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叶可意帮她揉了揉膝盖,只见纪璇菱支着头,眼睛忽闪忽闪,根本就没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手上微微用力,纪璇菱疼得回神:“什么,你方才说的什么?”
叶可意敲了她一下:“你方才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整治害她跪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
纪璇菱抿着唇:“什么都没想。”
“说吧。”叶可意挑了点膏药,轻轻在纪璇菱泛红的膝盖上吹了吹,“虽说纪掌柜很会经营,可是在我面前撒谎还是不太明智。”
纪璇菱拿过她手中的瓷罐,垂首不看她:“我自己来。”
叶可意腾出些位置,方便纪璇菱自己动作,细细地打量她片刻,道:“我倒觉得,你同沈司正在一起,也没有什么。”
“怎么可能?”纪璇菱陡然提高声音,满脸地抗拒。
叶可意压着她的肩膀道:“难道你当真就想一个人过这一辈子?”
纪璇菱郑重地想了杨,摇头道:“自然不想,只是如今没遇上好的,不得已只能如此。”
“沈司正你也不满意?”
纪璇菱胡乱将药膏抹好,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润滑的瓷罐:“不知道。”她想了想,“应当不能说是不满意吧,方才在宫中我不也说了么,只是两个人不合适罢了。”
叶可意叹了口气:“你还不如说不满意沈司正哪里,这样他还能改进改进,你这样说,不久直接绝了沈司正的路。”
“呵。”纪璇菱冷哼道,“我哪有这个本事,他如今不是又辟了新径么?”
“那你不是也承了好处。”叶可意道,“纪县主?”
“确实,若是没有后面的事,我当真该好好谢谢咱们的沈司正。”纪璇菱道。
可如今,她只想着找沈温言算账。
他们两个的事,捅到皇帝和太后面前,用他们来压她,算什么君子所为?
还说这么多莫名的话,沈温言就没有想过,日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纪璇菱按着太阳穴,忽然想起手中瓷瓶的来路,嫌弃地丢在一边,靠着马车养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断地在脑中重现,宫中莫名的气氛,沈温言的话,纪璇菱越想越觉得心烦,到深夜也仍旧辗转难眠。
可这事她着实无辜,虽说获得了点好处,但她也宁远不要,也好过如今陷入这泥淖之地,只是她在这想东想西,而始作俑者指不定一夜好眠,还满心自得。
“自我第一次见纪大小姐,便已倾心。”
倾心,倾心,狗屁的倾心。
纪璇菱猛地从床上做起,看着高悬地明月,利落地翻身下床。
她过得不好,也不能让那沈温言得意。
纪璇菱翻出一件暗色的窄袖衣裳,带上面纱,提着把剑,就要冲向王府。
已是深夜,王府只些许护卫在巡逻,纪璇菱对康王府的布局了然于心,找了一条防守松懈的路,只逼向沈温言的房间。
他的房间仍旧亮着灯,纪璇菱翻身落在门口,忽然犹豫了一瞬,还是一张推来了门,剑柄重重地磕在廊柱上。
沈温言似乎是要安寝,长发披散,只穿着一身中衣,听见声响后,慢慢转身看向纪璇菱。
“你来了。”
纪璇菱拔剑,剑尖直冲向沈温言,他不躲不闪,直到那剑要伤到自己,才贴着纪璇菱的肩膀,旋身躲开,负手站在纪璇菱身后:“我晓得你生气。”
“换是你,你不生气?”纪璇菱收剑,又要再刺,沈温言几步滑开,将人引出了房间,到院落之中。
他随手攀了根树枝为剑,与纪璇菱相抗,不出几招就被纪璇菱折断,只能空手防御,只是他身形灵活,次次都躲开了纪璇菱的剑尖,几番下来,不过挑破了他的中衣罢了。
纪璇菱心中的火越发旺盛,看着沈温言,似乎他满脸都写着“就是在戏耍你”,招式越发凌厉,直砍断沈温言一边的衣袖。
沈温言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当真这样生气。”
“你以为我是什么?”
沈温言折腰躲开:“是纪璇菱。”
纪璇菱自认在口舌上她站不得便宜,盘算着如何在手上得意,浅浅谋划一番,当真让她看到沈温言的空子,她微微翻转长剑,剑身重重地打在沈温言的胳膊上。
没有见血,纪璇菱也只想着教训教训他,可听着在深夜莫名响亮的“啪”的声音,动作还是犹豫了一瞬。
沈温言却忽然往剑尖上撞,纪璇菱连忙收回,被沈温言擒住了手腕,抓着她往另一个放下一拉,手上用力,卸掉了她手上的长剑。
他攥着纪璇菱的胳膊,将人纳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舍不得伤我,是不是?”
纪璇菱挣扎了一下:“你故意的。”
“璇菱,我们好好谈谈?”
纪璇菱也停下动作:“你先放开我。”
沈温言应声,松开纪璇菱,捡起剑交到纪璇菱手中。
她也没多想,跟着沈温言进了房间。
桌上的茶水还是温热的,方才出了不少汗,纪璇菱径自倒了两杯,茶香浓郁,不带一点苦涩,甚至还有些甘甜,回味沁人。
“要是喜欢,回头我把方子送到你府上。”
纪璇菱将杯子推远了些:“不必,你要谈什么,快说吧。”
沈温言又为她倒了一杯:“这次是我做的不对,没有提前同你商量,只是事急从权,你虽恼我,但也不必太过在意。”他垂眸道,“先拖着罢,待事情了断,你……你仍旧能选择不同我牵扯。”
“什么意思?”
“皇上有意为你赐婚,怕你推脱不得。”
纪璇菱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推脱,当今的皇子妃,多尊贵的位置,我为什么要拒绝。”她微眯着眼睛,“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沈温言动作一顿,袖底的拳头微微攥紧:“那你看中的是谁?”
“怎么,我说是哪一位沈司正就能帮我么?”她道,“我看七皇子就很不错,将来母仪天下,也不必再任由别人拿捏摆弄,至少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出现。”
话不投机,人也已经打了,纪璇菱将茶饮喝完就准备离开,起身一半,被沈温言拽住手腕:“璇菱,你当真这样厌恶我?”
这话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纪璇菱复又坐下,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道:“不是厌恶你,只是沈温言,这样好的机会,你不该浪费到我身上。”
“你志向远大,求青史之名,如鸿鹄,而我却目光短浅,只看中眼前这几个铜板,不过是燕雀,我能知晓你片面,也不过是凭了前世那些年,于你而言,我同上京那些寻常女子,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这些寻常女子,或许都做不得未来的康王妃之位。”
“不一样。”沈温言沉默半晌道,“难道你以为我白日所言,都是诓骗人的假话么?”
不待纪璇菱承认,他继续道:“我今日所言,句句肺腑,无论是这一世的桃林初见,还是前世的太平阁一遇,我知道前者于你是疲惫,后者是屈辱,而我却是庆幸。”
“你,你都想起来了?”
沈温言点头:“对,我都想起来了,前些时日才想起。璇菱,是我愚钝,让你前世受了委屈,道如今才明白你心结所在,既然你又无意于他人,对我仍有几分怜悯,不如再舍我一个机会?”
纪璇菱猛地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困了,先回去了。”
“璇菱!”
纪璇菱装作没听到,抓起桌上的剑,另一头却被沈温言握着,纪璇菱抽了两下,面前的恶人不见一点松动,也不再说一句话,她抬眸看去。
这是她曾见过曾沉溺过的眼睛,是前世的沈温言曾有的,更是先前的沈大人有的,带着几分炽热和罔顾一切的明亮,清澈鄙人,又柔顺强劲地如温泉水,暖暖地将人包裹着,禁锢着。
这柔软和温润让她沉溺,可藏在其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又让她想挣扎呼救,沈温言的手又靠近几分,他的呼吸又逼近几寸,越加剧烈的撕扯让她心痛又心痒。
他的手最终落在自己的侧脸,像是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怜惜藏在心尖上久不得见的故人,沈温言的眼中也泛起一阵朦胧的湿意:“前世,我从未想过,能有一天,还能见到这样的你,原想着见到你欢乐就好,可心中却总是不甘心。”
“璇菱,你心中还有我,对不对?”
“我……”
温热的手划到纪璇菱的下颌,手指摩挲两下柔嫩的皮肤,略微往上抬起,沈温言微微俯下身。
越来越近的面庞和呼吸,纪璇菱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在沈温言的气息当中,嘴唇被同样柔软的东西轻轻擦了下,下巴被人捏住,微微启唇,懵懂又呆愣地静待一场风暴。
纪璇菱终于回过神来,在沈温言再次靠近的时候一把推开他,落荒而逃,翻墙跃出的时候,差点因为腿软翻倒在地。
一定是沈温言在那茶水里放了什么,纪璇菱心想,方才应该问他把那方子要来的。
她压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快步走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