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秋雨凄寒，淅淅沥沥下了几日，给上京笼上一层烟纱，远眺，一切都带着些朦胧和不真切，看得人也觉得无望和麻木。
纪锦湘怔怔地看向窗外，一侧侍奉的婢女偷偷抹了抹眼泪，把午膳摆好，劝道：“小姐，您多少吃点东西吧。”
纪锦湘恍若没听见一般，眼睛都没眨一下，婢女继续道：“小姐，再有天大的事，还有侯爷和夫人帮您顶着，您可一定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发生什么也都能过去，可身子坏了，却是彻底没了希望啊小姐。”
纪锦湘眼睫轻轻颤了颤，垂眸看着桌上的饭菜。
父亲和母亲当真能帮她么？
她拿起筷子，手上没几分力气，微微一动，竹筷就从手中滑落，纪锦湘看着地上的筷子，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没人能帮得了她，发生那样的事，上京这些人都会看不起她，还有太子。
太子有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已经被人……
她死命地咬着嘴唇，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怪谁？
若是没有这中秋宴就好了，若是她没去就好了，若是没有听从雪柔郡主的，就好了。
“小姐，小姐。”婢女也在一旁流泪，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紧紧地抓住纪锦湘的手。
赵兰蓉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那个骄傲孔雀一样的外甥女，同她身边的小丫鬟依偎着，窗外云雨凄寒，这世界仿佛就只有这两个人能互相依靠，可是你又能看出，她们岌岌可危，甚至坚持不到下一瞬。
她叹了口气，虽然对赵美柔又些许意见，也不太喜欢外甥女倨傲的样子，可看到现在的她，也忍不住心疼。
好好的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姐，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
虽说有人及时赶到救了她，不至于真的发生什么，太子妃和侯府竭力压下这件事情，可中秋宴人来人往的，人多嘴杂，哪里又能彻底熄灭流言，今后这个小姑娘，又该怎么在上京立足。
赵兰蓉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孩子。”她拿出帕子细心地擦去纪锦湘的泪水，可刚拭去一些，又落了一行，怎么都擦不掉，她将人抱在怀里，“好孩子，姨母知道你委屈，哭吧，好好哭一场吧。”
纪锦湘攥着她身前的衣物，放声大哭，似是要把这些委屈后悔和畏惧，统统都宣泄出来。
赵兰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锦湘，这都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她的错，纪锦湘想着，若不是她一定要去宴席，一定要去对付纪璇菱，又怎么会，怎么到今天这步。
赵兰蓉不经意道：“要是你长姐早些过去，见你头昏，守在你跟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姨母。”
赵兰蓉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试探：“你也别嫌弃姨母说话难听，姨母对你那个姐姐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宴席本就人多，她怎么能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太平阁，也不派个丫鬟侍卫守着你，你那姐姐不是最小心谨慎，那天去的时候，带了好几个武功高强的侍从，她明知会有危险，却还是丢下你一个……可怜的孩子。”
纪锦湘抿着唇，没有接话。
赵兰蓉继续道：“先前老夫人还叮嘱过，让你们互相照顾，她要是真把这句话记着，那夜的事也不会发生。”
“姨母，这与姐姐也没有关系。”纪锦湘垂眸，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些。
赵兰蓉打量着她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脸：“就是你心善。”她停顿片刻，“只是……那天，纪璇菱来得是不是太巧了些，那人出现了之后，不早不晚，她就赶来了，倒好像是特意守在旁边似的。”
闻言纪锦湘抬眸，有些不解地看着赵兰蓉。
赵兰蓉讪讪地偏头，看向一边：“这也就是个猜测，姨母问你，当日中药，可是与纪璇菱有关？”
纪锦湘抿唇不语，眼神中带着几丝戒备。
赵兰蓉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要真是与她有关，你也不必太顾忌姐妹情意，总归有人能帮着你，为你撑腰的。”
话已经点到这，纪锦湘还有什么不懂的。
只是中秋宴上没能让纪璇菱吃瘪，如今想再借着她的手，去陷害纪璇菱罢了。
这个郡主，跟纪璇菱到底是什么仇怨，要这样针对她。
纪锦湘没有回话，赵兰蓉以为她是没听出话中的意思，继续道：“姨母这样也是为你好，锦湘你想想看，若不是纪璇菱，你母亲和赵府，又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你又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姨母是来当别人的说客的？”
被戳穿的赵兰蓉有些尴尬，不去看她：“什么说客，姨母不都是为你着想么，小姑娘家的声名，最是重要，因为你疏忽犯错和被旁人设计出丑，这两者终归是不一样的。”
纪锦湘露出松动之色，许久才问道：“她当真有办法？”
赵兰蓉喜笑颜开：“那是当然。”见纪锦湘还有些犹豫，她道，“也不着急你回应，这几日你好好想想。”
“饭还是要好好吃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姨母带来的这些个补品你多少也用些。”
纪锦湘垂眸：“多谢姨母。”
赵兰蓉同她又说了些体己的话，见赵美柔从外间回来，这才告辞离开。
赵美柔没留住人，看到桌上昂贵的补药，微微皱了下眉头。
她这个妹妹小小家子气的很，又爱看她的笑话，怎么这次舍得大出血来看望纪锦湘。
“方才你姨母同你说了什么？”
纪锦湘勉强用了些汤饭，擦了擦嘴：“没什么。”她看着为自己忙碌的母亲，“娘，你恨纪璇菱么？”
赵美柔动作一顿：“起初是有些讨厌。”她熟练地帮纪锦湘理了理床铺，“如今想来，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她坐在纪锦湘面前：“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纪锦湘靠着母亲的肩膀：“没什么，就是问问……娘我有些害怕。”
“不怕，锦湘，有娘在，什么都不用怕。”
纪锦湘听着，又忍不住湿了眼眶，他们在又有什么用，就算她再努力也进不了太子府，她的计划，她的未来，她的一切都毁了。
而这都是因为，都是因为……
赵兰蓉的话不断在耳边回想，纪璇菱的疏忽，时机的巧合，下药的酒杯。
她猛地想起纪璇菱在中秋宴上说的话，她隐蔽的动作……
都是因为纪璇菱！
思绪猛然开阔，纪锦湘胸口又因为恨意发着热，都是因为纪璇菱，她明知道酒杯里有药却换给了她，明知道太平阁危险却还是去了那，明知道会有人来，却没有阻止那个男人。
纪璇菱，都是因为纪璇菱，不是她自己，而是纪璇菱，毁了她的一切。
纪锦湘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她张口要跟赵美柔说出真相，却激动得咳起来，纪锦湘紧紧地抓着赵美柔的胳膊：“母亲，母亲，那天的事不是意外。”
“都是纪璇菱，都是纪璇菱害我。”
赵美柔安抚的动作渐渐停下，她看着自己的女儿。
一双眼睛用力地睁圆，泛起一层带这些疯意和恨意的红色，神情乍看有些许狰狞，带着什么都不顾要摧毁一切的狠劲。
她扶住女儿的脸，留下一行眼泪：“锦湘你怎么了，不要吓娘亲。”
“娘，就是纪璇菱，就是她！”
雨下了几天，天才彻底晴朗，只是阳光依旧耀眼，温度却彻底低了下来，夏季的薄衫已经撑不住这冷风。
纪璇菱也换了件略微厚实些的衣服，不过她现在身体康健，年轻又火力充足，在外面逛了圈，就生出层薄汗。
回府便洗了把脸，浅青在一边同石月磕着瓜子，有说有笑的，纪璇菱擦净手想要凑过去，却见东院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拌了一跤。
“大小姐，不好了。”
纪璇菱磕开瓜子：“怎么了？”
“那二小姐，二小姐说当日她在太平阁的事都是您故意设计她的？”
“什么？”
“如今老夫人，已经派人来拿您了。”
纪璇菱丢下瓜子壳，细听果然院外响起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自从上次被老夫人绑走，她又多雇了些侍卫，防止之前的事在发生，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排上用场。
她冷笑一声，拍了拍手，纪锦湘，分明是自作自受，还想跟别人一起来陷害她这个姐姐，她不去找纪锦湘的麻烦，却不想纪锦湘竟然要淋她一身的污水。
这其中，说不定也有齐雪悠的手笔。
纪璇菱脸上的冷意更甚，扶了扶发钗：“我知道了，你也不必担心，一会找个好时机偷偷溜回去吧。”
小丫鬟忙应是，立马跑去别的地方，浅青着急道：“小姐，咱们可怎么办啊。”
纪璇菱整理衣襟，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每一处都是规规整整的，冷笑道：“纪锦湘如此关照我，自然是去好好看看她了。”
纪璇菱本想让浅青留着，可她是在不放心，只能把两个人都带了过去，两院的护院缠斗在一处，她喊了停，只挑了几个最拔尖的，跟着她一同走去东院。
纪锦湘，我看你还要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