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劳
顾西西的昏倒，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也幸好沈月末一直站在她的身旁，反应迅速地扶住了她，而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沉声道：“我先送西西回卧室，检查一下。”
张欣荣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我和你一起去。”
王邵川沉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们进了卧室，才弯下身子，捡起了手机。
“师叔，我妹妹，她还好吗？”苏木眸色微深，平素温和的眼眸也变得冷清而又凝重。
王邵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西西就绝对不会有事。”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只是师叔，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他们见最后一面。”苏木自嘲地笑了笑，又带着些许的黯然，“来武汉之前，我怨过亦初，怨他瞒着西西交了请战书；可是现在，我却又在懊恼自己，让西西直面了他的离去。”
王邵川眼里划过了一丝哀痛，开解道：“阿木，这件事你没有做错，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西西才会怨你的，更何况你只是不想让西西遗憾。”
“不仅是西西，我也不想亦初走得遗憾，所以才没有瞒着，这和我感染不一样，毕竟我当时的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可是——”苏木无意识地握紧了左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掌心，几滴猩红从他的指缝间滑落，在白色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目，“看着西西的样子，我又怎么不害怕、不担心。”
“阿木，你的心乱了。”王邵川微微地叹了口气，他的心又何尝没乱，只不过他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早些年经历的事多了，沉得住气而已。
苏木低低道：“早就乱了，亦初倒地休克的时候，就乱了。”
王邵川眼里划过了一丝暗芒，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亦初不是没有感染吗？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
“是——是疲劳过度引起的心源性猝死。”苏木闭了闭眼，看着被白布盖住的江亦初，自责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他。”
“阿木——”
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苏木继续道：“到目前为止，全国累计派出了344支援鄂医疗队，大部分牺牲的烈士，都是因为过劳。我应该重视的，我应该提醒他休息的。”
“阿木——”王邵川敲了敲手机，沉声道：“你知道的，和你无关，毕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不会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
“师叔，道理我都懂，只是离开的是我的袍泽，留下的又是我的妹妹。我该如何放下，我又如何能放下？”苏木苦笑了一下，口不择言道：“更何况，师叔，你又何时才能放下？”
“阿木——”虽然被苏木扒开了心结，放到了阳光之下，但是王邵川却没有怪他。一来，事情毕竟都过去二十几年了，再深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了；二来，有句话说得非常好，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什么是疼。想他二十几年都没能放下，这会儿又拿什么去劝苏木，只不过，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所以才更希望苏木别像他一样陷进去。
那句话刚一说出口，苏木就后悔了，他自己的问题，自己的心结，凭什么要剥开别人的伤痛，“师叔，对不起。”
“没关系，师叔能理解你的心情。”王邵川眸光微沉，该说得话还是要说，“亦初的离开，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知道你也很难过，只是阿木，你要想想西西。”
苏木道：“可是，我弄丢了她的爱人。”
“阿木，你说道理你都懂，那么师叔说得再多，也不如你自己想明白。”王邵川静静地看着苏木，直接下了狠药，“只是有一点，你别忘了，你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叫顾西西，她还在等你回家，况且她已经失去了爱人，你还要让她连哥哥也失去吗？”
是啊，他还有妹妹，他的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如今江亦初走了，他要是在纠结下去，她又该怎么办。想到这儿，苏木定了定神，道：“我知道了，师叔，拜托了，帮我照顾好她。”
“你能想开最好。”王邵川目光如炬，语气坚定，“西西我们会照顾好，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因为西西不能再经历第二次离别了。”
“我知道了，为了西西，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苏木眸光如水，澄澈而又幽深，提醒道：“师叔，要特别注意西西的精神状态。”
王邵川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不破不立，也许这也是个机会。”
苏木幽幽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全部忘掉，也好过伤心绝望。”
这句话，王邵川没法接，虽然他也知道苏木只是说说而已，他微微地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亦初的身后事，那边怎么说？”
苏木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神变得格外的坚定，眼底也多了一丝怀念之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我会全权负责，等我回去了，也会带他回家。”
“好——”王邵川的声音低沉而又浑厚，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动容和沙哑，“我们等你们回家。”
挂了电话，王邵川看着桌子上的礼物和蛋糕，心里泛起了几分酸楚和几分苦涩，这些象征着美好和祝福的事物，此刻却显得格外的讽刺。
什么长命百岁，顺遂无忧；什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现在想来，这些祝福的话，说得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谁又能想到，顾西西的生日，竟然会成为江亦初的忌日。老天真是给这对鸳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个所有人都接受不了的玩笑。
王邵川狠狠地踹了一下沙发，才转身向顾西西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昏迷不醒的顾西西，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而沈月初和张欣荣则各自坐在床的一边，一个眉头微蹙，一个满面愁容。
王邵川一走进来，就问道：“西西怎么样了？”
“我给她把过脉了，还在昏迷之中。”沈月末眸光微暗，抚摸着顾西西的长发，轻声道：“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先是大喜，后又是大悲，只是昏迷算是好的了。”
王邵川心下微沉，“沈医生，你的意思是？”
“等她醒来，才是关键的时刻。”沈月末闭了闭眼，遮住了眼底不断翻涌的情绪，语气凝重而又认真，道：“怕就怕，她不愿意醒过来。”
王邵川顿了顿，又道，“可能性有多少？”
“百分之五十。”这个比例，沈月末说得声音在轻，在场的人也都听见了。
张欣荣抚摸着顾西西苍白的脸庞，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西西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算是一半，西西也绝对不能有事。”王邵川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根香烟，拿着打火机，却又没有点燃它的打算，只是看着沈月末，沉声道：“沈医生，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王主任，请放心。”沈月末眼里划过了一丝坚定，郑重道：“就算是为了牺牲的江医生，我也绝对不会让顾西西有事。”
“好，我会请示院领导留在这里。”王邵川捏断了手里的香烟，眼里透着一往无前的坚毅，“沈医生，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会给你弄来。”
沈月末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这时，张欣荣站起来，刚说了一个字，“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邵川面色一凝，直接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但是，你不能留在这儿，我手底下的小崽子们可以独当一面，你的手底下的小崽子们不行。”
沈月末也站了起来，附和道：“是啊，张主任，整个小区还需要你守呢。”
“好，我知道了。”张欣荣看着顾西西苍白的面颊，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担忧，才妥协地弯了一下腰，“那么，西西就拜托你们了。”
沈月末侧了一下身子，“张主任放心，我会一直守着她，护着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王邵川几乎把手里香烟捏成了碎末，一字一字道：“荣姐，我师父可就这么一个孙女，我师姐也可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们一个不在家，一个不在了，可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