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莲月之死
那男人还不罢休,他暴跳如雷,拳脚雨点般招呼在已经摔晕过去的莲月身上。
“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敢咬老子!”一边打,还一边恶狠狠地咒骂。
郡主仍是一声不吭,却匍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男人的腿,似乎是想阻止他的暴行。
“莲月!”
李乐彤目眦欲裂,几步抢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护住莲月。
她强压住怒气,急急说道:“军爷,军爷,且听我一言。”
那人估摸着是一时弄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就暂且停了手。
兵守着兰舟院,自己带着其余的人去别处了。
她其实心里又气又怕,但是眼下再没有人出头,只怕是要出人命了。
好在该如何周旋,先前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一番。
于是她颤着声继续说道:“军爷,此番抄家流放,皇上的旨意中,对府里的女眷尚还存有些眷顾之意,并未想赶尽杀绝,您既领了旨,自然是要将我们安全地押往江城的。
咱们郡主自小体弱,受不得惊吓,此番这样闹一场,只怕还出不得京城,郡主就得吓出病来,若是这一病,你们路上照应起来也更麻烦不是?若是她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说这些的时候,李栖桐趴在地上,瞪着一双大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小丫头。
大概是没想到,以往只知道她是个沉稳又有主意的,却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竟是她出头替自己挡下祸端。
一席话,说得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李乐彤赶紧扶起身后的莲月。
这一扶之下,她竟哇一声吐了起来。
怀里的女孩翻过身抽搐着一口一口地呕出许多秽物,李乐彤却如坠冰窟。
刚才被莲月枕着的手臂上,全是鲜血。
此时她的脑后也是一片暗红湿热。
回头一看,身后石阶的沿上有一小滩暗红的血迹。
她心里一凉:后脑刚好磕在石阶上,这怕是伤着脑子了。
如果是颅骨骨折,颅内还有出血的话,且不说就算是在自己那个年代,在医疗技术先进的医院里,想要救她,这都是个充满凶险的手术。
放在当下,就自己那点医学常识,莲月怕是真的只有等死了。
眼前的男人见状,“呸”了一声,恶狠狠得道:“怎么遇着这么个疯婆子?!真晦气!老子现在不跟你们纠缠,赶紧把人处理了,把这身皮给我扒了,利索点预备着上路!”
说完又“呸”了一声,踹了莲月一脚,才愤愤地安排了两个士兵守着兰舟院,自己带着其余的人去别处了。
那人前脚一走,郡主就赶忙爬到莲月身边,泪珠汹涌着往下滚。
李乐彤知道她们两人一同长大,感情不是寻常主仆可比。
眼下见着莲月一张脸毫无血色,白得怕人,眼神也越来越涣散,她心知这人指定是没救了。
郡主怕是意识不到这一层,还在颤抖着轻轻呼唤莲月的名字。
莲月像是听到了这呼唤,眼珠转了转,眼神竟逐渐有了焦点。
郡主惊喜道:“莲月!莲月!”
而莲月先前还软软垂着的手臂此刻也缓缓抬了起来,郡主赶忙紧紧握住。
她左右看看两个正一脸焦急担忧望着她的人,一个是与她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主子,一个是虽结交时日不久,却值得信任托付的挚友。
张了张口,艰难喘息两声,才气若游丝地说:“郡主,奴婢恐怕是不成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别胡说,别胡说啊,你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瞧你刚才还晕着,这不是都醒了吗?”
郡主一边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扑簌簌落了出来。
见此情形,李乐彤感觉胸腔里一阵锥心的疼,闭了闭眼,脑子里回荡着四个字:回光返照。
莲月像是知道自己就剩最后几口气,并没回应郡主的话,只勉强笑了笑,就转过脸望着乐彤。
“乐彤,千万替我照顾好郡主,她……她身子弱,受不得风,吹,吹了风,头疼……不喜欢吃酸的,夜里……夜里得留一盏灯,才,才睡得踏……”
她絮絮说着许多的琐碎,越说越稀里糊涂起来,乐彤讷讷听着,不自觉也跟着垂泪。
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莲月喉咙一梗,便没了气息,握住郡主的手也彻底垂了下来。
对于这一幕,李乐彤有心理准备,却也是难以自持地失声痛哭。
更别提旁边一心以为莲月还有得救的郡主了,直接伤心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
眼见着府里的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往来穿梭的只剩前来抄家的士兵。
李乐彤只能咬着牙用袖子抹干了脸上的泪,硬逼自己不去看地上莲月的尸身,搀着意识不清的郡主回了兰舟院内室。
无论如何,得先把衣裳换了。
刚才那人似乎是这帮士兵的头领,若是他回来见着郡主还是这身衣裳,怕是又得闹起来。
去院里姑姑房中翻箱倒柜半天,才勉强寻出了两套她们都瞧不上眼,没有带走的粗布短衫。
待回到郡主身边,发觉她已经恢复了些神志,此时正愣愣地呆坐着。
她赶忙过去抓着郡主的肩膀摇了摇,沉声说:“郡主,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换好衣服,出去候着,否则,只怕是有得闹呢。”
李栖桐听着她的声音,好歹转了转眼珠子,泪水又涌了出来,抽噎着说:“乐彤,莲月……莲月她……“
李乐彤见状,心里有些焦躁起来,手上忍不住加大了力道,继续摇晃着郡主的肩膀道:“莲月舍了自己的性命保下你,可不是叫你在这坐着等死的!你若是不争气,且就这样随着她去,我看你在下面,可有脸面见她!”
话越说越狠,震得李栖桐脑子嗡嗡作响,只直直盯着乐彤一开一合的嘴。
“我见刚才那人似乎是这班士兵的头领,想必押解咱们上路也是这批人,这流放之路漫长又凶险,咱们且保住这条命,还怕没有来日吗?”
除了对那个男人的愤恨,李乐彤其实也隐藏着一份深深的愧疚。
若是自己不在丹药房里磨磨蹭蹭,早点回来,兴许,莲月就不用死了。
因此,她紧紧攥着拳头,这话既是说给郡主,也是说给自己。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