然不爱说话显得有些冷漠,但谈起哲学来眼神却会发光,整个人神采奕奕。
如今却连最爱的哲学都放弃了。
算了,殷妙心里轻叹一口气,这次别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钱飞揉揉发红的耳朵,贼心不死地打探消息:“那个,还不是因为你在家里很少提起德国那几年的经历么,刚刚看你和他眉来眼去,我才好奇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以前追过他。”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你竟然会主动追人?”
“那时候年轻,没见过世面。”
钱飞自以为看破真相,面带得色地振振有词。
“哦我知道了,所以你是为了他才学得翻译啊?为了更好地勾搭……呃沟、沟通。”
殷妙白了他一眼:“那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啊?”
“你很无聊?”
“就是路上无聊啊,你跟我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而且你一开始不是学日耳曼文学的么,怎么突然转到翻译了?”
殷妙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似乎不胜其烦,良久才轻轻地说:“因为泳装。”
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