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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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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温言不是第一次察觉到纪璇菱的疏离,在之前的中秋宴上,在马场,他都能感觉到,纪璇菱在刻意疏远他。

    他不是不能理解,前世的纪璇菱因为太平阁的事,忍受了不少风言风语,被上京那些故作清高的小姐轻视和讽刺,一个十几岁涉世未深,被娇宠着的小姑娘,又哪里能承受得住这漫天的嘲讽,前世即使两个人到了贵平,她噩梦呓语,都是在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没有和委屈。

    所以这一世纪璇菱还是漂亮清贵的侯府小姐,她在意自己的声名,同他一个外男保持距离,是情理之中。他虽有些失落,但也觉得没什么,不再在意,只想着尽快解决上京的事,早早地将纪璇菱迎娶进门。

    可现在看纪璇菱的态度,却不像是因为声誉,更像是因为厌倦他,所以才处处注意,态度疏冷。

    可为何会厌恶他。

    沈温言想不明白,他在前世对纪璇菱虽不能说是十全十美,却也算是细致用心,后院没有别人去烦扰她,她想做的事自己也从未阻止过,各个节假,除非不得以,他都会同她一起过,就算在夫妻□□上,起初她总有些不适,可后来也磨合一致。

    他应当是没做错什么,纪璇菱也对他有几分欢喜,可为何重生一世,却变成了这样?

    是她坠崖前发生了什么,还是这些时日又出了什么意外,亦或是……

    是纪璇菱变了心?

    沈温言眸色一暗,指腹间碾着的玉珠碎成几瓣,来送文书的长晟看了一眼,将文书交给沈温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了一眼。

    “怎么?”

    长晟吞吞吐吐:“也没什么。”

    他看着破碎的玉珠,忍不住开口:“就是看着这玉珠,像是前段时间纪小姐送您的那一颗。”

    沈温言看了一眼玉珠,不过是剩下的边角玉料打磨成的,没什么特色,在锦玉阁的柜台前就有一小盒这种玉珠,有东西买得多的,伙计随手就会送出一两颗。

    虽是锦玉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碎了就碎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温言伸手碰了碰:“你说是纪小姐送的?”

    他记得前世,两人除了在太平阁一遇,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

    “兴许是属下看错了。”长晟道。

    他家主子向来珍视纪小姐送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空白信纸都好好收着,怎么可能直接给捏碎了。

    “什么时候?”

    “就是在中秋宴之前,当时纪小姐还提醒公子您小心些呢,公子您都忘了?”

    沈温言确实不记得,他只记得自己生病在家静养,一睁眼便来到了十二年前,中秋宴的前一天,之前的事,便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先前“自己”和纪璇菱,还发生过什么?

    沈温言旁敲侧击,长晟便把两个人之间的事全都说了一遍,从桃花林到草集镇,从他的冷漠到纠缠不休,沈温言听着只觉得愕然,长晟口中的“沈温言”似乎是他,又好似不是他。

    十九岁他虽然年少,却也目标明确,当不是这种沉溺□□的人,可想想对象是纪璇菱,又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

    可这也让他重新认识到自己,原来他也能这样耍赖纠缠,有些丢脸,却也有几分高兴。

    毕竟从长晟的话中能听出,纪璇菱应当还是喜欢他的。

    再找个时间去说通便好。

    不过一直到新年,沈温言都没有找到这个时机,直到元宵,他才又见到了纪璇菱,是她特意约了他过去。

    沈温言自是好好整理了一番,将书房金丝楠木的匣子也带上,这里的东西,是纪璇菱前世一直想要的,只是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收到,已经出事了。

    沈温言想着之前的事故,还有些心有余悸,窗外的阳光晃地人有几分晕眩,他伸手按着太阳穴。

    不想了,如今人就在自己身边,再沉溺于以往的情绪无益,只要今后,好好护着她便好了。

    沈温言笑笑,心情大好地赶去纪璇菱所说的酒楼,在包厢坐了一会,纪璇菱才姗姗迟来。

    她今天穿的活泼热烈,外罩着一件水红色的狐裘披风,上着杏色如意纹锦袄,下衬暗花细丝褶裙,显得人越发明艳漂亮。

    这鲜亮的颜色似乎更衬她,沈温言心想,前世王府的那些暗色的服饰,倒压下了几分她的生机和灵气。

    今后也当多给她买些这样鲜亮的服饰。

    不,他应当给她更漂亮的。

    沈温言这才点点头。

    “想吃点什么?”他贴心询问,“还是照着先前你喜欢的点几样?”

    闻言纪璇菱眉头轻挑,脱口问道:“王爷还知我喜欢吃什么?”

    相处十余年,沈温言怎么可能一点不知道纪璇菱的喜好,她偏爱鲜甜,不太能用辣,可菜肴上都会放上一点点,不喜素食,最爱吃鱼,最好是湖中刚钓出来就地烹煮的。

    他记得先前在贵平,纪璇菱吃到克化不了,半夜发起热来。

    沈温言点了几样,纪璇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礼尚往来,也点了份他喜欢的,满桌子的菜,看着格外的和谐热闹。

    沈温言照旧给她剔了鱼刺,放进她面前的盘中,纪璇菱只看了一眼,自顾去夹旁的菜肴。

    他握筷的手发紧,涩然一笑:“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纪大小姐了。”

    这次见他本就不是为了吃的,纪璇菱没用多少,也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沈司正,我们如今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沈温言看着一侧的匣子,没有说话。

    纪璇菱继续道:“王爷心怀山海,而我只想做个混吃混喝的米虫,道不同,还是不必再纠缠在一起了。”

    “道不同?”

    她叹了口气:“我以为前世十余年,王爷已经看清楚了,是民女高攀拖累了您,既然能重来一世弥补遗憾,王爷又何必将路子走窄呢。如今太平阁一事未起,王爷也不是非我不可,在您的计划里,自然有更适合成为未来康王妃的小姐。”

    “上一世我们的婚事带来太多磨难,这一世便罢了。”

    沈温言的动作一顿,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轻声道:“罢了?”

    纪璇菱直视着他的眼睛,恍如置身浓重的黑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让人无从揣测,他是在想什么,如今又是什么心情和态度。

    她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抿了口茶水:“是的……算了吧。”

    “你不想同我成亲?”沈温言双拳攥紧,直直地看着纪璇菱,带着几分压迫。

    纪璇菱同他对视片刻,很快就在沈温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看向别处:“是这门亲事于你我……”

    “我只问你。”沈温言打断她,“你可是一点不想再同我一起?”

    纪璇菱硬着头皮点头,沈温言失笑,默默阖上双眸。

    好得很,纪璇菱,你好得很。

    原是这样,原来她早就厌弃自己,亏他还巴巴地赶上去,给她的行止找各种理由。

    沈温言垂眸,喉头又涌上一股熟悉的痒意,他想伸手去拿一旁的茶杯,可刚抬起手,却发现它抖得不成样子,抖得分外可怜丢人。

    他在别人面前,在纪璇菱面前,何时这样卑微过。

    沈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为何?”

    纪璇菱没听清:“什么?”

    “我问你为何。”沈温言只看着自己的手,“既重来一世,你当知道,你顾忌的不会发生,前世你所受的,我也会一一帮你讨回来,这一世,你只会比前世……”

    更幸福,更风光。

    沈温言没说出口,抬头看着纪璇菱,她神色仍旧冷冷淡淡的,似乎对这些没有一点兴趣。

    她开口又是一些与刚才差不多的话,让他盘算权衡,有益无益,听得他头疼,心口也隐隐发疼。

    他的欢喜,他的关照,十几年的婚姻,在她眼里只是一场盘算?

    沈温言忍不住再次打断她:“不必说些旁的,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纪璇菱一顿,手抠着桌子一角:“我想过得自在快乐些。”她顿了顿,“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世若能再成亲,想同一个我爱的,爱我的携手偕老。”

    “沈温言,如今你只是习惯了我是你的妻子,放过你自己,不必囿于前世。”

    沈温言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他耳边还是纪璇菱方才的那句“想找个我喜欢的……”

    她喜欢的。

    哦,原来她不喜欢自己啊。

    他还以为在贵平县的日夜,在沙场上的晨昏,在王府的早晚,纪璇菱的眼泪,她的微笑,她的照顾,撒娇,贴心……

    都不是喜欢啊。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沉溺其中的独角戏。

    沈温言低头轻轻笑了两声,只觉得口中一股子血腥味,他用力咽下。

    已经这样不体面了,不能再低贱下去了。

    他抬起手,却碰倒了一侧的水杯,连着一旁的金丝楠木,“嗙”地从桌上坠下,裂成两半。

    纪璇菱被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匣子,盖子和匣身摔开了,里面的东西还被罩在下面,从她这,只能看到一点破碎的玉屑。

    “你没事吧,什么东西碎了?”

    沈温言看了一眼:“不重要了,纪小姐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还留着做什么。”

    纪璇菱一梗,莫名也有几分难过和气愤。

    是了,沈温言不就是这样的人,对他有用的才会给上几分注意。

    现在她都点明了,现在两人不是,未来也不会是夫妻,他又怎么会分给她这个没用的小姐半分目光。

    这不也是她现在想要的么。

    纪璇菱猛地站起来:“那我便祝王爷前程似锦,一路顺通。”

    沈温言嗤笑一声:“那也祝纪大小姐,能觅得心上人。”

    纪璇菱抿唇,重新穿好披风,故作镇静地走出去,慢慢走到浅青身边,慢慢走下楼,元宵节外面都热热闹闹的,可纪璇菱只觉得有几分凄寒。

    “小姐,你怎么哭了。”

    纪璇菱摸了摸侧脸,果真有些许湿润,她强迫自己扬起一个微笑:“没什么。”

    长晟见纪璇菱出门就觉得有几分不妙,快步回了厢房,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地饮酒,脚边还有个破碎的匣子。

    他俯身捡了起来,不由得震惊,这不是,要交给未来夫人的镯子么?

    便是姨娘的婆婆交给姨娘的,姨娘要交给主子未来的妻子,传了几代,可谓贵重非常,如今怎么还碎了。

    他捧着匣子,慢慢站起身:“主子?”

    沈温言扫了一眼,自嘲一笑,正欲再倒杯酒,却忽然吐出一口血。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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