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一中考生分考场看的是上学期的期末成绩。
考场的分布也很有想法，考生排名越靠前的考场，越要往楼上走。
“我擦，一想到等下考试开始之前还要爬楼梯，我就觉得呆一楼还挺好的。”
“将军不是说了吗？既锻炼你的体魄，又强壮你的精神。”
“我懂，走的腿软坐下，一看试卷开始大脑作痛，简称双重折磨。”
宋翡刚转过来，没有任何成绩，所以分到了一楼的最后一个考场。
“小宋同学，加油啊，一定要考出风采考出个性！”常弘嬉皮笑地说：“等你下个月月考一起锻炼体魄，强壮精神。”
宋翡是在教学楼前面遇到常弘他们的。
几个人非要热心地送宋翡来考场，美名其曰怕他找不到地方。
解浪闲闲地撕开糖纸，吃了一颗陈皮糖：“别搭理他，我在上面等你。”
话语间对宋翡很有信心的意味。
离开考时间也就十几分钟了，宋翡点头：“没问题，考完见。”
最后一个考场，场内的氛围通常都比较热闹。
特别是考前，部分考生拉人际关系最频繁的高峰时间，这次分科后场内又来了一批新面孔，更要去打个招呼。
不少人都奔着第一列的同学使力：“兄弟，你几班的，哦哦八班的，我和你们班何涛关系可好了。”
“你上次期末成绩怎么样？我靠语文居然接近一百多，牛啊牛啊，一中有你了不起，这是什么天才才能考出来的好成绩。”
“兄弟你绝对是大海遗珠，不慎流落到我们考场了，高手也会失手嘛，我们懂得都懂。”
用词之精准，言语之真诚，谁听了都得迷糊一会。
说话的人不由分说紧紧握住前列同学的手,语含深情：“从今天起我单方面宣布，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了，救兄弟一命，好吗？”
“一看你面相，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我先提前谢谢兄弟。”
“大家都是好兄弟，哥哥，菜菜，捞捞。”
“哥哥，菜菜，捞捞。”
理科二十几个班，每个班总会有那么几条知识的漏网之鱼。
宋翡走到最后一个座位，听了一路的菜菜捞捞，满堂壮汉相聚撒娇，令人微醺。
他擦干净桌椅，放好笔袋坐下，浑身有点犯懒，不是很能提得起精神。
一个刚被第一列哥哥点头答应会捞他的健壮身影，溜溜达达过来了。
“嗨，哥们，要不要那什么。”
还怪自来熟的。
宋翡不解追问：“那什么？”
“就是那什么啊。”
宋翡：？
看到宋翡仍一脸迷惑的样子，他嗐了一声：“不是吧，兄弟你怎么混的，之前都没有人给你传过答案吗？”
宋翡拉开笔袋，拿出两支笔，礼貌地拒绝了：“谢谢，不过我不需要这个。”
“哎呀，别不好意思，我刚才看到解哥送你过来，才来主动照顾你的。”
这又关解浪什么事。
壮男身材健美，却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宋翡，笑得很豪爽。
“我是二班的，经常和解哥他们一起打篮球的，”他说着说着就跑题：“说真的，他篮球打得是这个！”
这人竖着大拇指隔空夸了解浪一通，又回到最终的起点：“兄弟我复制粘贴手速很快的，绝对不会让你交白卷的，放心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宋翡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正当他思考该说些什么来拒绝的时候，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大眼，你最近没听人讨论啊，不知道这位是谁？”
大眼抓抓头发：“谁，讨论啥？”
声音的主人坐在宋翡左边，他憋着笑，没什么恶意地道：“他就是考不了第一，就要用8888买解哥脸的那位啊。”
好的，果然已经传得面目全非了。
已经将第一天的事情抛之脑后的宋翡，猝不及防又被死去的老梗攻击到。
大眼脸上挂着惊叹之意：“原来你是那个转学生啊。”
他现在才把人和身份对上号：“兄弟你真牛，喜欢解哥和挑战解哥年级第一地位的那么多，我第一次见到把两项综合在一起的。”
宋翡默默捏紧了手中的笔，一字一顿重复道：“喜-欢-他？”
大眼一副习以为常少见多怪的样子，带着自豪和骄傲道：“别担心，以往也不是没有男生和解哥告白的，我们一中人，骨子里非常非常包容。”
“咔。”
手里无辜的水笔被宋翡硬生生捏到裂开。
为了防止继续一中同学继续被这些不实传言荼毒，年级第一，舍他其谁。
许是被大眼两人聊的内容刺激到了，宋翡身上的懒意立刻无影无踪。
蓬勃战意从开考到交卷，直至先跑下来的常弘见了他，也被吓了一跳。
“小宋，语文试卷没做完吗？是漏做了还是作文跑题了？”
宋翡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常弘不解：“那你怎么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怎么回事？”
“因为我，现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鲨手。”
“卧槽，”常弘捂着肚子笑得猖狂：“小宋，才考完一场怎么就变傻了。”
鲨手本手很是严肃正经：“别笑，我问你，解浪上学期期末考了多少分？”
常弘擦去眼角的一点泪花，抽搐着想了想：“七百多吧，数物化基本是满分，这三门分数太恐怖了，其他科目具体的成绩是记不得了。”
有那么一点难度在。
宋翡矜持又深沉地点点头：“谢谢。”
“哈哈哈哈哈。”或许是宋翡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好玩，常弘奔放的鹅叫声响彻教学楼前，吸引住了来往人群的目光。
宋翡有点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在下面傻笑啥呢？语文考得很好是不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刚把收好的卷子送回办公室，下了楼梯口，就看到常弘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手指隔空点了点：“常弘是吧，出成绩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考了多少分。”
常弘开心龇着的大牙立马收了回去。
宋翡：噗。
活该。
解浪几个人刚好跟在语文老师后面下来，汇合的时候蒋越问道：“在 楼上就听到你笑得像傻逼一样，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常弘开口之前，宋翡以手为刀，在脖子前划拉了一下。
被人定定地盯着，加上刚才被语文老师重点标记，常弘木然地说道：“没什么，就是刚才有个鲨手问我解哥上学期期末考了多少分。”
宋翡同样变得一脸木然。
李皓华难得感兴趣地开口：“杀手呢，准备暗鲨好学生？”
蒋越假模假样地惋惜道：“看来小红是在冒着生命的危险，给我们传递消息啊，可真是个勇士。”
常弘噎了一下：“滚你的，你才小红。”
李皓华又问：“小红，杀手呢？”
常弘难得缩了缩脖子，极力无视宋翡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勇敢指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就是我们集美貌帅气才华与一身的小宋同学啊。”
小红，现在才来吹捧好像有点晚了。
宋翡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一旁的解浪轻轻颔首：“夸得不错，”又话锋一转：“什么叫我们的？”
常弘：“不是我们的吗？”
解浪站姿散漫，浑身透着漫不经意的气息，距离宋翡极近：“反正不是你的，把们去掉。”
口吻很随意，听起来仿佛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
常弘脑门的小问号多的快要实体化，真的不是很懂你们两个人。
下午的数学考试，由于被常弘中午说的满分刺激到了，宋翡百分之二百的用心做完了。
只是在算到大题时，熟悉的惫懒感又从骨子里冒了头。
一直到吃完晚饭，赶回教室上自习时，他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
和他走在一起的解浪，敏锐地问道：“身体不舒服？”
宋翡摇摇头：“还好，就是有点累。”
几乎没换一个城市，他都会出现些水土不服的反应，偶尔还会有长达半年多的慢性反应。
医生建议多运动多晒太阳，清淡饮食，时间长了就好了。
“来来来，小宋同学你别动手，坐这。”
其他的人也发现宋翡脸色有点苍白，帮着解浪把小宋的书桌拉到后门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坐。
因为要做考场，座位全部拉开，晚自习就坐的比较自由。
班长高腾走过来问道：“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在我这边记个名字就行。”
宋翡接过解浪递来的冰水，贴在脸上：“不用，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的脸被瓶身散出来的凉雾一激，染上点点水汽，有几片微粉漫上苍白的两颊。
发丝软软贴靠在水瓶上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和刚来时不好接近的模样大相径庭。
解浪蜷了蜷手指，接过话道：“我看着他，有什么问题会去找你的。”
“也行。”高腾赞成道：“解哥你多注意点。”
宋翡能清晰感知到，高腾回去后，周围不少同学都在跟他打听情况，而后向这边投来视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却是带着善意的。
解浪抽出几张纸，不轻不重地擦掉从瓶身乱流到他脸上的水珠。
“困？”
他偏了偏头，躲过那些目光，声音有点涩：“不困。”
晚自习很安静，同学自己带着书过来，教室内时不时响起书页翻动和文具笔盒碰撞的声音，偶尔还有一两声低低的咳嗽。
期间郑蓬蓬来过一次，问过宋翡的情况后：“要不要提前回去休息？”
宋翡单手支着额头，停下翻书的手，他一向对关心自己的人很有礼貌：“谢谢老师，这是老毛病了，不用回去休息。”
蓬蓬也没有多劝，只是让他撑不住直接去医院。
来巡查的班主任走后没多久，班里逐渐有点嗡嗡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教室内一片漆黑，外街商场灯光五颜六色，遥遥传递到一中这边，只剩些模模糊糊的色块。
“草！”有人下意识喊了一句，下一秒，吵吵闹闹的声音多了起来。
外面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放肆的喊话声从楼上阳台传下：“停电了，嗨起来everybody，楼下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弹出来的头！”
活力十足。
“兄弟，停电大舞台，有胆你就来，唱一个！唱一个！”
是其他楼层给予的热情积极的回应。
最初喊话的人也不怯场，张口就来了一段不像美声的美声，震耳欲聋。
“安静。”高腾让体委喊了一嗓子维持纪律，让躁动的同学安静下来后。
才说道：“就是停电了，大家坐在座位上不要动，估计一会就好了。”
有人起哄：“呸呸呸，班长你在说什么猪话。”
听不清这话是谁，唯有哄笑声持续不断。
后门的一角却出奇的安静。
解浪声音轻慢，咬字却极清晰：“宋翡，你怕吗？”
明明其他人也连名带姓的叫过，但这一次，宋翡却觉得有点不一样。
可是究竟哪里不太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解浪翘着椅子转过身，伸出只手放在桌上：“给你牵一牵？”
这一片没有什么光线，仿佛被不知名的存在吞噬掉了，黑暗涌动，隐约勾勒出解浪的轮廓。
吊儿郎当，却似乎又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性，平日里被压制得一点不剩，如今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
或许是朦胧带来的错觉。
宋翡顿了顿，良久回到：“我不怕了。”
解浪身体倾斜，向后靠了靠，少年人肩背还没太过厚实，也已有了线条极佳的肌肉，随着动作，浅浅青柠气扑面而来。
“这么勇敢了？”
宋翡拍了一下他的手：“那是。”
记不清是小学还是初中，宋翡又转到了哪座城市的哪个学校，校门口有卖小说杂志的小店。
某天宋翡做值日，一本杂志打开着掉在地上，他捡起来看了两段，才发现是一本鬼故事小说。
看完那个故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放回到同学桌子，合上时黑红的封面还是让他心里一惊。
那时候宋翡就已一个人住，放学步行回去，在街口的面馆吃一碗小面，再背着小书包，回家没人监督也自觉做完作业再睡觉。
最初看完那个故事，宋翡表面上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某天夜里，他突然从梦中冒着汗惊醒。
他能清晰地听到，床板下清晰地传来“噔-噔-噔”的敲击声，一声接一声，敲得他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一连这样过了几天，宋石安没有回来过，联系他，也只告诉宋翡：“爸爸很忙，你安生点，行吗？”
最后，宋翡哭着用电话手表打给了解浪。
冰水的凉意沾在他的指尖，碰到解浪掌心时，被他一把握住。
“滋啦。”
脆弱的塑料瓶身被宋翡捏的作响一声。
冷与热很快平均成一股舒适的温度。
解浪音色清润，极其自然地道：“我有点怕，希望勇敢的宋翡同学，能无畏地承担下责任，保护下我。”
那天夜里，解浪也是这样，当时的声音虽稚嫩而认真，却耐心陪着他打开灯，陪着他鼓起勇气去看床底。
床板下面空空荡荡，他什么都没有，但神奇的是，那个夜半惊扰他的声音，从此莫名消失了。
外面的演唱会已经换了人，现下正在唱的，是悠扬变调的小情歌，在这黑暗中，在不明朗的夜色中，带着些微缱绻飘飘摇摇。
“夏天白昼明治的红豆
一口沁甜了倦意感受
有风经过海面上踟蹰
倏尔带走你梦里的忐忑
……
仿若青柠的悠扬
到达直通你心门的方向”
“嘿嘿！”还有副歌时打call的。
宋翡烦躁地蹭了蹭脸颊。
如同人的手玩雪花太久，长时间的冰冷过后，是丝丝缕缕的热意向外冒。
那瓶矿泉水冰得他脸颊也开始有点热。
“哪个班的？在外面闹腾什么？给我老实回教室去！”
老师终于出场压制，隔着几层阳台，还能听到杂乱的跑动声。
下一秒，许是已经排到停电的原因，教室内陡然大放光明，刺眼的光线照得人下意识揉眼睛。
本来正在东张西望的常弘视线定住了，又揉了两下眼睛，喃喃自语道：“儿子，打爸爸一下。”
他忘了现在坐在旁边的不是同桌，高欣荷卷起书啪嗒就给了他头一下。
常弘猛得一惊回过神：“荷姐，下手也不用这么重吧。”
高欣荷嗤笑道：“叫谁儿子呢？”
常弘找机会回头向后忘：“哎呀，你是我爸爸行了吧。”
高欣荷随口答应向后看：“好的儿子，看什么呢？”
她俩的动静不小，刚来电，谁也没立即进入学习状态，周围一圈也跟着头向后扭。
一圈圈传下去，大半个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两个人手牵手的后门处。
解浪浑不在意班里其他人的视线，眉眼间含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味，懒散问道：“我脸上有字？”
空闲的一只手转着不知从哪拿出的打火机，冷白的手指飞速旋着黑色机身，快得近乎要出现残影。
杜建峰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解哥，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解浪收住打火机，又变回平日里脾气极好的样子，沉吟几秒道：“给新同学摸骨呢。”
“那解哥你摸得怎么样啊？”嘻嘻哈哈的。
解哥收回握住宋翡指尖的手道：“想听啊？”
“想——”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解浪拖腔带调地补了一句：“想着吧。”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