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涌
雨仍在下个没完,屋外零星的灯火在雨幕掩盖中变成了一块块朦胧的光斑。
田导这通电话打得时间着实不短,回来后见到温钰寒,刚要跟他认识下,就又被另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阿萝瞥了眼田雯忙碌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说:“和着我个开酒吧的还有白天可以睡觉,你们这行是压根不休息的么?”
易礼弯弯眉梢笑道:“忙是好事啊,近两年田导的戏特别火。”他话虽在对阿萝说,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一旁的温钰寒身上,染了醉意的眼眸深处带着些好奇与探究。
“师哥,还没介绍一下呢。”易礼偏头问裴邵城。
裴邵城没回话,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温钰寒,沉声道:“他也是你师哥,你来戏剧学院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
“原来如此。”易礼冲温钰寒甜甜地笑了下,柔声道,“师哥好,我是易礼。”
“易礼……”温钰寒轻念,随即冲他举举酒杯,“好名字。”
“我该怎么称呼师哥呢?”
“我姓温,温钰寒。”
“啊,我知道你!”易礼惊讶地睁大眼睛,“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总听一些老师还有师哥师姐们说起你!”
“嗯?这样啊……”
温钰寒用食指拨动了下杯中的冰块,勾勾唇角,似乎对学校里的人如何评价他并不感兴趣。
“介意我抽支烟么?”温钰寒冲易礼晃晃烟盒。
“啊,没关系!”易礼忙道。
温钰寒磕出支烟叼在嘴里,擦亮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口又徐徐吐出,这才又道:“下得可真大啊。”
语气看似像在跟人交谈,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仍穿着白天那件单薄的白衬衣,被雨水淋湿大半贴在身上。
裴邵城的目光由上至下,从温钰寒挡在额前的碎发,到他尖削的下巴,最后落在了冷白色的脚腕上。
只见凸出的踝骨顶端尚还凝结着几颗从外面带进来的水珠。
他应该的确是出来散步的,以至于出门前只穿了一双人字拖。
“冷么?”阿萝放下手中的冰壶问,“我去找个毛毯给你?”
“不用了。”温钰寒夹着烟,随手将系在脑后的皮筋解下,“不过有干毛巾的话倒是可以给我一条。”
阿萝点点头:“我去给你找。”
此时的昼夜温差很大,裴邵城穿着件风衣都觉得只是刚好不冷。在他眼睁睁看着温钰寒拿起镊子又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扔进酒杯时,终于忍不住沉着脸解开了自己的风衣扣子。
刚要起身给温钰寒披上,就听对方身上传来电话震动声。
裴邵城在心里叹了口气,刚不是还说自己没带手机么,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的?
温钰寒倒全然没有尴尬,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起身从裴邵城身边绕开走向一旁的角落。
而裴邵城的动作也随着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僵住了。
联系人:陆彦珩。
温钰寒按下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怎么了彦珩。”
他的声音似有若无地被隐藏在了酒吧的音乐里。
“嗯…睡不着就出来转转…是啊,下得挺大…不用了,我就在家附近的酒吧…明天么?明天不行,周末吧…”
听着温钰寒断断续续地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仿佛原先不食烟火的状态一下就被拉回了人间。带着惯有的笑意,用着惯有的语调,一下下刺激着裴邵城的神经。
裴邵城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手里的风衣也如同生了千针万刺般顺着血管一路扎向了他的心脏。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沉默地灌了下去。接着又取过被当做基酒来用的威士忌,重新给自己添满。
易礼也发现了裴邵城的异常,目光从他脸上巡过又看向角落里的温钰寒,像是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但他仍不动声色,只是在裴邵城又要喝酒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冲他摇了下头道:“师哥,别喝太快,明天会头疼的。”
然而此时的裴邵城只觉得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跳个没完,迫切需要靠酒精压下这股难耐的情绪。
易礼见裴邵城不愿松手,叹了口气取过他脱下的风衣,又重新替裴邵城披上,而后埋头在他身前,认真地将裴邵城的扣子一枚枚扣上。
裴邵城垂眼看着易礼,只见对方的脸有些泛红,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自己胸前摆弄着那些纽扣。
易礼的身上有股男士淡香水的味道,清甜而不腻,随着他的动作萦绕在裴邵城的鼻息间。
这次,裴邵城没再推开他,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任由易礼动作。
温钰寒挂了电话转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愣了愣,一时竟不知是该回去坐着还是站在原地。
发现温钰寒朝自己这边看来,裴邵城的眸光暗了暗,随即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了易礼的头。
易礼的动作蓦地一滞,抬头便迎上裴邵城暗沉的目光。
“师哥…”他小声呢喃了句,紧张地捏着裴邵城的纽扣。
裴邵城揉了揉易礼柔软的头发,冲他笑了下。
这是易礼第一次见到裴邵城笑,只觉得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眼眸里。
“还有一颗呢。”裴邵城低声提醒易礼帮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
易礼小巧的喉结滚了滚,紧张而欣喜地点点头。
裴邵城用余光瞟向温钰寒,只见他独自站在角落,神色虽平淡,可指间积攒的那一截烟灰却暴露了他的失神。
裴邵城的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意,也慢条斯理地点燃了支烟,无声地抽着。
“喏,干毛巾。”
返回的阿萝将毛巾扔给温钰寒,温钰寒接住道了声谢,边擦着自己未干的头发边捻灭手里的烟头。
见阿萝回来了,易礼赶忙起身坐好,颊边泛着比先前更明显的红晕。
看到温钰寒仍杵在一旁,他忙冲温钰寒招招手说:“温师哥你电话打完了?快过来坐呀。”
温钰寒回过神,点点头,将干毛巾搭在肩上重新回到吧台前。
杯中的冰块此时已化了大半,温钰寒啜了口,觉得酒味有些变淡,便又向阿萝新要了杯。
易礼见状也举起酒杯对温钰寒道:“来,温师哥。”
温钰寒看看易礼手中的酒又看向他真诚的眼神,扬了扬唇。
也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有意为之,易礼拿着的正是裴邵城先前用过的那只酒杯。
“来。”温钰寒跟易礼碰了下,若无其事地喝了口。
易礼见裴邵城非但没出言提醒自己用错了酒杯,甚至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纵容,心下又是一喜,直接就着裴邵城刚碰过的位置把酒给喝了。
“阿萝。”温钰寒将手肘垫在桌面,冲阿萝晃了晃空杯笑了下,“再来一杯。”
阿萝挑挑眉:“这酒后劲大的哦,别怪我没提醒你。”
“难得有人请客不是。”温钰寒咬着皮筋,将脑后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
阿萝又调了三杯酒,易礼依旧拿过裴邵城用过的杯子,将另外两只分别给到温钰寒和裴邵城。
温钰寒接过刚要喝,只听裴邵城突然沉声道:“喝完这杯就别喝了,容易胃疼。”
“嗯。”温钰寒下意识便应了声,可裴邵城紧接着就说了下半句:
“听话,小礼。”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在这空荡的酒吧中显得突兀且清晰。
连阿萝都忍不住清清嗓子,瞥开眼默默擦起了杯子。
温钰寒顿了顿,许久后垂头轻笑了声,叹道:“啧,真尴尬啊…”
他吸了吸鼻子,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而后避开裴邵城戏谑的眼神对易礼说,“听你裴师哥的,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话毕,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跟阿萝道了声谢,便转身朝着酒吧外走去。
“欸等等!”阿萝急忙将人叫住,皱皱眉说,“雨还没停呢!”
温钰寒背对着她挥挥手笑道:“五十块买的伞,不用多可惜。”
语气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随着门被打开时突然增强的雨声,一起散进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