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厦十四层（六）
酒店大厅的餐桌上摆满了打包好的饭盒，方便客人们随时带走。
不过温泠选择了当场开动。
其他人倒是都暗暗放松了些，提起饭盒时的动作也更有底气。
“温泠是个很温柔的人。”南柯就坐在温泠身旁，轻笑了声。
“嗯？”温泠咽下一口青菜，微微偏头。
“如果不是温泠先一步开动，他们应该不会放下心的。”南柯看向不远处正提着打包盒向厅外走去的几人。
“只是饿了而已，”温泠冷淡澄清，“并且，酒店很有可能会限制用餐时间——这场魇梦域似乎对时间规则卡得很严。”
比如夜间必须入睡，和到10点才会解除的门禁。
南柯似乎是懵了一下，果断打开他面前的包装盒。
温泠和南柯吃得很慢，也很认真，选择留下的人本就不多，在这场早午饭结束后，大厅里只剩下了她，南柯，林芝三人。
林芝明显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努力地一口一口咽下食物，储存体力。
走过靠墙的自助早餐吧台时，温泠在一个蛋糕托盘下，发现了被压在底下的一条菱格条纹丝巾。
“丝巾？”南柯走了过来，“是谁落在这的还是……”
听见响动而抬起头的林芝，瞬间脸色苍白。
“林芝小姐？”南柯举着丝巾朝她挥手示意了一下。
“我……”林芝起身，声线颤抖，“我有一条同款的丝巾，因为限量所以很珍惜，很少使用——我没带进来。”
“也可能是其他人的，林小姐暂时不用太着急。”南柯连忙安抚道。
与此同时，温泠收好了那条确实几乎是全新的丝巾。
安慰过林芝后，两人又探查了好一阵餐厅内部，其余则一无所获。
温泠走出大门的一瞬间，天花板一角又响起了提示音。
“请注意，明和酒店将在十分钟后停止餐品供应，请各位客人不要在餐品供应时间之外用餐，保持酒店环境的干净整洁，谢谢合作。”
“……”
绕是温泠已经有所预料，她对于这场魇梦域的背景布局也实在是……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希望大家都吃完了吧。”南柯哭笑不得地扶额。
温泠不语，跟林芝一起再度进了电梯，南柯紧随其后。
电梯里早已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地上看不出有过接待员小姐血水流淌的痕迹，只不过那位死而复生的接待员小姐此时也并不在场，南柯只能自行按住标注电梯十三层的圆形小纸片，再在诡异的沉默氛围中，看着电梯逐渐上行。
红色的数字13闪烁两下，电梯静止了。
这次，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
但在门开启的一瞬间，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猛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副断了一只脚的眼镜。
“什么鬼要求！什么会死！胡大强躲起来装神弄鬼骗谁呢！死就死吧！来啊！来啊！”身形瘦弱的男人冲着门外大喊了好几声，吼得脸红脖子粗，看上去气愤不已。
温泠微眯起眼，虚虚地看向男人的衣着，回想起，这人应该是刘洋。
刘洋是胡大强的临时舍友，而受今早突发事件影响，居然也意外的没人注意到他并不在场。
“温泠小姐，”蒋鸣和罗亦一并站在门外，罗亦注意到电梯里的温泠，冲着她招了招手，“刚才那个女人来过，说晚餐前电梯都停用，我们不能够再下去了。”
“……我记得我们在这场魇梦域，基础设定是客人。”身后南柯小声碎碎念着。
温泠面无表情接话：“大概是梦主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南柯先是一怔，突然笑了起来。
温泠没懂南柯的笑点，她转而看向身侧刘洋。
蒋鸣还在努力劝说：“刘洋，真的，大不了就饿一顿吧，别乱走了。”
刘洋冷笑：“这是饿一顿的问题吗？这是你们联合起来整蛊我吧！昨晚我眼镜坏了，模模糊糊就跟你们走了，今天又告诉我有什么吃人的头发，告诉你们，我刘洋不会再上当了。”
“……”刘洋话里信息量不少，蒋鸣和罗亦双双沉默了下来。
“没话说了吧。”刘洋嗤笑了声，转身看向电梯内两人，“你们是要跟我一起走还是留下？”
闻言，温泠和南柯沉默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林芝也连忙跟上，只留下越发气急败坏的刘洋。
见着几人居然都选择离开，刘洋又“切”了声，摁下按键1。
异常平静的，电梯门即将合上。
但在两块门板彻底闭合前的一瞬间，刘洋听见走廊上传来焦急的呼喊。
“等一等！等等我！”
刘洋一愣，伸手摁住了开门键。
门开了。
门外没有人。
刘洋无意识地以门牙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又拿起手中破碎了一半的眼镜，戴上，探出头看了看。
确实没有人。
“什么鬼……”
电梯门自动开始闭合，刘洋嘟囔两句，觉得自己果然是被人恶作剧了。
“等等我啊！”
这次喊得更急了。
“啧。”刘洋不太耐烦，但有人愿意跟他一起走是最好，他抱着这种期待，还是按住了开门键。
……又一次，没有人。
甚至于，刘洋突然觉得，这室内光线都莫名暗淡了些。
“你们有毛病吧！别再来搞事了！老子不陪玩了！”
刘洋气得不轻，对准电梯外连连咒骂好几句，下定决心直接离开。
“等等！”
第三次呼喊声传来时，刘洋完全不在乎了，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没动弹。
但开门声再次传来。
“妈的究竟……”
刘洋猛地抬头，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没有按开门键，门外也没有人。
自动开启的门……是感应到了什么。
电梯门开启了一阵，又即将闭合。
又一次……
“等一等！”
声音响起。
门打开了。
刘洋的呼吸变得急促，大口大口地吸着室内空气，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完全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刘洋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他甚至不敢出去确认。
幻听一次又一次，门一开一合，反反复复，像是没有尽头。
刘洋能听见自己上下齿颤栗相撞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半封闭空间内莫名被无限放大。电梯门开合的声音则更甚，明明是极其微小的声响，却似乎就在他耳畔来回摩擦碰撞。
“等一等啊！”
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呼喊声响起，刘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离开啊，可以离开啊！
刘洋重新控制住自己已然僵直的身躯，向着电梯门的方向冲去。
男人的身体路过那扇门，正恰巧处于关闭状态的门却仿佛没有感应般的，直直合上。
“啊——”
动作不及的刘洋被卡在了两块门板之间，以肉身感受到铁板予以他的千钧重压，并且这压力还在进一步增大。
他更知道，自己即将要死在这。
不，不。
他不想死啊。
刘洋拼了命地往外挤，双手疯狂地抓着他所能触及的一切，与两块渐合的铁板竞争，想在这夹缝中苟活性命。
刘洋好不容易挤出来一段身躯，门板上手印遍布，酱色的陈旧地毯也被他攥得凌乱不堪，但他仍有两条腿被夹在电梯内。
来自门板的压力更大了。
那个喊“等一等”的声音呢？怎么不见了呢？怎么不喊了啊？
“救我！”
刘洋的腿已经痛到麻木，似乎还隐隐传来骨节挤压碎裂的声响，他还是不愿放弃，奋力呼喊。
“求求了！谁都好！救救我吧——”
走廊这块不知何时被关了灯。
在这没有丝毫光亮的一片昏黑中，只有刘洋绝望又无助的求救声传出。
“救……救命啊……”
…………
温泠和南柯离开电梯后，打算再去这第十三层的其他地方找寻一下线索，但还没等行动，电梯那处，突然传来了男人凄惨的求救声。
“……刘洋？”南柯迟疑地说着。
温泠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
“去看看。”
伴随着刘洋源源不绝的惨叫声，温泠和南柯很快回到了电梯旁。
摸索着摁亮了这家不但会断电、居然连声控灯都没有的老旧酒店的电源开关后，温泠和南柯同时看向地上的声音来源。
眼镜被扔到了地上，此时已经被彻底压碎，破碎的镜片四散在地毯上，或是直接扎在男人的衣服上。
而眼镜的主人——
正完好无损地趴在地上，姿态诡异地来回扭动，并伴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温泠果断转身，从兜里抽出一包湿纸巾，再一把糊到刘洋脸上。
被凉意这么一激的刘洋只安静了几秒，他也没去管脸上的纸，只知道伸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我的腿啊！腿啊！它没了——”
“还在。”
温泠冷淡回话。
“没了——啊？”刘洋又懵了下，而后手忙脚乱地拿来脸上的纸，再低头去看自己的腿。
“……这是真的吗？”刘洋坐起身，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腿，又抬头去看温泠，“你们，你们是真的吗？不是我的幻听已经进一步变成幻觉了吧？”
眼镜彻底坏了，刘洋只能眯着眼去看面前的两人。
“是真的。”
眼见着温泠似乎已经相当不耐烦，南柯代为回了话。
温泠：“你遇到了什么？”
刘洋一愣，停下摸腿的动作，“我受苦的时候你们不在，现在事情解决了就想要我拼了命的成果了？”
“……”温泠闭眼，转身，看向南柯，“直接走吧。”
“……嗯。”南柯也表情微妙地点头。
见着两人真的就要离开，刘洋忙不迭起身：“哎，你们等等我……”
下一刻，张琳琳兴奋的尖叫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我找到了一部旧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