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家长和孩子的交谈混着车辆的行驶，偶尔还会因为擦碰，出现点小摩擦，早晨冷清的校门外，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宋翡坐进车里，如同坐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迈巴赫缓慢地汇入车流，陈助理声音里含着点欣慰:"看来新学校不错，小翡第一天就交到新朋友了。”
“董事长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宋翡扯了扯嘴角，不是很想回话。
解浪勉强算是重新认识的朋友，但是他那连见面都很少的爹，都不一定知道他今年几岁，上了高几，又何从谈起会高兴。
他百无聊赖地敲亮手机，不出所料，照旧没有新消息进来。
果然，宋董事长一如既往地日理万机，忙的没有时间给他。
宋翡把屏幕关了，扔到座椅上，头靠住车窗。
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呼啸而过，是灰蓝色的。
龙湖花园是北城有名的富人聚集地，这里是十几年前开发的楼盘，龙湖如一条玉带点缀在别墅区，两岸有高大的银杏拱立，银杏叶上深浅不一的黄，在风中摇摇摆摆。
宋翡没让陈助理送到家。
亦或是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宋翡小时候在这里住到五岁，就被送到了郊区的奶奶家，那天以后，他的生活就从金黄璀璨的茂盛，变成了地上随风飘摇的孤零落叶。
不停地换地方、转学、强迫自己适应、频繁面对那些或无视或抵触的态度，已经变成他生活的常态。
他没什么怨言，只是偶尔，这种游离在所有人之外，格格不入又没有归属的日子，会孤独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把这些死死压在心里的角落，假装不在意。
他绕着小径，漫无目的地乱逛，小径两旁的西府海棠已过了花期，修剪整齐的枝叶透着呆板。
十年没有回来过，小区的设施早已更新换代多次，有欢闹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宋翡走到小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儿童游乐区。
滑梯跷跷板，各种游乐设施，都采用了明亮鲜艳的颜色，开发商极力在现实中打造出一个小型的童话世界。
很明显，没有一个小朋友能拒绝这个，一群小猴子爬上爬下动作灵活，欢乐的笑声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宋翡找了个长椅，静静地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夕阳西落，不同于游乐场的热闹，这个位置有一点阴冷，寒意细细密密爬到他身上。
“哥哥，能不能帮帮欢欢呀？”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可爱，带着直白的温度。
宋翡侧头，是个三头身的小豆丁，扎着个冲天小揪揪，略略上扬的细长眼尾不知是原本就生的这样，还是被发型强行提拉上去的。
“怎么了？”宋翡捻了捻裤缝，表情声音却都很酷。
小豆丁“哇”了一声，嘴巴张成了小小的“0”。
宋翡：？
小豆丁的声音更添几分糖度：“漂亮哥哥，帮欢欢把这袋零食拆开吧，欢欢请你吃一半。”
“叫我哥哥，不许带漂亮。”宋翡随手接过零食袋，轻轻松松撕开口又递还给了小豆丁。
“好哦哥哥，”欢欢用力点点头，小揪揪也一点点，乖乖的很听话。
他两根拇指使力，把袋口完全撕开，大方地捧给宋翡：“哥哥吃。”
宋翡摇头，小孩子也不肯收回手，反而倾情安利：“这个是小猪佩奇最爱的一款，可好吃了，哥哥你尝尝吧。”
袋子执着地被捧在他面前，盛情难却。
宋翡只好捏了一根虾条，尝了尝小猪佩奇都喜欢的小零食。
欢欢也捏了一根放进嘴里，眯着眼摇头晃脑，头发一颤一颤，整体处于醉虾条的状态。
“你手怎么了？”
小孩右手中指无名指始终翘着，像是吃东西还在不停比ok。
欢欢扁扁嘴：“我不小心把哥哥手机给煮了，烫出来的。”
说完还举着手指让宋翡细看，果然在两指指尖上有蚕豆大小的水泡。
不小心把手机给煮了，真有你的，小屁孩。
宋翡想到另一个人，觉得最近烫伤的人是不是有点多，于是多问了一句：“你哥哥叫什么？”
欢欢小大人一样叹气：“我终于知道，老师说的漂亮笨蛋是什么了。”
宋翡一脸迷茫。
“哥哥当然就叫哥哥啦。”欢欢咂咂嘴，又叹了一口气：“哥哥下次不要再问这种不聪明的话了，别人会笑你的。”
谢谢你的提醒，记不住自己哥哥名字的小聪明蛋。
小聪明蛋是个不见外的自来熟，两条短腿爬上长椅，坐在那里就开始和宋翡巴拉巴拉说话，从小猪佩奇说到奥特曼，彻底驱赶走了这片区域的幽静。
直到欢欢家的保姆找来，催促时间不早该回家了，欢欢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这次会谈。
第一次有大哥哥耐心地听他说这么久。
小孩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宋翡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陈助理打来的。
“小翡，明天可以去医院了，十点，不要起来晚了。”
宋翡愣愣地挂了电话，良久才反应过来，精致的面容渐渐染上了期待，眼睛似夜晚蓦然出现的小星星，晶晶亮。
他飞快从长椅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赶，少年的身影带着风，呼吸间都是欢快的节奏。一路过来的风景，重新变得悦人起来。
身高腿长的男高中生，比短腿腾挪地小豆丁自然要快很多，离家不远处，宋翡和欢欢又重新相遇了。
“哥哥，你是来找欢欢的吗？”
保姆牵着欢欢的手，等着宋翡走进，脸上带着对好看小孩的喜爱。
听到欢欢的话，宋翡停下奔跑的脚步。
他拉过书包，呼呼啦啦的塑料袋声音响起，两三秒后，手里满满抓了一把包装精美的陈皮糖出来，递给欢欢。
“哥哥，这是什么，给欢欢的吗？”
宋翡一点点倒在欢欢合十的小肉手上，避免碰到伤处，声音温和：“给欢欢的，这是奥特曼也喜欢吃的幸运糖。”
小孩子手小窝浅，装不了太多，宋翡上下扫视：欢欢，衣服有口袋吗？
欢欢抬高手，露出上衣肚子处的小口袋：“哥哥，这里。”
宋翡下唇弯起，两颗虎牙尖尖似露非露，他把剩下的糖都塞了进去：“哥哥先走了。”
说完揉了揉欢欢的后脑勺，步伐轻快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哥哥，再见。”
欢欢和保姆瞧着宋翡轻快的清瘦背影远去，风掠紧了棒球衫，使其紧紧贴合在少年人挺拔的肩背上，恍惚间令人暗生心疼。
“哥哥比刚才快乐好多哦。”欢欢再次小大人地说道。
解家的司机今天来得晚了些，送走宋翡，解浪又等了十几分钟。
两人都住在龙湖花园，解浪到家更早一些，回去就直奔卧室，想先洗个澡。
卫衣脱下，甩到脏衣篮的时候，撞击到篮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解浪停下手，弯腰又捡起卫衣，优雅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变化。
卫衣里是他下午装进去的试卷型药包，解浪“啧”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夹着试卷转了两圈。
和宋翡走在一起的时候，他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
看得出来是极力想包得好看的，可惜鼓鼓囊囊，显得胖胖的。
解浪转了两圈，随手放在置物架上，打算洗完再管它。
刚放上去，没包紧的一角就自己散开了，露出里面的一点盒子。
解浪：？
他顿时燃起了兴趣，手指随意地随着印痕拨开试卷，露出里面完整的物品。
是一个蓝白相间的小药盒，功效一面上写着，主要治疗皮炎和皮肤疱疹。
解浪视线定定地盯着药盒，才沿着折痕，重新包好。
站在花洒下，温水从头顶流淌而下。
解浪想，怪不得在校门口，还要把试卷借回去。
不知是不是水流太急，闷得他呼吸有点不畅，心口传来一丝丝涩意。
“哥哥！是哥哥回来了吗？”
解浪洗完，擦着头发出来，就听到解欢大呼小叫的声音。
门板隔音很好，魔音照旧能扎到他的耳朵。
解浪打开门，湿润的发丝沁润出水珠，洇湿黑色的家居服衣领。
解欢两手合十，一层一层地上楼梯，艰难爬到二楼，献宝地摊开给解浪瞧：“这是一个漂亮哥哥给我的！”
声音里带着骄傲和炫耀。
解浪半蹲下去，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捏过颗陈皮糖，随口问道：“哪个漂亮哥哥？”
解欢嗯唔了半天，灵光一闪道：“漂亮哥哥虎牙特别尖，不笑都能露出来，好酷哦。”
解浪手顿了顿，糖纸包装上写着“南城嘉瑞食品有限公司”。
他搓了搓糖纸：“在哪遇见的？”
“就在滑滑梯那边呀，哥哥一个人，看起来很不开心。”解欢捧着糖想往自己房间走。
解浪“啧”了一声，心口的涩意更重了点。他提着解欢的衣领，又拎了回来。
身体腾空失去方向的解欢刚站稳，就发现他那不做人的哥哥，趁着他不注意，掏走了肚皮口袋里的所有糖。
没等他庆幸，捂住了手中仅剩的硕果，解浪接着手速奇快地拽了下小胖胳膊，陈皮糖便如流水全都漏了下来。
一个都没给他留。
解欢：？
连小孩子的糖都抢？
唯有祭出哭这项大招了。
解浪预判了他的预判，两指稳稳地夹住撅起即将张大的嘴唇，面色笑吟吟道：“避免你虫牙，糖我收走了。”
“但是呢，你听话做一件事，可以奖励给你吃，怎么样？”
解欢用他的聪明脑袋想了想，觉得这事可以答应，于是面色深沉地点点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