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清风吹拂着池边的柳树,嫩绿的枝条轻轻晃动着,倒影在池塘中泛起层层波纹。
池塘边是一丛丛不知名低矮的杂草,对面平整泥土堆砌的土墙上面铺着一个又一个大大的竹编簸箕,晒着萝卜条、干豆角。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
乔安安一路看得目不转睛,她趴在竹筐上,伸手去接拂过身边的柳条,发着嫩芽的柳枝滑过手心,乔安安下意识缩手,却不想拽下了几个绿色的芽孢。
芽孢小小的躺在手心,乔安安慌张了,她伸出手递到前面,声音细弱蚊吟,害怕紧张:“爷爷,柳芽,我不是故意的……”
沈年岩本来不想搭理小女娃的,但是他一偏头就能看见胖乎乎的爪子,冷着脸说了句没事。
乔安安放心了,她开始把玩着柳芽。
肚子又咕咕的叫了,叫声很大很大,乔安安捂着肚子小声嘀咕,希望它听话点,别叫了,柳芽从她手上掉落,乔安安看着软软嫩嫩的芽孢吞咽下口水。
十年前沈年岩在下刘家塘村安了家,他性子孤僻不喜欢跟人交流,村长就给他安排在村子的后山上。
那里长年累月生长着许多种类的草木藤蔓,夏天一到蚊虫就满天飞,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到这后山来。
村长担心沈年岩住不惯,经常过来探望,后来知道沈年岩是个有经验的采药炮制工,就靠着这些草啊根啊吃饭,他也就放心了。
再过了一年,村里划分土地,沈年岩交齐材料领了证明,后山这一块就归他承包了。
不过这在村子里虽然有些偏,但住这的却不止沈年岩,老破小木屋旁边还有着一间带院子矮墙整齐的砖房。
乔安安吃着柳芽,口水滴在手上也不知道,其实柳芽也就四五个,但她吃得慢,很是珍惜,时不时巴巴下嘴。
她坐在竹筐里随着沈年岩上坡的幅度晃晃悠悠,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转动着。
这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七八岁的孩童模样,身形瘦弱单薄,黑发白肤,站在路边一动不动,注意到有人出现,他的视线扫了过来,然后就与竹筐中的乔安安对上视线。
嘴里的柳芽越嚼越苦涩,乔安安呸呸几嘴,脸颊皱成一团,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错开看小哥哥的视线。
许是那人太安静了,又或许同是小孩,乔安安看得特别认真。
张峥移开视线,走到沈年岩身边,叫了声沈爷爷。
沈年岩嗯了声,还是臭着脸对人的样子,推开半掩的竹门,直接走了进去。
张峥在后面停顿半会,目光掠过筐中的乔安安,还是没有跟着进去。
等沈年岩把竹筐放下来后,乔安安手脚并用从筐中爬出,整个人都仿佛从泥浆中滚了一遭似的,也就一张小脸算得上白净。
筐中的药材被倒了出来,沈年岩蹲下身心疼地拨弄挑选,有些心疼好好的草药被糟蹋了。
不过在看见乔安安递过来的柳芽还有她嘴巴边上细碎残渣后,他哼了一声,从一堆散乱的草中翻出一小节带须毛的藤茎,“柳芽有什么好吃的,吃这个。”
乔安安接过这半截奇怪的草,先是用手折了折,最后张嘴咬上一口,汁水很是丰富,甜中微酸,对小孩来说最是解馋的东西。
看着乔安安忽然一亮的眼睛,沈年岩又哼了一声,继续把药材铺开,趁着好阳光,得先晒晒。
他一人踏进屋,木屋中的陈设也很是简单,一桌一椅,另还有一张竹编摇椅。
小女娃没有跟上,沈年岩皱起眉,不耐烦的说:“进来。”
落在门外的乔安安急忙往里面跑去。
乔安安跟着沈年岩走,没想到小小的木屋后面竟然还有个院子,依山而建。
后院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上边摆着一台匝刀,刀尖连同机身被固定住在桌子上,旁边有着一宽扁的簸箕,里面还装着一些黄白薄片。
乔安安左瞧右瞧,被沈年岩带到一间昏暗的屋子才停下。
“会自己洗澡不?”
沈年岩居高自下看着小女娃,身形陷于阴影中,目光自带一种凶狠,不易接近。
乔安安有被吓到,怯怯点头。
沈年岩离开了,乔安安立即化作小尾巴跟上。
“抱着,自己去洗澡。”沈年岩翻出自己一件新的老汉衫扔给乔安安。
过了一会,沈年岩端了盆花生坐在后院里剥壳,背脊弯曲,手上动作却很快。
“爷爷,衣服……”乔安安套着不合身的老汉衫趿着沈年岩的拖鞋出来,手上还抱着自己的脏裙子。沈年岩的老汉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下面长的几乎可以当做裙子穿。
沈年岩再次意识到自己捡了个麻烦回来,对乔安安一指,“看见那个盆没,放到里面自己洗。”
乔安安点点头。
时间来到傍晚,乔安安身上的老头衫被几根布条束了起来,总算没那么宽大碍事了。
她坐在板凳上看着老爷爷给自己脚丫糊上湿黏黏的草,膝盖胳膊有擦伤的地方也都涂了红红的药水。
“你家住哪?”沈年岩用帕子擦了擦手,走至柜台前取了针线。
乔安安摇头,后面又说了句不知道。
蓬松软绵的白裙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老人粗糙布满纹痕的手与白裙形成分明对比。
沈年岩面色没变,接着问:“知道联系电话不?”
“……不知道。”乔安安低着头盯着老爷爷缝补,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你爸爸妈妈呢?”沈年岩一顿,抬头看了眼乔安安问。
吧嗒吧嗒,豆大的泪珠打在乔安安软软的手背上。
她瘪着嘴,脸蛋鼻尖都泛着可怜的红色,身体一颤一颤的。
“我,我走丢了。”
沈年岩咬断线头,看着乔安安,眉头起着皱纹,“哭什么?”
乔安安哭得更大声了,开始还是努力憋着,被沈年岩一说,抽噎哭着。
“我要爸爸妈妈……”
“烤花生好吃吗?”沈年岩忽然问。
乔安安哭声停顿,眼中还带着泪花,视线模糊但她还是重重点头,哭腔鼻音沉重,“……好吃。”
她晚上吃的就是烤花生与烤红薯。
沈年岩端过桌上剩下的花生塞到乔安安怀里,“说说怎么掉坑里的。”
在小女娃断断续续的述说中,沈年岩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看着乔安安,眼神中充满复杂情绪。
仅剩的一点花生吃完,沈年岩起身拿过摇椅上的大衣披着,对乔安安说:“跟我走。
乔安安不明所以,但对老爷爷的依赖让她没有多问跟了上去。
最近几年各地都在快速发展着,下刘家塘背靠着大山,一贯是靠山吃山,但也同样被这高山阻拦了发展的道路。
在大部分地方都亮起灯火的时候,下刘家塘晚上的夜出都还只能依靠手电筒。
夜间的风大,乔安安感觉有风顺着衣摆穿过,凉飕飕的,周围黑漆漆的,乔安安害怕,快走几步到沈年岩身边,犹豫许久,伸出手小心牵着老人的衣摆。
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有限,且不甚明亮,只能隐约辨认出前面是什么东西。
好在白日里看见的红砖平房还亮着灯,这让乔安安的心有了些许着落,但很快他们就走出了灯光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