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使命
冬季的天空，是灰白色的，就像是染了色的白纸，既不明朗，也不通透。
走在回家的路上，顾西西看着一片灰暗的世界，心情有点低落。
“还在想赵奶奶。”沈月末安慰地拍了拍顾西西的肩膀，眼底划过了一丝了然。
顾西西点了点头，“是啊，都说英雄迟暮，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奈又最悲哀的事情。可殊不知，他们也曾是一个个意气风发、无畏无惧的少年少女们。”
“不，顾西西，你们都错了。”沈月末的眼里透着几分敬佩和几分向往，坚定道：“英雄虽然迟暮，但是精神会长存。当他们变成了白发老人，却依然是最美的那一个。”
“精神长存吗？”顾西西苦笑了一声，眼里透着淡淡的忧伤，问道：“沈医生，你想听听赵奶奶的故事吗？”
沈月末微微一愣，而后笑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顾西西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十一号楼，那一刻，她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年轻时的赵奶奶，“沈医生，你知道吗，赵奶奶从小的梦想不是成为一名医生，而是成为一个音乐家。她的琵琶弹得极好，已经有乐团相邀了。可是后来，为了保护好那双做手术的手，在没有退休之前，她就很少再去碰琵琶了，就怕划伤了手。”
沈月末眼里闪过了一丝好奇，“那她为什么会成为医生？”
“就像是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一样，是时代赋予她的使命。”顾西西眉头微蹙，无奈道：“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医疗水平既落后又低下，中医几乎断绝了传承，而会西医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赵奶奶的哥哥，就是因为一场小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去世的。从那以后，赵奶奶便亲手封存了自己的琵琶，走上了一条和她的梦想截然不同的道路。”
沈月末叹道：“所以说，我们现在的幸福，都是老一辈用一切换来的。”
“是啊，都说时代造就英雄，可是谁又知道，他们本来就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而已。”
顾西西的眼里闪着泪光，继续道：“赵奶奶没有任何的医学基础，再加上当时也没有系统的医学教育，她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深一步浅一步地走过来的，直到成为了你们医院心内科的一把手。她这一生，救过无数人的生命，参加过无数次的国家救援行动，可以说，她为了医学，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而受赵奶奶的影响，不仅她唯一的儿子做了医生，就连她的两个孙子也都做了医生。”
“赵奶奶是个英雄。”沈月末敬佩道：“就算她老了，拿不动手术刀了，她也依然是个英雄。我们会记住她的，医院的同事们也会记住她的，而被她救过的人更会记住她的。”
顾西西笑了笑，眼里透着一丝伤感，“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看着赵奶奶，还是忍不住心疼，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含饴弄孙，她都享受不到。这次疫情，她的儿子去了武汉，两个孙子，一个和我外公去了研究所，一个加入了医院的防疫巡查小组。就连儿媳妇，也就是你刚刚见过的韩姨，都要每日去医院待命。最重要的是，一旦我们市有了病例，韩姨就只能留在医院，不能再每天回家了。”
沈月末抱了抱顾西西，安慰道：“好了，赵奶奶不是一个人，她有我们，有张主任，还有林静书，不会孤单的，或许时间长了，她还会嫌吵呢。”
顾西西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沈医生，谢谢你！”
沈月末轻轻笑了笑，“这才两天，你自己数数，都说了多少声谢谢了。”
“无论多少声，也是应该的。”
“好了，天这么冷，你的身体还没好透，我们走快一点，马上就要到家了。”
顾西西看着沈月末，脑子里一直模糊的念头突然清晰了，她弯了弯唇角，果断问道：“沈医生，你可以教我学心理学吗？”
沈月末侧过头，疑惑道：“为什么突然要学心理学？”
“我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外公花了很多的精力，才让我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其实，也真的只是看起来，冷了热了，或者累着了，我都会生一场病。所以，外公和舅舅他们，都不想我学医，只想我能一生健康无忧。”
“那你确实不能学医。当医生是很累的，尤其是上了手术台，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顾西西眼里透着一丝坚决，“可是沈医生，你知道我们小区，有多少个像赵奶奶一样的老医生吗？你知道我们小区，有多少个像我一样的年轻人吗？你知道我们小区，有多少个经常见不到父母的孩子吗？”
“你想帮助他们。”沈月末有些意外，稍微想想，却又觉得是她的话，也不算意外。
顾西西点了点头，“我希望他们能够开心，不要像赵奶奶一样。”
沈月末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顾西西。
说实话，这样一个天生招人喜欢的人，确实是学心理学的好苗子，只不过她也有些顾虑，怕学的深了，影响了她自身的心理问题。
但是，她看着她眼里的坚决，却又无法开口拒绝。她想了又想，觉得可以换个方式，反正教什么怎么教，也是她说了算，于是便问了她三个问题。
“你会量力而行？”
“我会。”
“你会照顾好自己？”
“我会。”
“你会开心快乐吗？”
“我会。”
沈月末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里复杂的情绪，才开口道：“好，我教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工作。”
“沈医生——”
“不许再说谢谢，不然我就不教你了。”
顾西西嫣然一笑，欣喜道：“那我以后要叫你什么，沈老师还是阿月姐姐。”
沈月末打了个冷颤，拒绝道：“别，你还是叫我沈医生吧。”
“知道了，沈医生。”顾西西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驱散了周围的寒冷和阴暗。
沈月末的唇角也跟着微微上扬，柔声道：“不过，我可以叫你西西吗？”
顾西西颔首道：“当然可以。”
沈月末抬头看了看楼号，笑道：“西西，我们到家了，先进去吧。”
这时，顾西西口袋里微信视频特有的铃声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眼里情不自禁地染上了一丝笑意，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键。
“江亦初，新年快乐！”
“西西，新年快乐！”
沈月末看着隔着手机对望的情侣，不由地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力更生，从顾西西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之后，把她拽了进去。
顾西西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看了沈月末一眼，而后坐到沙发上，看向了手机里的江亦初，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太好，于是便问道：“江亦初，你是不是到了武汉之后，就没有休息过，脸色这么差。”
“西西的眼力真好。”江亦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解释道：“我刚到武汉，就被拉去救急了，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给你报平安，但是我让苏木帮我转告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顾西西眼里闪过了一丝心虚，快速道：“我哥说了。”
一眼就看穿了顾西西的心虚，江亦初冷笑道：“你又替他掩饰，这个苏木简直了，不就是第一次见面，便拐了你出去玩，他居然给我记恨到了现在。我都还没告状呢，西西，你都不知道，自那天之后，你哥可是当了整整三年的王母娘娘，让我连一面都见不到你。”
“我知道了，回头一定说他。”看着江亦初困顿不已的样子，顾西西心疼道：“你去休息，好不好？”
江亦初拒绝道：“不好，我都有二十四个小时，没看到西西了。”
“可是，你的眼睛都有红血丝了。”顾西西的眼里含着泪光，柔声道：“江亦初，你答应过我的，等到春暖花开，就会回来陪我看春日繁花。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不能食言。”
“我答应过你的，就绝不会食言。”江亦初打了个哈欠，眼神不由地柔和了几分，“只是我想你了，就说十分钟，好不好？”
“不好，你累了，该去休息了。江亦初，不要让我担心，我会害怕。”
“我知道了，西西不怕，我马上就去休息。”
“好，江亦初，我想你了。”顾西西微微一笑，仿佛春日的桃花在盛开。
江亦初看着她的笑容，心都暖了，“西西，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着你笑。你的笑容，才是我这一生最想要守护的美好。我希望等我们老了、头发白了，你的笑容依然美好。”
顾西西又笑了笑，“那就等你回来，继续守护她，只要有你在，她的笑容就会永远美好。”
“好，等我回来，一定会好好的守护她。”江亦初突然想到了，以前那些被顾西西的笑容吸引来的追求者，于是便道：“不过，你要答应我，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不许笑给别人看。”
顾西西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只笑给你看。”
“顾西西，我爱你，等我回来。”
“江亦初，我也爱你，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