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施恩
这句话,花锦鸢本不想说出口。
然而陛下和花文晔一模一样的将自己的身体往死里糟践。让人不得不感叹君臣之间的默契。也让花锦鸢忍无可忍。
花文晔假装昏迷这件事,一开始她并未发现。但日子久了。总能看出端倪。
只不过全家上下都努力一心瞒着她,她便也装作视而不见。
然而花文晔隐藏得再好。也不能改变他重伤的事实。
因此她才没有将刘太医撵出府去,并容忍他一而再在三的帮花文晔给陛下送信。
只不过她没想到陛下这个大傻子。身体都成这个样子了,还配合着他们演戏。
甚至连刘太医都不召回!
陛下却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悦,只勉强笑道:“文晔爱逞强,朕只信刘太医的话。”
花锦鸢没忍住。当着陛下的面就翻了一个白眼,冷笑道:“您难道就不爱逞强了吗?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夸您和我大伯一句君圣臣贤?”
陛下默了默,竟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小声道:“朕还吐着血呢……”
花锦鸢沉着脸,不为所动。
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可不就是他和花文晔么!
也就看在他是陛下的份上,要不然她早就上手把人摁在床上该吃药吃药,该扎针扎针了!
“您还是歇着吧!宫门外的举子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不值得把您给气成这样。至于旁人……呵!”
花锦鸢冷笑一声,“如今我有证据在手,谁都别想翻出花来!”
包括你那个假儿子也一样!
陛下听她说起正事,神情不由恍惚了一下。
刚刚自己竟然将这小丫头看成了乳母,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年幼时,乳母一边教训他不该到处乱跑,给处境艰难的母后添乱,一面又心疼他被父皇罚了板子,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
陛下不禁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真的是老了。
花家这丫头乃是乳母的亲孙女,长相自然有些相似。
可是以往,他是不会认错的。
两个人气质相差太多了。
乳母虽也硬气,可却是被这吃人的皇宫逼出来的,内里却是最温和善良不过了。
然而这个丫头,则是真正的强硬,无所畏惧,也所向无敌。
陛下那迷离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缓缓道:“确有十足把握?”
“自然。”花锦鸢信心满满,“只要陛下您舍得大皇子。”
“那便去吧。”陛下无力的靠在床榻上,低声道,“太子上前,朕命你全权督办此案。去宣政殿吧,大家都在等着你们。”
唐晗煜一怔,“父皇?!”
可陛下却没有再开口,他也只得咬牙应了。
虽然担心父皇的身体,可唐晗煜心里也清楚,今晚这件事如果自己身为太子,不能代为处理,那便只能是父皇拖着病体亲自前往宣政殿。
他本以为至少还要过上两年,才会渐渐从父皇手中接过重担,可没想到……
小小的少年感受着肩头的重量,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起来。
“儿臣领命!定不负所望!”
花锦鸢眉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帝后二人行了一礼,便跟着太子退出了寝殿。
长生殿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宫女们终于收拾完污迹,为陛下换上了崭新的寝衣和被褥,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只留帝后二人相对而坐。
傅皇后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样子,忍不住面露哀戚,眼眶发红。
“陛下,你这是何苦呢?若是刘太医一直留在宫中,今夜你也不至于……”
她说到一半,又住了嘴。
虽然她的想法和花锦鸢一样,但是有些话花锦鸢说得,她身为皇后却说不得。
花锦鸢说,那是她身为臣子的忠心,是对陛下身体的关心。
哪怕话说的再不客气,都是千金难换的情分。
那些上书死谏的折子,一个比一个说的难听,花锦鸢这几句话真算不得什么。
可同样的话,若是从她口中说出,便成了皇族对臣子的怨怼,是她身为皇后却心胸狭隘,连陛下对臣子的圣眷都容不下。
她一辈子谨小慎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陛下这个皇帝做的不容易,她身为皇后就更加不能出错。
再大的委屈,也不能说,不能想,不能记得。
“梓潼莫哭。”陛下与傅皇后乃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情分不比旁人。
见她落泪,他更是心中不忍。
“朕不将刘太医召回,可不是偏宠文晔,也不是不顾念自己,而是为了煜儿。”
他握住傅皇后的手,慢慢说道:“那可是煜儿难得开口,向朕要了刘太医随行。朕自然得支持才是。没料到郑氏如此急不可耐,是朕的错。”
傅皇后也不是真的怪花家,只是心疼陛下。
便是亲儿子的地位,在此时都得往后站。
“你若是好好保重身体,又哪里需要煜儿这么早就对臣子施恩?况且,以花家与煜儿的情分,又哪里需要靠这些来维系了?”
诚然,当日唐晗煜提出让刘太医随行,的的确确是出自真心,与任何手段都无关。
但是后来陛下让刘太医一直留在花府长驻,却多少是想让花家记得这份恩情。
记得这份恩情起初是太子为他们争取来的。
花锦鸢可以因为舞弊一案对陛下心生怨怼,却必须得对未来的储君忠心耿耿。
这一点,傅皇后很清楚,也默许了。
可当陛下真的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时,她又没法儿控制自己不去后悔。
“与情分无关。”陛下却摇了摇头,勉强弯了弯嘴角,笑道,“朕只是见煜儿终于不像从前那样怯弱,而是敢于发声,说出心中所想,才心生喜悦,想要推他一把。
今夜这件事,他若能妥善解决,朕也就能放心的将国事渐渐转交于他,安心养病了。”
“当真?”傅皇后有些不信。
陛下有多么勤勉,她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太过操劳,也不会短短数年就将身体折腾成这样。
虽然她也心疼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但若让她来选个人继续操劳,自是毫不犹豫的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