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哥哥
初春的天空,不再是灰白色的,而是浅浅的蓝色,就像是块没有杂质的蓝宝石,既清朗又透亮。
再一次和沈月末走在回去的路上,和上次相比,明明景色有了些许的不同,可却还是没能引起顾西西的半分注意,她低垂着眼眸,任由万千思绪在心底蔓延。
“沈医生,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西西,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沈月末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了一丝笃定,“因为,你肯定会发现。”
顾西西微微一愣,“这么相信我。”
沈月末弯了弯嘴角,轻笑道:“我们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说句自傲的话,我以足够了解你。还有一点,别忘了,我可是个心理医生。”
“是啊,我都给忘了,沈医生是心理医生,学心理学的都很厉害。”顾西西眸色渐暖,阴云密布的眼眸里也终于放了晴,有了淡淡的笑意,“我哥也很厉害,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为了我,才选修的心理学。如果不是怕我内疚,如果不是外公的劝说,他主修的专业就是心理学,而非药理学了。”
“苏医生是个好哥哥。”沈月末眸光微闪,隐隐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是西西,为了你,值得。”
顾西西晃了晃神,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一刻,她仿佛错乱了时光,听见了哥哥苏木温柔之极的声音,“西西,我是你哥哥,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因为你值得。”
沈月末跟着停了下来,疑惑地唤了一声,“西西——”
顾西西回了神,勾起了一抹浅笑,边走边继续道:“我外公他们很忙,从小到大,都是哥哥在照顾我。他也就比我大五岁,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正是玩闹的年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丢下过我,无论他去哪,都会带着我。那个时候还有长辈打趣过我们,说我们比亲兄妹还亲,想要抱走我,都会被哥哥敌视。一直到我懂事了以后,他才会偶尔地放任我离开他的视线。”
沈月末眸光微沉,她怎么会不明白苏木呢,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妹妹摔下滑梯,昏迷了整整三个月,他才会如此的紧张她,说到底,不过是害怕她再出事罢了。
顾西西微微地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以前经常生病,好多东西都不能吃,哥哥就缠着外公,列出了所有能吃的东西,每天换着花样的给我找来。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出门,哥哥便除了上学,也不出门,他会给我讲外面的事物,哄着我喝药,陪着我看书。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启蒙老师,其实是我哥哥。”
沈月末静静地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画面,冷清的眼眸里不由得染上了一抹暖意。
“终于,我好了起来,可以不用吃药了,只是还没等我高兴一下,外公就又给我安排了药膳。”大概是想到了那些味道,顾西西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嫌弃和七分怀念,缓缓道:“世人都说药膳好,其实大多数的药膳并不好吃,为了让我吃下去,哥哥就让外公给他也安排了,陪着我一起吃。”
沈月末心下微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吧。
“在我哥心里,我就像块易碎的宝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顾西西微微地摇了摇头,眼底泛起了一层水光,笑得十分勉强,“但其实,不是我哥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我哥。他明明说过的,会守着我一辈子,会替我看着江亦初。他那么温柔,那么和善,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沈月末握住了顾西西的手,轻声安抚道:“西西,你刚刚看见了,苏医生他没事。”
“我知道,只是——”顾西西神色黯然,就像是被雨水打落的桃花,可怜而又无措,“只是,我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武汉,我每天都在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们会没事的,他们会回来的,却还是会忍不住害怕,害怕那天醒来,就听见那个最坏的消息。我甚至无法想象,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沈月末嘴唇微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算她是心理医生,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医生,你知道吗?”顾西西停下脚步,看向了沈月末,她的神色很平静,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却好像有团烈火在燃烧,直接灼热了她的灵魂,“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这一刻,我却无比的希望,这世间有神明的存在,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他们平安回来。”
“西西,你——”沈月末停在原地,闭了闭眼,遮住了眼底不断翻涌的情绪。
这样坚强的顾西西,让她如何不心疼;这样懂事的顾西西,又让她如何不护着。
“沈医生,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被养在外公家,就是为了能够离顾家的圈子远一点,外公他们不希望我走上和我妈妈相同的那条路。”顾西西看着淡蓝色的天空,苦涩地笑了笑,“然而,或许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我还是——”
“够了,西西——”沈月末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是你妈妈,你哥和江医生也不是你爸爸,你要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身边。”
顾西西的眼底没有了光,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和迷茫,“沈医生,我现在很乱,我知道自己不该多想,我哥虽然感染了,但是他在恢复,而江亦初也没事,可是——”
沈月末微微地叹了口气,接了下去,“可是,他们一天不回来,你就会忧心一天。”
“沈医生,你看,我并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坚强。”顾西西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月末心下微酸,一把抱住了顾西西,柔声道:“西西,你要是难受,就在我的怀里待一会儿,可以把我当成你哥或者江医生。”
那冷清而又温柔的声音,似春风细雨,又好像清幽琴音,带着一丝丝的安抚之意,顾西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听着她沉稳又规律的心跳声,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沈月末一边顺着她的后背,一边道:“西西,你放心,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等到春暖花开的那天,你哥会牵着你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把你交给江医生;而江医生呢,则会从你哥的手中接过你,陪着你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我哥才不想把我交给江亦初呢。”顾西西从沈月末的怀里出来,抚摸着脖子上的箜篌项链,浅笑道:“这条项链是我大学毕业那年,江亦初送的,名字叫做盛世之音。”
“凤鸟箜篌,天下安宁,盛世之音。”沈月末看着那抹耀眼的红色,眼里闪过了一丝赞叹,“很特别的礼物,很有意义的名字。”
顾西西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喜,“沈医生,你居然知道。”
沈月末点了点头,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以前了解过一点。”
顾西西也不是什么追根究底的人,她轻轻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盛世之音是一套,除了这条项链,还有一枚戒指。江亦初送了我两次,都没能给我戴上。他说,事不过三,等他回来以后,那枚盛世之音,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戴上。”
沈月末若有所思道:“所以,前两次都是因为苏医生。”
“不是的——”顾西西摇了摇头,解释道:“第一次确实是因为我哥,主要是江亦初求婚的时候,我才刚大学毕业,我哥本来就对他拐走我有怨念,我要是答应了,他绝对会可劲的折腾他。”
沈月末赞同道:“也是,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也会和苏医生做一样的决定。”
“但是,第二次却是我拒绝的。”仿佛想到了什么,顾西西眸色微亮,勾起了一抹灿烂之极的笑容。
“为什么要拒绝?”沈月末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她倒是不会怀疑顾西西和江亦初之间的感情,就是觉得有点不理解,“毕竟你哥都不反对了,你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因为那年——”顾西西说着,不经意间看到了路边的几株桃树,那灰褐色枝桠间的几抹嫩绿突然就闯入了她的眼中,“沈医生,你看,树枝发芽了。”
沈月末看了过去,那几抹生机勃勃的绿色,驱散了寒冬的死寂,也给整个隐晦的世界增添了一抹色彩,“是啊,春天就要到了。”
“因为那年,也是个春暖花开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