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好转
这门亲事, 其实是他打着太子的名号,向父亲求来的结果。
不知为何,自从听闻她得了重病, 心里就很不舒服, 像是牵念了许久的东西又要失去。
恰好太子也正为此事所扰,他便趁势献了一计,利用太子殿下势力向父母施压,为他求娶裴妍。
他很想弄清楚,自己对她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听闻裴妍妹妹上个月及笄,未能送上贺礼。”封萧恒轻声说道,将手中锦盒放在桌面上:“在下几年前偶然得了‘独幽’, 只可惜自己技艺乏陈,此琴当在名家手中,才不算辱没了。”
听他说出‘独幽’的名号,裴妍不由心中一动。
作为存世的四大古琴之一,她自然心向往之。
且这琴前世便一直在她院子里,日夜抚弄, 已十分熟悉了。
却没想到, 这世封萧恒会将其当作及笄礼送给自己。
不由感叹世态炎凉, 前世自己只是一介孤女,连他一个笑脸都不配得到, 如今他不仅以此等珍品相赠, 还一口一个妹妹,真是莫大的讽刺。
“封公子拿回去吧, 我是不会收的。”裴妍淡淡说道。
前世他的下场, 也算是十分凄惨。
为官不正, 被卷入河南贪墨案子, 声誉尽毁,最后还遇上山贼,死于非命。
封萧恒从她语气里听出浓浓的敌意,一时不由愣住。
裴妍反应过来,自己此生与他素无恩怨,说话不该这么冲,于是又补了句:“这琴实在太贵重了。”
封萧恒微微松了口气,说道:“琴本身没有价值,是因其主人才得名,今后在裴妍妹妹手中,会更加发扬光大。”
裴妍从未听他用如此语气跟自己说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在这时,琴心过来敲门:“小姐,是时候喝药了。”
裴沉看了封萧恒一眼:“我们也该走了。”
琴心走进来,绕过屏风来到裴妍面前,伺候她喝药。
临出门前,封萧恒听见屏风那头传来女孩子剧烈的咳嗽,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痛感,最后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裴沉见他今日对小妹态度殷勤,又送上价值连城的古琴,不禁有些费解,这人心里到底打什么算盘。
若只是替太子完成任务,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又见他此刻一脸失魂落魄,不由问道:“封兄可是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
裴沉这么问,不过是探探他的态度,如今‘冲喜’有了效果,那在小妹病情彻底好转之前,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黄了。
封萧恒清隽面上,忽然浮现淡淡红晕,对裴沉道:“还请转告裴夫人,在下只希望能尽早将婚事定下。”
裴沉有些讶异,对他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了。
回到裴妍房间,正听见琴心在里面叽叽喳喳说着:“那个人就是我家未来姑爷吗,小姐之前可曾见过他的模样,真真是英俊极了。”
琴心正一副花痴状,裴沉推门走进,见妹妹已乖乖喝完了药,脸色看来也不那么苍白了,心中感到稍许欣慰。
走过去目光柔和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比昨日有没有好一点。”
裴妍蹙着眉看他:“哥哥以后不许再带他来了。”
“为何。”从一开始,裴沉就感到十分疑惑。
封萧恒在京中十分受女子欢迎,即便小妹不喜欢他,也不该是这样反感的态度。
难不成,她还想着宸王。
当年他离开时妹妹年纪还小,小孩子心性最易变,而且都过去三年了,总不至于仍念念不忘。
不说宸王如今生死不明,单是他这几年与父亲争锋相对,家里也不可能将妍妍嫁给他。
“我不喜欢他,更不愿嫁给他。”裴妍说了这几句话,已微微有些气喘,垂着头满脸不悦。
裴沉虽然心疼,却依然用激将法道:“不想嫁人,就尽快把病养好。”
大夫说过,妹妹这病症来得十分蹊跷,吃了这么多药都不见效,最后还得靠她本身的意志力挺过去。
妍妍还这么小,万一有个好歹,他连想都不敢想。
裴妍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却正离她越来越遥远。
裴沉已经许久不告诉她北方传来的消息,她之前悄悄派人去打探过,现在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传,宸王殿下已经折在西北……
这天深夜里,她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起身看见桌上的‘独幽’古琴,正发出盈盈光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忍不住,信手弹了一曲。
这首小调,是前世第一次见宁宸澜时所弹的曲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懦弱下去。
前方还有那么多艰难,即便自己对很多事无能为力,也要拼着一口气,将前世种种都说给母亲和哥哥听,让家里人早做防范。
忽然感觉胸口一滞,俯身吐了口血在琴上。
呼吸凌乱着用衣袖去擦,心想这琴还要还给封萧恒的,若是弄脏了岂不是丢死人。
琴心惊醒后过来,见自家小姐满身是血趴在琴上,被吓得六神无主,冲出去大声喊人过来。
裴夫人心急火燎的派家丁出去,向宫里递牌子请御医。
裴沉亲自去刘太医府上叩门,最后闹得半条街都知晓,裴家小姐半夜吐血,怕是不成了……
裴妍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时辰,被母亲和哥哥哀痛的眼神衬得惨兮兮的,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
幸亏太医很快赶到,替她把过脉后,说她方才将胸口郁结的淤血吐出,是好转的迹象。
这句话对裴家人来说,无异于是天籁福音。
裴母终于放下心来,也更加相信了‘冲喜’的说法。
得知封萧恒也来探视,更破例让他进了里屋,只为了避嫌,将帐幔放下来遮挡着。
夜晚昏暗的光晕里,封萧恒清瘦的身影映在帐幔上,显得十分单薄修长。
裴妍呼吸里还带着些杂音,静静躺着,听他的声音从帐子外面传来,清远又熟悉。
这样的语气,却是从未听到过的。
言语间有种小心翼翼的重视,又透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原来裴家小姐的身份,对他而言这般重要,连做戏都做得这般逼真。
裴妍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他真的在意自己,前世他连怀孕的叶莹都能丢弃,足见是个多么自私凉薄之人。
“听太医说,裴妍妹妹的病情有所好转,今后更加要好好吃药调理,勿要多思多想。”封萧恒站在床边,语调轻缓,音色听上去十分舒服。
晚上得知她突然发病的消息,竟会心痛难忍。
好在是虚惊一场,此刻见她好好儿睡在这里,心里才宛如放下一块大石。
裴妍不禁在心里吐槽,你呆在这里,才真的影响我休息。
接着又听他说:“‘独幽’也是,等病好了再弹也不迟。”
裴妍简直又想吐血。
裴夫人心疼她身体虚弱,替她答道:“这琴太贵重,倒叫我们受之有愧。”
封萧恒朝裴母做了一揖,直言道:“只要是裴妍妹妹的心头好,在下都会竭尽所能寻来奉上。”
他体态修长如翠竹,一派清贵公子模样,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裴母但笑不语,吩咐丫鬟道:“将我之前从江南带来的好茶取两盒来。”
“封公子带回去尝尝,若觉得喜欢,下回再来取就是。”
帐幔动了动,像是被风吹的。
裴母笑了笑,让裴沉带封萧恒出去了。
然后掀开帐子,见小女儿气呼呼躺在床上,坐在床畔道:“今晚真是吓死母亲了,幸而老天垂怜,留将你继续留在母亲身边。”
裴妍抱着被子,怔怔看过去,才发现这段日子母亲苍老了许多。
外祖父过世,父亲又在西北打仗,她不该因为儿女私情,再让母亲为自己伤心难过。
之前,是她太不懂事了。
心里再难受,也装作若无其事道:“母亲,我觉得身子好多了,是不是就不用嫁人了。”
裴母摸了摸她的脸,心疼道:“乖乖,先别说这事,你的婚事母亲自有主张。”
又柔声说道:“之前见封公子,觉得他性子偏冷了些,怕将来不好接触,如今看来竟是个有心人。”
这次大半夜的赶来探望,裴母心里亦有所动容。
裴妍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能等自己身子好些了,再去慢慢说服母亲。
想着‘独幽’还是得还回去,又问道:“母亲,那个……琴擦干净了吗?”
裴母笑笑,以为她是对封公子上心了,连带对琴也重视起来,起身道:“你躺着,我亲自去瞧瞧。”
谁知这琴是用梧桐木制作,沾了血迹的地方始终留有印子,虽然轻易看不出,但终究是脏了。
裴妍悻悻看着那一点痕迹,后悔自己之前反应不够快。
“没关系,反正是你自己用。”裴母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也别觉得是欠了人家的,我听说封家老太太喜欢鼻烟壶,家里正好有个珍藏多年的古董,还是当年你曾祖父留下的,明日叫你哥给人送去得了。”
“也只能这样了。”裴妍抱住母亲的腰,贪恋闻着母亲身上气息。
想到前世,自己之所以能够过得悠然自得,买首饰做衣裳从不手软,也是因为母亲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富。
不禁更加愧疚起来,说道:“母亲,女儿今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裴母用手给她把乱糟糟的头发理顺了,欣慰道:“过去总逼你学琴棋书画,望着你能成为真正的大家淑女,但见你这次在鬼门关走一遭,心里也想明白了,只要我的妍妍这辈子平平顺顺的,管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呢。”
裴妍眼眶一热,腻在母亲怀里不肯起来。
“当时答应与封家联姻,也是母亲病急乱投医,但人家雪中送炭,我们家自然也不能过河拆桥,我见封家那孩子是个好的,这门亲事暂且就这么定了吧。”裴母见她急起来,刮了下她的鼻子道:“现在只是口头约定,具体成婚的事,还是得等你父亲回家再说。”
作者有话说:
战术性过渡一章,想想接下来的修罗场真是激动!
本章发红包,庆祝女儿病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