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日头正盛, 适合晒太阳。
叶成蓁搬开长椅，人如一滩液体懒散躺平，长发全部扒拉在身前, 晒完上层再翻动翻动晒晒下层，确保每一根头发丝都能享受到充分的日光浴洗礼。
等陈飞扬换好衣服出来, 暖阳熏得叶成蓁昏昏欲睡，半阖着眼差点梦会周公。
他拖来张椅子坐在旁侧，半长的头发凌乱散着, 像大狗似地甩了甩脑袋, 溅出一地水珠不说还殃及叶成蓁这条池鱼，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屈指一弹，心火如星落在那人发间，迅速将沾着水汽的发丝烘得干燥，顺带还给陈飞扬做了个卷毛造型, 回敬他辛苦甩头发。
“你师父呢？回来的这么久没见他出现，不会又耗尽灵力醒不过来吧。”
做完坏事，叶成蓁若无其事的问起。
陈飞扬自知理亏，歪头拍着火星, “师父为助我修炼开了书内世界，说是要好好休养一阵。”他顿了顿，道，“不如你再借我些灵石, 让他能早些醒来？”
真算起来, 从陈飞扬得到《天极要闻》起，茯风出现的次数拿十根手指就能数完。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眠中度过，明明身为书灵可以有百种方式解决陈飞扬的困境, 偏偏碍于灵力缺失让叶成蓁拔得头筹，换了自家傻徒儿的承诺。
无怪乎每次出现，都是一副火气冲天阴阳怪气的模样。
可不是满肚子怨气么。
给一个见天跟自己对着干的人灵石，叶成蓁可做不来这种吃力不好的事。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上次地宫时我耗费那么多灵石，现在已是囊中空空，爱莫能助。”说完，眼睛一眨一眨提醒道，“你不是已经学会《辟玄心法》，自己勤快修炼便是，唤你师父出来作甚？不如让他好好休息，也省得飘出来管着管那，惹烦。”
陈飞扬自幼独立，是个不愿被管的主儿，听叶成蓁这么一说，顿觉有道理。
“也对。”他笑得纯良，满脸无辜，“不能总让师父为我费神，我作为徒弟也要好好体贴师父，就让他老人家多睡些时日，好好休息吧。”
叶成蓁回以微笑。
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此事，陈飞扬这才想起问叶成蓁，“你不是去观星台做客，怎么一月没见，修为竟已到存神境？”
他这边头悬梁锥刺股吃尽苦头，耗了无数药材，把映月枝根须薅掉一大把，吓得那小妖现在看到他还瑟瑟发抖才换得如今修为。叶成蓁去了趟观星台，回来就涨了两层境界，合着他费劲辛苦不如人家出门一趟？这难道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我心有所感，得观星台谢师叔点悟，这才突破心境使神力与体内心火得以顺利融合，被神力托着连跨两个境界。”叶成蓁冷静分析，并未因此生出骄傲，“此番机缘可遇不可得，有生之年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是撞大运碰上了，没什么值得说的。”
“倒是你，只不过换了本心法，竟有如此进展。若是修炼下去，怕是不超百年便能到虚游境。”
想那百里明辉苦修数百年，最终还要靠手段强行提升境界才能到虚游境。
陈飞扬不愧是主角，不止打破天赋的桎梏，连修炼速度都堪比火箭，一年抵上旁人百年。
若不是有神力支撑及心火压制，叶成蓁都难得取胜。
这成长速度，比原著可快速多了。
就是不知道剧情是不是跟着一起大步向前，迅速快进到中后期。
“我师父说，《辟玄心法》与我天生契合，又有药力催动，才有这样的结果。”陈飞扬自觉不是天才，短暂的跨越并不代表以后一直这样，心态很平稳，“这次是意外，以后还是得按部就班慢慢修炼。不过以我与心法的契合程度，最多不超过两百年就能报仇雪恨了。”
“好事。”叶成蓁应和完，问道，“你”
说出这句话时，陈飞扬眉眼弯如月牙，闪烁着对未来的向往。
“等报完了仇，我要在老宅的废墟上建起新的陈家，像先辈那样延续传承重振家族声望。”
猎城不比大衍天晟，一个虚游境修者足够横行无忌，陈飞扬的想法并非没有实现的条件，他甚至还给叶成蓁安排了位置，殷切地看着她，道，“你若肯来，客卿的位置非你莫属。”
叶成蓁被他的天真逗笑了，“还没当上皇帝就想着封侯拜相，是不是太早了点？”
“明霞真人的弟子，到哪儿不是香饽饽？”陈飞扬嘿嘿两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是怕到手的客卿被人拐走，自然要抢先定下来。”
叶成蓁瞧着他得意的模样，勾手，“过来。”
陈飞扬不明就里，乖乖凑上前。
素白的手指探到他左边脸颊，快准狠地揪起软肉拧了个圈，“月余没见，脸皮怎么就长这么厚了？看来我得拿把刀给你磨磨，好教这脸皮别厚出一道城墙来。”
“我是真心想请你当客卿。”受害者委屈道，“我欠你那么多，你做客卿我才好慢慢还你。”
“用不着。”叶成蓁收回手，满意地看着陈飞扬左脸颊红彤彤的指印，“你好好修炼，自有还我恩情的时候。”好钢用在刀刃上，她做买卖一向有耐心。
陈飞扬被她这么一说，想起叶成蓁身上迥异的心火。
思忖着等他报完仇，就陪叶成蓁去无枕府取剑，帮这么大的忙，不愁她不当陈家客卿。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却不知彼此想法南辕北辙，压根是鸡同鸭讲。
趁着天色好，叶成蓁的棋局又摆了出来。
大概是心境不同，再看到黑白棋子，多少能体会到自家师父的良苦用心。
琴棋书画，重要的不是会，是将心神沉浸其中抛开杂念，享受片刻脱离身份，独属于自己的快乐。
执棋落子，哪管春秋。
一日又一日，一旬又一旬。
时光融入木刻的棋盘上，雕琢出浅浅的细纹，像是树木生长出的年轮，一圈圈荡漾。
青玉院凉亭内，玉色棋子被修长手指摁在棋盘上。
“我赢了！”陈飞扬抬头，眸似深潭点缀着无数星辰，在白日里折射出璀璨光芒。那声曾经清亮的少年音被时间磨出粗粝的细沙，滚出喉咙时带着浪潮翻涌的湿润感，莫名惹人脸红。
叶成蓁不动如山，冷得像座玉像。
当然谁连输三局都会如此。
“让你十招又何妨，你还是打不赢我。”叶成蓁傲然起身，抬手便唤出明光剑。
陈飞扬把棋盘一收，随之走出凉亭，与她面对面站立。
“我最近悟道有成，剑术增进不少，不信打不过你。”
“那就来试试吧。”叶成蓁轻哼。
下一秒，明光与寒衾相撞，掀起满院躁动。
五年过去，青玉院内摆设早已换了模样，原先漂亮的小花圃由于两人频繁切磋惨遭祸害，娇花不堪剑锋的锐利，惨遭斩断，如今已换成一排排刚硬的墨竹，围上大小不一的试剑石，勉强作为装饰。
剑光透过竹叶缝隙闪烁，一灰一白的身影疾如清风与春色相融。
叶成蓁的剑走凌厉路线，招式刁钻又快如闪电，稍微不注意被她伤到，便是连绵如浪潮的攻击。她仗着心火与神力加持，撇弃防守，以攻击为主，势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敌人击败。
受她影响，陈飞扬转而走稳妥路线，招式简单取巧，施展起来大开大合，似巍巍高山岿然不动，等着敌人露出破绽，自投罗网。
剑术无高低，拼的是灵活变动力量掌控。
在同样境界下，叶成蓁对陈飞扬几乎是碾压式胜利，哪怕经过五年对练，陈飞扬能够做到的不过是在她攻击下受更少的伤，拖更长的时间，耗更少的灵力。
今次也一样。
叶成蓁让他十招，足够他占尽先机，却也只是多支撑些时间，从下午打到第二天中午，耗尽满身灵力，勉强撑住身体不倒地，维持个最基本的体面。
“都说长阳派心火比剑修的剑还厉害，同境界傲视群雄无人能敌。”陈飞扬喘着粗气，挪动脚步颤颤巍巍走到凉亭，给自己续了碗凉茶一口咽下，“我试了五年，终于确定，这话是真的。”
他顺手抓起旁边另一个茶碗，倒满后伸手端起向走来的叶成蓁示意，“渴不渴，要不要喝点？”
叶成蓁扬手夺走，轻启唇，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仰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阵。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陈飞扬愣了下，扯扯自己变短的袖子，“好像是高了些。”
一晃五年，当时还矮叶成蓁一个肩头的小个子，在某个春日里悄悄抽条发育，一跃而上，如今已是抬手能摘树梢上的月亮，进凉亭要微微弯腰的高度。
叶成蓁也长高不少，却始终矮他一头，得仰头才能看他，教她着实不爽。
这种不爽蔓延到语态中，声音凉了三个度数，“过两天你跟我一起下山，买几身衣裳顺便购置些路途上用的东西，等你表妹出关就不用浪费在这些事上了。”
陈月蓉被月不离拘在潇澜苑修炼，原说三年就能出来，后因境界提升，被她师父按着多修了两年。若不是近来魔修频现，大衍天晟与诸门派商议过，决定派弟子下山历练顺带处理魔修之事，怕是还要再拘个几年，直到她过了通炁境才会出来。
她是陈飞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别五年没见，自是十分想念。
奈何大衍天晟规定门人不得擅自下山，陈飞扬因百里凤鸣一事跟九宫山有了尴尬，不好意思去那里唯一的食堂讨要吃食，这五年来一直跟着叶成蓁吞云吐雾，把自己活成神仙样。
但再神仙，总得有应酬礼节，陈月蓉出关他身为表哥没什么贵重礼物能送，一顿洗尘宴总归得办的。
因而提前央了叶成蓁下山办事时带上自己。
当年离开百里族后，叶成蓁与家族的联系逐渐减少，至今维持在报个平安的程度。
倒是在猎城认识的钟青，阴错阳差留在了大衍天晟山下，在被叶成蓁探查过后，将其收为自己麾下，替她办些不方便出面，没时间办的事。
叶成蓁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察觉到剧情展开迅速，就已经开始布局。
这五年，她明面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大衍天晟修行练剑，暗地里用师父留下的灵石和宝物让钟青出面，开了个专门交换情报与宝物的闻声阁。
所谓天知地知闻声知，借着大衍天晟丰富的藏书及自身对剧情的了解，整理大部分人知晓却不透彻的修仙知识点及常识故事编撰成册，散播出去打响名号，又跟茯风做了几笔交易卖了罕见宝物的情报，以此打开名气，成功把原本在大衍天晟下开的小铺子做成万里内声名远播的闻声阁。
虽然至今盈利寥寥，但其影响力会随着时间而发酵，最终达到叶成蓁想要的高度。
故而她对闻声阁相当上心，每年都会与钟青在山下小镇见上一面，听他细说局势变化，制定下一年的经营策略，互通有无。
今次也一样，在与钟青会面时顺便带着陈飞扬下山，两人在闻声阁门前分别，一人入阁一人顺着道路往里走购置物件，约定好了办完事在门前见。
小镇不大，从街头逛到街尾把要买的东西买齐全，只花去一个多时辰。
陈飞扬把东西往戒指里一放，双手轻松，顺着巷尾往回走，撞上小贩卖糖葫芦还买了三串，一串自己吃，一串用油纸裹好拿在手中，一串塞到戒指里留给自家表妹。
陈月蓉以前就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闭关五年整日吃丹药，看到糖葫芦肯定会高兴。
叶成蓁惯爱喝果酒，这种果子做得甜食应当也喜欢。
他盘算妥当，人已走到闻声阁前。
大衍天晟脚下的小镇，生活的居民多是凡人，到底也与真正的普通人不同。
家家户户多少学了些小法术，对修仙者有了了解便也不那么敬畏，背靠大衍天晟一个个腰板挺直，对来往修仙者当普通人那样招待，方才陈飞扬随手一抹东西不见也没惹来店家半个眼神。
见怪不怪，反倒引得更多的修仙者来此停歇，将这里当做来回大衍天晟的落脚点，盘活了整个小镇的生机，让这座原本藉藉无名的镇子，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景点。
闻声阁建在此处，小镇居民常来买些书册学上面的法术常识，带动路过的修仙者好奇，跟着前来逛逛，将自己用不着的东西在这里换成有用的，一来一去闻声阁的名号就从他们的口中传扬出去了。
此时正是晌午，大堂人烟稀少，有人因换的东西不如自己所想正与掌柜争辩。
门帘后突然走出一人，穿着湛蓝衣衫，冲那人和掌柜直皱眉。
“闻声阁以物换物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钟青将收起的扇子拍在掌心，“你去查验下东西可有损坏，无恙的话，扣下转手费，把他压的东西退给他便是。”
这是规矩，每换成一笔，闻声阁收取价值的百分之五作为酬劳，若换完反悔便要扣下这百分之五的费用作为惩罚，免得有人钻空子来回操作。
“大人，不是我不退，是他的东西已经换出去了，我这儿也找不到东西退。”
掌柜见有人撑腰，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人一年前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换了手上的剑，他自己眼拙认不出宝贝，换来的剑比换出去的东西价值跌了不少，如今被人提醒知晓换错了，想不开就跑来这边闹事。
将东西换了闻声阁内的宝贝是一回事，经由闻声阁牵线与他人交换是另一回事。
钟青所说的处理方式属于前者，那人的事归类于后者，规矩用不上，闹事自然会被赶出去。
“把这人性命拉到黑名单上，顺带将此事来龙去脉写成故事，发在下月月刊中。”
钟青利落地交代完，转头余光瞥见门口站立的人，眯着眼细想许久陡然睁大眼。
“钟叔！”
陈飞扬已经自来熟地走上前，高兴地打招呼。
“陈公子。”钟青扇子一收，拱手道，“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听闻你入了大衍天晟，这五年过得还好吗？”他说着，用眼神示意掌柜退下。
陈飞扬知他与叶成蓁熟识，也没瞒着，直道，“承蒙照顾，我这几年都住在青玉院，过得很好。”
“青玉院。”钟青颠了颠扇子，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在外面说话不方便，不介意的话随我入内一叙。”
“正有此意。”陈飞扬笑道。
闻声阁的装修风格是叶成蓁亲自定下，结合了南蜀的精致与北辰的实用，外厅宽大内室略窄，隔出办公地方，独留中央空地作为开会地方。
此时叶成蓁去处理其他事，四下无人，钟青热情地拉着陈飞扬坐在内堂，亲自给他泡茶。
“几年不见，陈公子愈发出挑，人群里一眼就能瞧见。果然是少城主看重的人，小小年纪不同凡响。”
陈飞扬还在琢磨钟青跟闻声阁的关系，听他特意地恭维只觉汗颜，“没那么夸张，我现在也只是杂役，这次下山还是托了百里姑娘的面子，日后定会还她这个人情。”
与叶成蓁相处五年，关系没亲密到叫小名的程度但叫少城主未免过于陌生。
陈飞扬在外时，学着别人一样，叫她百里姑娘。私下里唉、喂混着叫，反正院内就两个人，不用说名字都知道是在叫谁。
钟青了然，笑道，“还什么人情，少城主对你这么好，不就等着你以身相许么？”
噗——
刚吞下口中的茶水一瞬间喷了出来。
陈飞扬大为震惊，“什么以身相许？钟叔，你你你真误会了！”
当年承蒙钟青庇佑，让他与表妹能够顺利逃出猎城，前往云鹤找叶成蓁。但那些所谓喜欢的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钟青个人的误会，后来见到叶成蓁时也确定了的确是误会。
没想到时隔多年，叶成蓁竟还没同钟青解释过。
她一个姑娘家，就这般无所谓的吗？
“我一直没说，这其实是个误会。”陈飞扬觉得现在要跟钟青说清楚，任他再这么误会下去，万一说漏了嘴不然传扬出去，他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叶成蓁身为女子，到底有损声誉。
“哪里误会。”钟青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当年在猎城，我可是亲耳听到少城主亲手承认的。她若不喜欢你，怎会让我带你去云鹤城？怎会来到大衍天晟，怎会允你和她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
“啊？！！！”
内室里，陈飞扬的声音如银瓶乍破，碎裂一地。
震惊的神色停留在脸上足有三个呼吸之久，陈飞扬猛地站起，嘴上都结巴了，“你你你说清楚，她什么时候亲口承认了？”叶成蓁那样的人，就算真喜欢谁，也不可能主动去承认喜欢。
她是那种只给你眼神让你自行体会，需得人小心哄着才露出软态，怎会将这种心事说与他人听？
陈飞扬原先以为是叶成蓁的某些行为让钟青误会了，但他那时候实在走投无路，闷头认下这个误会，没有解释。离开时以为再难见百里成臻，也就无所谓解释。
却没想到，钟青竟还真是听到叶成蓁亲口说的话才确认此事。
“她离开猎城之前吧。”
钟青被陈飞扬的态度闹得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但想想陈飞扬在大衍天晟受叶成蓁诸多照顾，连着闻声阁的建立似乎都与他有些关系，反正他知道叶成蓁从闻声阁截下的东西，很多都是男子所用，她又没其他心仪之人，八成进了陈飞扬口袋里。
“那日离开前，她特地嘱咐我让我看着点，若是你遇到什么难处，可适当施以援手。”
钟青回忆起前尘，越发笃定，“我当时拐弯抹角试探过，少城主虽未挑明，倒也算是默认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巧，在陈家出事时及时赶到救你一命？我那是得了少城主的命令要看好你，所以才时时刻刻盯着，没让你死在老宅里。”
作者有话要说： 停了两天网了，写完才发现没网，直接手机重新打字了。不知道停几天，这几天会保持更新，但是排版错字之类就先放着不改了，等来网了再改。明天继续尝试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