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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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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湿的地下室的角落中游走着几只潮虫,全身凌乱的女人面露凶狠,抓着大把镇定片向那个五岁小男孩的口中塞去,他被抓着衣领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着,嫩白的小手被勒出紫红的痕迹,小男孩想要张嘴求饶,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挣扎累了用鼻子喘息着污浊的空气,面前的女人强迫着他吞下药片,面部渐渐扭曲,转瞬间化身成一个魔鬼,想要夺取小男孩的生命……

    梁仓庚从办公椅上猛颤一下,半梦半醒的忽闪着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眼角还挂着一丝湿润,鬓角间被汗浸着,他将衬衫领口解开,呼吸才得以顺畅,梁仓庚习惯了这些年梦魇的存在,他至今都记不得那个女人是谁,似真似幻的梦境让他认为这真的发生过,可他并没有五岁前的所有记忆。

    梁仓庚松了松眉头,扶着办公桌站起,护士长敲门进来提醒半个小时后他要主刀一场重要手术,梁仓庚点点头,到洗手台前用冰水刺激着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努力清醒。他挺了挺背去手术室准备着。

    罗祁看他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有些担心。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错的,梁仓庚很快将状态调整回来,专心在患者的身上平稳的动刀。

    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在最后一针缝完中结束了。

    小护士按灭手术室外的灯牌,拉开气密平移门走出去。

    “请问是患者家属吗?患者的手术很成功。”

    在门外苦苦等待的夫妇俩听到后喜极而泣,两双粗糙又冰凉的手紧握在一起不住的颤抖反复向护士道谢。

    “过一会您二位就能见到患者了,但暂时不能转普通病房,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内观察两天。”

    那个皮肤黝黑颧骨突出的丈夫率先平静下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梁医生,我想好好感谢他。”

    护士停下来手上的笔,有些难堪的答:“我们的主刀医生这两天已经连续了好几台手术了,现在可能不怎么方便接受答谢。”

    女人拭了拭泪水说:“也是,这是我们想的不周到了,让梁医生好好休息吧,等我女儿好点了带她一起去致谢。”

    护士微微点头,将手上的单子给夫妻二人签完字回到手术室内把患者就被推了出来,夫妻俩一左一右跟着病床小跑回监护室。

    “嘶——。”梁仓庚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蹲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膝盖。一旁的罗祁看着自己的老同学这么苦不堪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想用咳嗽声掩盖下去。顺便打趣道:

    “诶,我说小梁啊,不对,老梁同志,你是真拿自己当铁人啊,还是觉得你再医学院体育第一的成绩很了不起,想证明一下。连续两天一天至少两台手术,你膝盖不发炎谁发炎,医院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吗?”

    梁仓庚轻皱着眉头看向罗祁,对他浅笑一下

    “你有这闲工夫调侃还不如把我扶起来。”

    罗祁向后一倾,猛拍了一下大腿说:“诶呦,你瞧瞧我,忘了您老人家还在地上晒无影灯呢。”

    罗祁搀着梁仓庚的右臂真像扶一个老大爷一样颤颤悠悠的扶起他,梁仓庚抻着腿收拾完剩下的器具和罗祁往办公室走。

    无垢的走廊内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罗祁想到了梁仓庚的妻子问道:

    “你两天都不回家,嫂子不说你?我看你也没向家里报备。”

    梁仓庚叹息一声摇摇头还是平淡无波的说:

    “每个人的家庭不可能都像你家一样,sweetcookie。”

    梁仓庚每次这样叫罗祁,他就感觉被羞辱了,但还是继续问:

    “你和嫂子在一起都四年了,也没看你跟别人提过他啊,整个医院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吗?”

    两个人早已走回了办公室,正换着衣服,梁仓庚换完后才回答:

    “sweetcookie。”顺便拍了下还没换完衣服的罗祁,便疾步走出办公室,只听见罗祁渐小的怨念声。

    梁仓庚出了医院大门自己一个人走回家,虽然仅五分钟的路程,但他很享受自己与自己相处的时光。

    路灯柔和的照着满是棱角的石砖路,这四散的光和这方方正正的路格格不入,他们就像没有自由似的,除了被破坏别无他法改变自身。灯罩下,几只小虫零散的胡乱飞着。

    梁仓庚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想着罗祈对他说的话,本就不愿有其他表情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黑。他能感受到自己从最初的抗拒变为冷漠,父母想让他过上幸福的生活固然不错,可这幸福却是他们所定义的幸福。他的父母觉得有一个安稳高薪的工作,有个伴侣的生活是人人向往的,于是给他找了个妻子,两人甚至没见过几面就结婚了,若不是他们觉得学医不错,可能梁仓庚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提线木偶。梁仓庚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思考着家里的点滴,除了一只他养的德国牧羊犬,没有任何的美好。

    仅仅八十六平方米的小屋内里有六个人需要用他的钱活着,还有他那整天不工作赌博成性的哥哥,被传销组织洗脑天天想着买药的妻子父母,和……这些压力产生的始作俑者。

    梁仓庚撑着腿站起,踉跄地朝家走去。在家门口,梁仓庚停住深呼了一口气,想着让自己的状态好些。他尽力去想:推开门后自己的狗会欢迎我,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想着他好的父母,一个哥哥。

    梁仓庚努力的将嘴角挑起,习惯性地将小臂靠在门上,吱呀一声门竟被推开了,他的那条黑背也没有从门缝中挤出扑向它,屋内的气味传入梁仓庚的鼻中,作为医生的他再熟悉不过这种味道了,梁仓庚将门推开发现黑背躺在门口不远处。

    嘴边的毛上还沾着血,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息腹部的伤口就会流出一股一股的鲜血,黑背虚弱的睁不开眼,但还是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熟悉脚步,四肢挣扎挠着地想要站起,梁仓庚冲上前去安抚他。

    屋内的景象令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家里的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地面满是散落的玻璃片,家中的凌乱程度堪比地震过后。

    面对着门口的妻子觉得看到了希望,将捂在胸口的手伸出朝向梁仓庚,一字一顿的说:

    “救……救我。”

    梁仓庚顿时慌了神,将手机拨打120放在一旁开着免提,拿出急救箱中的绷带给他们做包扎,作为医生的梁仓庚看着伤口的位置心里有了结果。

    他的手开始发颤,本是粉红的指尖变得冰凉无色,手背上布满暗红的毛细血管。挂断120后他又拨通了宠物医院的电话。

    所有人包扎完后,梁仓庚靠着墙角慢慢滑下蹲坐在地上,他费力的点着满是鲜血的屏幕,刺眼的红光让他不能呼吸,接听声再次响起。

    “是110吗,我要报警……”

    梁仓庚看着地上还有着微弱呼吸的家人,作为医生的他除了包扎什么都做不了,梁仓庚不自觉的用力握拳,指甲扣到了手掌心中,被染红的双手早已分不清沾染的是谁的血。

    他就那么目光呆滞的坐着,直到救护车声音的渐大,。当他回过神来几个医生已经冲进屋子里将病人抬上了担架,一位医生瞟见了角落里的他,快速跑回救护车内。

    救护车上,那个医生打电话给罗祁,接通的一瞬间他火急火燎地说:

    “小梁家里出事了,六个人一条狗都被刺伤了,这伤势不怎么乐观。”

    接到电话的罗祁顾不得真假,穿上外套小跑着开车去医院。

    在路上的罗祁给梁仓庚打了个电话,梁仓庚接到后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力气说话。

    罗祁见电话接通了说:“我正往医院赶呢,这边你先别担心了,要家属签字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梁仓庚无力的回了一句。

    “行,我先挂了,他们会没事的。”罗祁挂断电话,警车恰好也到了。

    梁仓庚用手肘撑着墙站起来向外走去。

    “是你报的警吗?”一个年轻的小警察拿着记录本问。

    梁仓庚点了点头,警察开始了例行询问。

    问完后示意他可以走,梁仓庚淡淡地说道:

    “我家狗看门,分得清楚熟人和陌生人。”

    那小警察虽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义何在,还是记录了下来,说:“啊好,谢谢配合,你可以走了。”

    他将手抬起向梁仓庚身后伸去,一抬眼看见了姜载阳,他便向那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挥手道:

    “姜队!”

    梁仓庚低着头与姜载阳擦肩而过。姜载阳见他被询问过了便没多管,径直走入现场对那个年轻的小警察说道:

    “韩鸣大致说一下现场情况。”

    韩鸣合上记录本说:

    ”一共受伤了六个人一只狗,现在在医院急救,听报案人说情况并不乐观,门锁没有明显被破坏迹象,但不排除是从锁内无痕撬开的,客厅的窗户有被从外破坏迹象,狗躺在门口,六个受害者应该是在床上遇害,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求助而是从床上爬下来,向门口移动,能明显看到有转移状血迹,门口有监控,窗户附近的监控物业说是坏了有一阵了,报案人叫梁仓庚,就刚才从你身边走过去的那个是名医生,连续两天一直在医院做手术,报案时他刚回家。”

    姜载阳听完后看了看门口与窗户,跟韩鸣说:

    “你再去找报案人问问他家狗看不看家。”

    韩鸣的眉毛夸张的向上抬起说:“他家狗看家,能分得清熟人与陌生人。”

    姜载阳认可的点头说:“你问的?”

    “不是,他主动说的。”

    姜载阳浓黑的眉毛慢慢挑起,他的目光落到了屋内的玻璃碎片,嘴角向上勾起开口道:

    “有趣。”

    也许他在说他与这个报案人的默契,或许是说这个案子多此一举的动作。

    短短半个小时内梁仓庚将这熟悉的路走了两遍。他再一次踏进那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这也是他第一次不愿在冰冷的电梯中按下楼层,他不想接受着不愿接受的事实。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梁仓庚看见电梯旁是罗祁和他的父母。

    罗祁的妈妈纪韵祥先开口说道:“小梁你不用担心,会没事的,不用想那么多。”

    罗祁爸爸也在一旁应和道:“对啊,肯定会没事的。”

    梁仓庚出于对长辈的敬意嘴角抽搐的笑了笑,坐在他身边的罗祁到医院时恰好看见了梁仓庚的家人,他同样是医生,知道情况并不乐观,便环着梁仓庚的肩,拍着他说:

    “是不是有一瞬间特别恨自己是医生,因为你骗不过自己。”

    就这么等了几个小时,一张接着一张的死亡通知单。因为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这一家人都死在了这一夜。

    罗祁知道自己帮不了梁仓庚什么只能安慰道:

    “人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过去,那就从现在开始,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警局这边因为监控的帮助进行的十分顺利,可调查犯罪嫌疑人时却发现,这个是刘尧是个患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也就是说他在患病情况下作案,他不会被定罪。为了防止他再度伤人,警局连夜捉拿归案,因为案发现场处处都是刘尧的指纹,甚至连伪装现场而砸碎玻璃的石头上也是他的指纹,虽然谁都不相信这是一个患者做到的,可种种证据都指向刘尧,刘尧就是凶手。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梁仓庚的心变成一颗有微弱跳动的火山岩,接到警局的电话后,他的心彻底化为了灰烬。

    “什么?你……真的确定凶手是个精神病?”梁仓庚颤抖着问。

    “对。”电话那头给出答复。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梁仓庚全身无力,目光呆滞,挂掉了电话。

    二十天后法院开庭,梁仓庚满脸疲乏,听着法官的一词一句,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站起来怒吼道:

    “为什么?他因为他的疾病,让我的家人失去了生命,他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这他妈难道不荒谬吗?七条鲜活的生命全都断送在了他的手中,而他却平安无事,凭什么啊?”

    说道最后梁仓庚甚至都有了哭腔,两个法警拽着他的两个胳膊,他身上的白衬衫因为挣扎变得凌乱,可最后刘尧还是背叛了无罪,梁仓庚的眼神由愤怒到无助。

    在旁听的罗祁有些担心,他看见梁仓庚如此激动的情绪让他震惊,自己依然帮助不了什么,只能看着他这般痛苦。

    梁仓庚回到被打扫干净的家中,可脑中还是不停地浮现那天的画面,他想让这画面散去,可就是不能,他干脆拿起笔与日记本企图转移注意力。

    六月十七日

    我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伤心,在这个家中我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可我还是要为他们而悲伤,唯一值得的人应该是我那名义上的妻子,她是一个好的妻子,只是同我一样被迫爱着陌生人,虽然早就签了离婚协议,一直瞒着所有人,可她仍是没获得爱的自由,在这个牢笼中消耗着自己的青春。我是个懦夫,没有办法站出来让他获取自由,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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