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只是院长而已
苏州。
万启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没有接到萧凛打来的电话，这让万启蝶有些难安，萧凛的事万启蝶很清楚跟他姑父的事脱不了干系。
昨天她给林润庄打了个电话，得知林润庄决定离开北京去云南住段时间。万启蝶试探的问了问北京的局势，得到的答案并不乐观，特别是顾程卫办公的党国行政署，经常有学生集会抗议，也时常爆发冲突，如今已是重兵把守，无法靠近。
顾程卫在各大报纸上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讯息，大有要将所有矛头都引向顾程卫的趋势。万启蝶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对萧凛的处境十分担心。他让萧凛每天晚上给家里来个电话，但今晚的电话却没有响，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万启蝶依旧是干着急，有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强烈，她想亲自去上海一趟。
但最终万启蝶还是没能去成上海，因为苏州的事她抽不开身。
黎家木工坊送来的木艺材料和一些成品，被成箱成箱的运进星星福利院，这是之前的“谋生计划”落地生根的结果。
因为选择做木工学徒的孩子不少，而说起木工工坊，万启蝶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黎家。黎叔黎成钧提议在星星福利院开个木工学堂，为此也捐了不少了物资给星星福利院，作为交换，优秀的学徒必须留在黎家工坊。这是双赢的好事，万启蝶当然乐得。
在盘点运来的物资时，张副院长发现了问题。个别箱子里面还套着个箱子，而且还印着外文。张副院长留了个心眼，立即支走了旁人，锁好了仓库，叫来了万启蝶。
万启蝶一眼就认出了箱子上的是德文，她在萧凛的办公室看见过这其中的一串字符，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特意去自己的办公室翻出登有中德医药相关照片的报纸，仔细一对比，还真是“中德医药”。
万启蝶警觉此事定有猫腻，所以没有声张，就连张副院长她都瞒着没有讲实话。绕开张副院长的视线，万启蝶悄悄打开了箱子，她看见箱子里装着的竟是成箱成箱的药剂。
“张哥，这些箱子你打开看了吗？”
万启蝶必须确定张副院长对此事的了解程度，如此才能想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院长······”
张副院长的欲言又止，脸上写着“为难”二字，如此万启蝶倒也不必追问答案了。
“此事应该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张哥，你可信我？”
“我既与院长同舟共济，自然是相信院长的。但此事非同小可，七大箱的盘尼西林，足以让你我被打成筛子。”张副院长紧张得来回踱步。
万启蝶只知是药剂，却不知道确切的名字，因为她不认识德文。而张副院长口中所说的盘尼西林可不是一般的药物，那可是治疗枪伤及感染的良药，是管控最为严格的药品，兹事体大。
“张哥认得上面的字？”
面对万启蝶明显歪题的问题，张副院长神情僵住。
“猜的，我见过这样的小药瓶，前几年在前线的时候。”
万启蝶望着张副院长，疑惑未解更添一疑，但眼下却没有时间再追问这个问题。
“张哥，此事我们只能赌一把了，既然安了这样的陷阱，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院长可有应对之法了？”
“张哥，冬天快到了，该给孩子们发棉衣了。”万启蝶望着仓库里堆放的棉衣，本来计划屯着的，但如今的时局，顾好当下已是不易。
顺着视线，张副院长看了看那堆衣物，又看了看堆放在一旁的箱子。
“发吧，孩子们都期待穿新衣服很久了。”
万启蝶刚回到办公室不久，还没来得及将思绪理清，电话就响了。
“星星福利院。”
“万万，是我。”
“阿凛！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萧凛愣了愣。
“昨天被特情处请去喝了茶，所以没能给你打电话，现在没事了。”
“上海的事，处理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
“对，想你了。真的没事了吗？”
“都能给你打电话了，当然没事。只是，我还要在上海耽搁几天。你那边还好吗？”
“嗯，没事，等你回来。”
挂掉电话过后，得知了萧凛昨日被特情处盘问，万启蝶更加坚信星星福利院遇到的事，是给萧凛挖的坑。星星福利院不能出事，萧凛更不能出事，她现在担心的只剩这两个问题。
万启蝶猜的没有错，挂掉电话不久，王队长就派人来偷偷传信，说是很快就会有纠察队到星星福利院检查，大约两小时后，对此她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万启蝶跑到仓库告知了张副院长这个情况，此事已经不能单靠张副院长一人来做了。万启蝶一直都在赌，赌张副院长值得信赖，此时她又不得不赌，院里的孩子也同样值得信赖。本来不想将孩子卷入此事，但此时已经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张大有，还有与他玩得亲近的好几个孩子都被叫来了仓库，万启蝶和张副院长都相信，孩子很多时候比大人更靠得住。
午饭前，星星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聚集在了仓库前，万启蝶和张副院长，亲自给他们分发了新棉衣。并让他们换上新衣服，待会儿拍个大合照。
星星福利院的第二次大合照，就在这新建成不久的仓库门口被定格。
“久等了，各位领导。”万启蝶笑着朝纠察队的人走去。
“没想到万院长的星星福利院竟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大中午的不吃饭，竟然发棉衣拍合照。”
“领导说笑了，您这不也大中午的不吃饭，跑来视察工作了吗？我们这儿不是新收容了些北边的孩子吗，总会需要一些素材见报。这不是最近天气降温，所以给孩子们发了新棉衣，就想着拍张照给总会送过去。领导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去食堂简单吃点儿，顺便检查一下星星福利院的伙食有没有需要整改的地方。”
“不必了，我们有任务在身，主要搜查有没有违禁物品和不法分子藏在此处。万院长不必紧张，配合就好。”
“配合，星星福利院当然无条件配合。让领导们见笑了，这么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紧张。”
纠察队的人为首的有五人，身后跟着的更是不下二十人，来者不善，看来是不想放过星星福利院的任何一块地方，非搜出点什么不可。
跟万启蝶简单客套了几句，纠察队的人便开始分头行动了起来。仓库还有宿舍当然成了必须彻查的地方，万启蝶诚邀他们吃午饭，被婉拒过后便自行去了食堂用餐。一直陪着纠察队的人，她不自在，他们也不自在。
星星福利院的后厨，灶里的火还燃得很旺，万启蝶看了一眼灶眼，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张院长。”万启蝶拍了一下张副院长的肩膀。
一直紧张得朝外面张望的张副院长，被万启蝶吓了一跳。
“万···，院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饿了，趁着热乎填填肚子。”
“他们······”
“没事儿，让他们转悠吧，太紧张太在意了，反而可疑。张哥，孩子们都吃得差不多了，你去水池那边看着点儿吧。”
万启蝶跟张副院长比起来，淡定很多，和平日里相比恰恰相反。此番更是为了避免张副院长露馅，将其支开了去。
今天院里的孩子分外的乖，不仅打闹的很少，吃饭刷碗也特别的秩序井然，不知道是不是也跟大人一样，面对检查都会乖顺着些。
纠察队查了一圈也没查到什么可疑之处，万启蝶吃完午饭还是被纠察队叫去陪同搜查了。
“赵小科，你把新衣服弄坏了，我要告给黄妈妈听！”
“才不是，你乱说话！陈雨桐，你的衣服上也有个破洞，我也要告给黄妈妈听！”
孩子们因为宿舍正在被搜查，所以只能在院里玩耍。孩子多了，玩起来过后，口头之争也就不可避免。最怕的就是互相拱火，孩子们起哄起来，事情就很难收场了。
这时万启蝶和纠察队的人正巧路过，哄乱一团的孩子们主动的噤了声。万启蝶察觉到了有异，将赵小科叫到了一旁询问。
“小科，告诉院长，怎么了？”
“院长，为什么我们的衣服上都有个洞？”
万启蝶立马捂住了赵小科的嘴，然后微微晃晃头。
“小科，你是哥哥，你要让着点弟弟妹妹知道吗？”
万启蝶一边假装给赵小科整理衣服，一边查看破洞的地方。
“院长······”
“这件事是院长的问题，你告诉小伙伴们，院长会统一处理，不许再闹了。”万启蝶心中生出了一计，或许可以彻底解决掉福利院遇到的难题。
“知道了，院长。”
万启蝶摸了摸赵小科的头，然后放他回去了。
“万院长这是？”纠察队领头的队长问道。
“孩子多了总会攀比谁的东西更好，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福利院每天都会处理很多这样的争吵打闹，小事而已。”
纠察队的人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万启蝶。
“院长！”这时，张副院长神色慌张的匆匆跑来，然后靠在万启蝶耳边小声说道，“水管破了，地窖进了水。”
万启蝶闻言难掩惊慌，没绷住冲张副院长吼道：“还不快去处理！”
“万院长这又是？”
“没，没什么事，一点小状况而已。”
纠察队的人立马警觉了起来。
“万院长不妨说说是什么状况，也许我们还能搭把手帮个忙。”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敢劳烦各位领导。”万启蝶的笑变得极其不自然起来。
“万院长太见外了。”
“等一下，等一下，各位领导！”
万启蝶慌乱的想拦住跟着张副院长的纠察队众人，却没能拦下，反倒是弄巧成拙，加重了纠察队对她的怀疑。
万启蝶跟在纠察队身后，来到后院时，张副院长正挥着锄头挖地堵住流水，另外一边，一个院里的员工正弯着腰修补水管。
“就······，就是水管漏水而已。”万启蝶连连解释。
“水管漏水？”纠察队长疑惑的脸上更添了一分不屑，顺着水管边走边看，然后伸手一拧，“水管漏水，第一件事该做的，应该是关掉水阀。”
“对对对，是我们疏漏了，谢谢领导仗义出手！”
“万院长好像很慌啊！漏水而已，有何好慌张的？”
“没有，没有，是今日太紧张了，有些反应过度。”
“是吗？”纠察队长嘴角不屑地上扬，万启蝶已然是露出了马脚，对此他胸有成竹，“那他们怎么也跟着万院长紧张过度？”
纠察队长说完便转身顺着水流的方向走着，走到院墙的时候，便开始来回踱步。
“领导，您这是······”
对方一抬手，示意万启蝶不要说话，万启蝶攥着手，低头小心地打量着其他的纠察队队员。
“挖！”
队长一发话，张副院长手里的锄头便被夺了去。
没挖几锄头，地窖的顶便被挖了出来。
“万院长，你这院里不生杂草，原来是因为私挖了地窖？”
万启蝶低着头，一副放弃了狡辩的认罪模样。
“给我搜！”
纠察队的人陆陆续续的下了地窖，地窖里的东西也被一一搬上了地面。
孩子们不知怎的都围观了过来，万启蝶让张副院长将孩子们带离，面对张副院长的一脸担心，她反而笑着点了点头。
土豆、红薯还有大米，从地窖里搜出的东西，除了这些粮食物资再无其他的。纠察队的人在地窖的四壁和地底都挥了锄头，也没能刨出他们要找的东西。
“非法囤积粮食，万院长，你如此行事，实在让人惋惜。”
万启蝶辩解了几句，无非时势所逼，无非为了孩子们不饿肚子铤而走险，但这样的解释有多无力，万启蝶心里也有数。
“万院长是说，星星福利院的孩子不能饿肚子，其他的人就活该受饿了，对吗？”
“马队长，人只做得了力所能及之事不是吗？让所有人不受饿，是你们这些当局领导的责任，我只是星星福利院院长而已。”
“看来万院长不是因为无知才犯错，走吧万院长，请和我们走一趟。”
万启蝶被带走，地窖里的东西也被悉数收缴，星星福利院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但这已经是万启蝶和张副院长能想到的，最轻的后果了。
万启蝶这只鱼若是不咬钩，钓鱼的人又岂会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