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道
缙云演示完,随意提了几个要点,便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行了,你自己练吧,我睡个回笼觉去。”
巫玄:“……”
缙云头也不回地道:“若是觉得手中武器用着不便,可自行更换。”
“是,师父!”
缙云说走还真走,关了门就睡大觉去了。
巫玄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努力回忆方才的每一招,而后跟着舞动手中的长剑。
他自幼在巫梵天的监管下,很少有机会能看到书册,因此每次看到就会拼命记忆,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巫玄将整套剑法练习一遍,却生硬滞涩得很,他又连着练了十遍,每一招每一式都烂熟于心了,手上动作也流畅得多了,可总觉得哪里阻塞着,也根本无法感知到所谓的剑气。
巫玄只好一遍又一遍练习下去。
直到临近晌午时,缙云才伸着懒腰出来。
巫玄看到他出来便有些紧张,手心渗出一层薄汗,脑海中不断回忆每一处细节,生怕自己哪里出错了。
缙云在旁边看了一会,道:“以剑入道本就不易,不止要勤奋,对天赋的要求也极高,有人一月便可寻得道门,有人却终极一生只能止步于此。”
巫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便问:“师父多久入的道?”
缙云在院中竹椅上坐下,慢悠悠道:“我嘛,一个时辰。”
巫玄暗暗计算自己已经练了几个时辰,心中陡然燃起斗志,原本酸软的手腕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
缙云喝了一盏茶才又开口:“你不若换把剑试试。”
巫玄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去换其他剑试试。
他先是换了那把重剑,只觉又长又重,笨拙至极,很是影响他出剑。
将重剑放回,巫玄又寻了那把软剑去试,手腕立刻一阵酸软无力,甚至软剑在他手中逐渐失去控制,开始胡乱飞舞起来。
巫玄情急之下一个回手,却见软剑直冲面门而来。他下意识地闭眼躲避,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却突而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手也被微凉的掌心包裹,而后手腕被带着轻轻一拨,那软剑便乖巧的原路返回,在他手中彻底偃旗息鼓。
缙云在他头顶道:“别怕,我看着呢。”
巫玄耳后一阵发热,用不好剑就罢了,还险些被手中剑所伤,真是太丢人了。
再想想师父不过一个时辰就入了道,他脸颊愈发滚烫。
发热的耳垂突然被泛着凉意的手指捏了一下,缙云似乎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
巫玄有些认命地想:“看来软剑也不适合我。”
缙云将最后那柄短剑递给他:“试试这把吧。”
巫玄伸手接住,只觉握着这把剑还挺舒服,至少没那么别扭。
他抬手去试剑,练了几百次的招式流畅而出,短剑随着他的手腕随心所欲,那股凝滞的感觉消失了,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气流。
缙云只看他动作便知这次找对了剑,于是又回到一边坐着。
一遍下来后,巫玄停下观察手中的短剑,只见剑刃厚重,剑身上刻着简约的花纹。这把短剑看上去古朴低调,却只有持剑者能感受到它的锋芒暗露,看似迟钝却能瞬间杀人于无形。
巫玄心中畅快淋漓,又一遍遍练习起来。
缙云盖着薄毯,在院子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日暮西垂,一睁眼只见巫玄还在练。
“这孩子,还挺勤奋,日后必定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吧。”缙云在心中默默地想。
巫玄练到最后一遍时,突觉周身畅快之至,仿佛一股灵流将他裹挟。
那灵流渗入肌肤,将他体内污浊涤荡一空。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看见了重重宫阙外梧桐树上的枯叶,耳朵听到了红梅花瓣相互之间细微的摩擦声。
身体陡然一轻,仿佛随时可羽化登仙,气流不断在他身体内外交换,裸/露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微粒。
“师父!”巫玄微喘着粗气,回头欣喜地看向缙云,“我感受到了!”
如血的残阳笼罩在他身上,映着他脸上疏朗的笑。微风拂过红梅,裹挟着几瓣红梅飘落而下。
缙云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不错,你已经开启灵智。”
“那师父……”
“今日先到此为止,”缙云打断他,“再练下去,你那手还要不要了?”
巫玄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剑柄和手心之间隐隐有鲜血流出——原来他的手心不知何时磨出了水泡,又不知何时将水泡磨破,流出了血水来。
缙云拿出早就备好的伤药:“过来。”
巫玄便过去,把剑放在桌子上,在他旁边坐下。
缙云:“把手伸出来。”
巫玄伸出手,手心上血水、汗水和脓水混成一片,看上去脏兮兮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父,我自己来吧。”
缙云却不容拒绝地握起他的手背,另一只手用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别乱动。”
手背上是温热的手掌,手心却是沾了冷水的帕子一下一下的擦拭,还有不时从手心传来的细微的疼痛。
巫玄有些不自在,就随便找了个话题:“师父,你手心为何没有茧子?”而是那么柔软。
缙云狡黠一笑:“因为我太久没握剑了啊。”
他脸上带着笑,语气很轻松,可巫玄却总觉得他眼中流转过一瞬的落寞。
以剑入道,却许久不曾握剑,连手上磨的茧子都消逝在了漫长岁月里。
巫玄不禁去想,师父曾经是否也是个鲜衣怒马,手握长剑,恣意随性的少年郎?
或许还会和几个知己好友一起,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张扬而锐气。
那时的他,应该是天下无不可去之处的,既不用被困在高楼上或院落里,也不会每日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像是被束之高阁的宝剑,折断羽翼的鸿雁。
“怎么了,想什么这般入神?”
“哦,没什么。”巫玄的幻想被打断,看着缙云时心底有些不易察觉的怅然。他换了个话题:“师父,我如今算是哪个境界?”
缙云道:“如今剑修分为剑气、剑意、剑势、剑心、剑界、剑魂、剑魄、剑体八个境界。
剑意和剑势又分为入微、小成、大成、圆满、巅峰五个阶段。
剑心又分为一到十成、圆满和巅峰。
你如今算是剑气境。”
巫玄入道之后的澎湃心情被冰冷的现实压下,他又问:“那剑体之上呢?”
缙云:“剑体之上,被称为剑神,往前数个一二百年,九州混战时,曾同时出过八个剑神。如今太平盛世,只在前些年出过一个名叫棠秋的剑神,一手海棠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只是不知后来去了何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师父,都说如今是繁华盛世,天下安乐,可我总觉得到处都透着衰败。就像是剑神,曾经有过那么多,如今却只剩一个,还不知所踪。”
缙云心中惊讶混杂着欣慰,他没想到巫玄不过才十一岁,就能看得这么深,这么远。又觉得这样的徒弟,让他很骄傲。
这话虽幼稚了些,可所言不虚。
如今的九州透着一股腐败的气息,齐元靖又一味营造繁华盛世的假象,只怕迟早会有一场大祸。
“师父,那你又是什么境界?”
“我在境界之外,”缙云收回思绪,“以前并没有过明确的规定,这套体系是二百年前的大剑神谢长渝提出的,后世就一直沿用了。”
巫玄在心中盘算,那也就是说师父至少在二百年前就已经大成,所以才会在这套体系之外。
那他究竟活了多少年呢?
他的修为到了哪一步?又为何能长生?他又在守护着什么?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巫玄就把那份疑惑全用在了练剑上。
自此之后,他开始了每日练剑读书的忙碌生活,每每练剑至深夜才去休息。
缙云自上次鞭伤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巫玄怀疑是齐元靖在鞭子上动了什么手脚,伤了他的根基。
他怀疑归怀疑,又不敢去问,只能每次练剑时都想象着齐元靖就站在面前,再用手中短剑把他千刀万剐。
三月的一日,天权带着易水前来,见巫玄的剑已有模有样还啧啧称奇,扳着易水的肩膀让他在旁边看:“小易啊,人家都练上剑了,你何时能把千字文第三句学会啊?”
易水听出师父话里的嫌弃,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甩掉他的手自己跑了。
天权哭笑不得,敢给他脸色看的,除了魑龙椅上的那位,便是这个小祖宗了。
不知是否是他太娇惯易水了,以至于这孩子的脾气越来越坏,司天监的小弟子们隔三差五便来告状。天权也想好生管束他,可每次都想得挺好,一看到小易,那个“不”字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最后往往还是顺着这小祖宗来。
天权想:“没办法,宠着呗。反正我还在一日,就护着他一日。以后……”
他又有些担忧地想,倘若以后我不在了,小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