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偶12
柳芮诗看着身后流血的少年, 激动的踩着油门，脚和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一起发抖，她连闯了两个红灯, 然后拐弯，彻底消失在这片热闹的街区。
车子穿过长长的公路，远离热闹的市区, 来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正是曾经的柳家宅邸。
这片地区一改往日繁华, 因为新区域的政策发展而慢慢荒废。
几年之前, 因为秦学康的打压柳家，柳家人将它抵押给了银行, 后来这座越发不值钱的宅邸几经转手, 柳芮诗拿回它颇费了些功夫。
她没有去管明亮的主宅, 她只是将那曾经保管藏品的地方恢复了原貌，因为该死的秦学康，里面的东西全被曾经的买主给清空了, 她只能凭借记忆慢慢恢复。
可是为了买下这栋宅子, 她手中的钱不多了, 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藏品。现在的架子上空落落的，只有几个明显陈旧的木偶。
女人专注的将秦御放在一个小推车上, 这是从工具房里找到的, 是过去的园丁用来整理院子的工具, 她将他的身体运到后院。
收藏室空荡荡的也没有关系, 反正她马上就要在这里存放最珍贵的藏品了。
一想到这里，柳芮诗就情不自禁哼起了愉快的曲子, 那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学会的钢琴曲，可现在的她已经很久没听过音乐了。
燥热的风吹着，略显沙哑的声音低低吟唱, 欢快的歌曲却别有一种不同的毛骨悚然。
秦御没能分辨出那喷雾中的药剂，但是多年锻炼还是有效果的，他的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这一路他已经慢慢恢复意识。
身体还是有些酸麻，他没把握脱身，所以他沉默着闭上眼，依旧假装昏迷。
他感觉自己被极其别扭的放在一辆窄小的车子上，院子里的路并不平整，下面的铁板硌得他皮肤生疼，女人将他推进后院的房间，“吱呀”一声，关上陈旧的木门。
他被放在冰冷的床上，这张床许久未动，落下重物后发出一声痛苦的□□，柳芮诗开心的打开抽屉，用一旁的软布轻轻擦拭自己的工具。
外面，一辆车子悄无声息停在路边，姜妍付钱下车，下车前她还掏出纸币，向司机购买了对方放在车上的打火机。
司机虽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要买自己抽烟用的打火机，但看见面前的纸钞，还是痛快的将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
姜妍握着那个塑料打火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鬼迷心窍要买这个东西。
她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并且回顾了秦御给她讲的故事，她觉得，假如柳芮诗在那场火灾中落下了那样难以磨灭的阴影，那么她会不会也怕火呢？
她现在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不放弃任何一丝可能。
姜妍咬牙切齿，就算是亲生母亲，这样也算绑架了吧？
她想到那几滴血，心中愈发急切，动作却放得更轻了。
“排查好了吗？”
【门口没有监控，放心进去吧】
姜妍难得生出些无奈，她对付过极恶的星际杀人狂，也对付过冰冷的机械军首领，但是只能说她太年轻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虽然这么讲不太礼貌，但柳芮诗确实是有些精神疾病的。
精神病人的心思可真不太好琢磨，当你觉得她极度危险、提起一百二十分小心的时候，她的某些行为却如此粗暴，可当你觉得对方简单容易捉摸的时候，她又总会不经意展露出一些无法预料的危险。
姜妍靠近这座沉睡在深夜之中的大宅，发现里面一片沉沉死气，她谨慎的绕过主宅来到后面，才看见一点昏黄的灯火。
姜妍敛住心神，继续悄悄靠近。
她小心翼翼躲在窗侧，什么都看不清。今天的天空非常阴，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统子，能给我变根蜡烛吗，我需要照明。”
【你可以用手机】
“你说的有道理。”姜妍下意识朝自己口袋摸去，却什么也没摸到。
肯定是刚才匆忙弄丢了。
姜妍勉强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看了眼里边的场景，秦御似乎被放在一张铁床上，太模糊所以看不清他的伤势。
姜妍想了想，在黑暗中点开了打火机，一簇橘红色火光蹿出来，映在脏兮兮的玻璃上，她将打火机举了举，在窗户上晃了一下。
而里面的人正提起笔，想要把秦御的衣服给剥开，完成她十多年前就该完成的事情。
忽然，她眼角余光敏锐捕捉到什么光亮从窗外一晃而过，柳芮诗的手下一顿，脑中那橘红色一点不断放大，像是点燃了一簇恐惧的火苗，烧出了所有被她埋藏在心底的悲惨回忆。
柳芮诗吓得手都在微微颤抖，笔和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冷静的大脑开始丧失理智，用力的撕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秦御闭着眼，感觉到伤口处的血在慢慢凝固。柳芮诗捅自己的时候并没用力，伤口不深，这样的情况下，受伤处的疼痛反而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他还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女人受了什么刺激，动作有些慌张，喉咙中还发出了不确定的惊呼。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秦御艰难睁开眼睛，这才看清这处地方。
这是一间类似于地下室或者储藏室的地方，根据路程估算，这里应该没离开京城，所以这是在哪儿？
秦御一扫刚才被女人丢在地上的一把小尖刀，艰难翻身，想要把那工具捡起来。
外面的姜妍见这招对柳芮诗有用，立马熄了火，悄悄绕到房子后面。
柳芮诗门而出，疑神疑鬼的走到刚才闪着火光的窗子处，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漆黑的瞳中闪出些犹疑，难道刚才是自己看错了吗？
女人透过窗户看见屋中人的轻微动静，匆忙跑回屋中，她一扫灰色地面，掉在地上的东西果然不见了！！
她眼神一厉，怒道：“你是装的！”
秦御忽然翻身扑到地上，让失控的女人扑了个空。
姜妍从门中门外冲进来，稳稳压住扑在铁床上的女人。
秦御强忍着身体疼痛，勉强从地上站起然，将一旁的像是破衣服的粗布条车扯过来，将受到惊吓、愤怒挣扎的女人的手捆在了床腿上。
然后他又捆住了柳芮诗的一条腿，女人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生吃了他们一样的威胁：“放我下来！”
她看着姜妍的眼神带着刻骨的仇恨。
因为发现了秦御，所以她自然认识了姜妍，在她眼中，这个女孩是会抢走她家人的卑鄙小人。
你看，她现在又来阻止他们重逢了，多可恶的女孩！
尽管柳芮诗恨不得活生生咬死这个坏掉她计划的人，但是她已经被制住了。
这个铁床虽破旧，却异常沉重，她被绑在上面无法挪动身体。
姜妍这才松手，马上去看秦御的情况。
秦御脱力的靠在墙上，因为刚才的动作，伤口再次开始流血。
他虚弱的朝女孩笑了笑，药物作用正慢慢消失，但他的头还是有些沉重。
“你的伤怎么样了？”姜妍扯开他的衣服，见那伤口并不大，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左看右看，想要找东西包扎。
旁边女人已接近疯狂，不死心的挣扎、口中又叫又骂。
外面隐约响起警笛的声音，这声音一瞬间又让疯狂的女人开始冷静，
除了火，她最害怕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当初就是秦学康报警，才害她差点儿进了精神病院！！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穿着制服的人和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起冲进门，姜妍猜着，后面的黑衣西装人应该是秦学康调过来的帮手。
“你们没事吧？”为首的警员看了那女人一眼，又看看灰色地面上的血，立马皱眉上前给她戴上了手铐。
见秦御的衣服上染血，后面的人赶紧上前帮他处理伤口。
柳芮诗急得眼都红了，但是却被警员紧紧扣着，无法反抗。
“放开我！！！”
“你们不能抓我！！”
“女士，您涉嫌绑架，还请配合调查！”
柳芮诗张嘴就想去咬押着她的警员，但是她眼中忽然闪过细小电流，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妍刚松一口气，为这次度过危机的轻松而感到庆幸，脑中却忽然响起系统的警报声。
【检测到异常能量入侵】
【警报！】
【警报！】
【警报！】
系统仿佛被格式化了一般，只会机械呆板的重复这两个字，把姜妍给吓住了。
察觉到旁边人不对劲儿，秦御虽因受伤而脸色苍白，却还是转头想去看姜妍。
“怎么……”
他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身上的皮肤开始裂开，裸露出来的地方——手背、胳膊、侧腹、脖子、脸……大大小小的伤口忽然冒出，魔幻得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幻觉。
模糊之中，姜妍看见一个残破的人偶从柳芮诗的身上掉下，而那人偶额头上的伤痕与秦御额头突然裂开的口子一模一样！
姜妍来不及表达心中的震惊，忽然陷入昏迷。
“这是哪！”
姜妍的心紧绷成一根弦，站在无人的虚空之中，一直待在自己意识中的系统这次没了存在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杂乱的电磁波之后，系统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
【系统正在重启中……】
“这怎么回事！”
姜妍试图睁开眼或者感应一下自己的身体，她脑中全都是最后昏迷过去的画面，那样多的伤口，秦御会死的！
【系统重启中……】
【30】
【60】
【90】
【叮！重启成功！】
【对不起，刚才被入侵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虚弱，姜妍在对方重启过程中反向连接了它的核心，她突然发现一串与研究所不一样的代码。
她与这个研究所合作过那么多次，也不是没绑定过别的任务工具，他们的核心代码都是一样的。
系统因为成功与姜妍连接，而姜妍又没有对它隐瞒自己的想法，所以它感知了姜妍的怀疑。
系统只能如实说【你是对的，我不是研究所的系统，我是被秦御篡改过的工具。】
姜妍一惊。
系统提醒她【你还记得第一个世界，白狼出现的时候，我曾经被重启过一次吗？】
她仔细回想，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她还是如实点头。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调侃了对方一句，结果是那时就被调包了吗？
“你是被他篡改的程序？那你知道他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零号生物这个称呼太笼统了，她不止一次在想，秦御在现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
第一个世界，与对方相爱一世之后，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法，谈个恋爱不过是再容易的事情，她以前是没遇到合适的人，但也知道分分合合很正常。
可第二次、第三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想法就变了。
她觉得秦御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所以她对对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也不止一次在想，研究所要她把人抓回去，会不会是做什么不太妙的事情？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能会毁掉契约。
她猜测过，但是找不到答案，原本是打算回去再想办法查清楚的。可谁曾想，却被这样突然解开了疑惑。
系统一开始没有那么强的能量，但随着姜妍不停唤醒秦御的灵魂，它也随之而被补充完善，亲秦御赋予了它一些能量，而有关于他的记忆自然也就植入了它的核心。
系统说【他是诞生于一个陌生磅礴星域的意识，一开始没有载体。】
【那片星域没有其他生灵，也没有多余的星球，它是一种无形的生物，无法具体描述外表形状，但是只要他想，他可以变成任何东西】
姜妍听得云里雾里，想要提问，却听系统又说【也正是因为这样，研究所的人才发现了他的无限潜力，想要利用他的能量】
【他们想办法进入了那片星域，第一波派遣的探险员名单中，有你父亲的名字。
一开始，秦御不太喜欢陌生人入侵他的地盘，所以他想赶走这些无礼的人。可这些人却存了长期在这里探索的心思，将飞船停在这里，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
在这里，你父亲与同为探险员的母亲相恋，然后孕育出了你，他从未见过其他生命的诞生，所以他对你充满了好奇。
而在这一期间，他也发现，这里的探险员并非全都那么讨厌。
他通过电磁设备与你父亲建立了友谊，就像秦御曾经通过一抹残魂与希尔顿元帅进行沟通一样，你母亲在那片空白星域中生出了你，而你远离外面的生活，只能住在飞船里，看资料中那些不一样的星球。
你想要一颗星球，所以他为你创造了一颗充满灵气的星球，也正是此举，让探险领队发现了他的巨大潜力，开始实施捕捉计划。
这个计划遭到了部分人的反对，这其中就有你的父母，而那个领队设计了一场阴谋，他突然下令撤离，并在回去的路上杀死了你的父母和所有反对的人。
研究所的飞船离开之后，已经习惯了有人的秦御感到孤独，所以他开始尝试走出属于自己的这片神秘领域，想要寻找你们的踪迹。
但是他是那片星域的神明，那片特殊的星域与外界不同，他离开之后，灵体虚弱，险些丧命，修养了二十多年，才勉强凝聚出形体。
他失去了你的消息，为了找你，才把自己暴露给研究所。
他觉得你的父母曾在那里工作，那里也一定有你的资料和信息。可是他不知道，当那场屠杀发生之后，你的母亲悄悄把你送到了星盗的手里，你不明身份的长大，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研究所早已销毁了那些秘密行动的资料。】
【秦御暴露之后，那个一直没放弃寻找他的领队卡罗尔非常开心，示弱是他的主意，被抓起来也是他的主意，他只是想进入那里，找到你。
他设计了一场逃脱，想让研究所主动与你联络，你曾是和他意识交流最深的人，所以你们的精神力一定是最匹配的，而他找到你了】
【逃脱系统虽是被他篡改的，但他终究处于被动，现在这么多世界的能量在被你不断唤醒，他压抑的力量越来越强，一定被卡罗尔发现了】
秦御受研究所追捕系统制约，每一世都被打压，有悲惨的经历。而随着他被不停唤醒，也可以明显看出，他远不如先前那样凄惨了。
柳芮诗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对他造成深重伤害，要想制服这样一个普通人太容易了。
所以卡罗尔终于发现了系统漏洞，才入侵世界，想把他的部分意识在能量传输中杀死，借此削弱他的本体。
所以柳芮诗晕倒那一瞬间，系统才会检测到陌生能量，那是卡罗尔在动手脚！
姜妍的脑海中接收了系统传送过来的大量信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知道了父母死亡的真相，而关于秦御……他竟是真的早就认识自己！
姜妍回想着卡罗尔，这个人她很熟，现在的他已经是研究所的一把手了，他们打过交道，这次也是卡罗尔把她找来的。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冷静开口：“我的身体在他们的机密室，你能不能让我回去一趟？”
她要宰了那个狗东西。
【可以，但是我的能量在随着秦御的衰弱而减弱，如果我送你回去，你就只能想办法自己回来】
秦御的部分意识还在这里，如果放任不管，他的本体不一定能再次醒来。
姜妍想了想，点头说：“可以。”
卡罗尔在外面掌控着全局，轻易就让这一世身为普通人的秦御变成了那个模样，如果不杀了他，她没法把秦御唤醒。
【那么，你准备好……】
系统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
姜妍睁开眼，身处一个封闭的水舱中，透明的液体将她浸泡着。
她瞬间清明，伸手利落的拔下了连接自己口鼻的管子，向上游去。
“砰”的一声，舱门被打开，她撑着胳膊，钻出了操作舱。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