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分离
姬千秋没有说话，她站起身走到傅弈面前，仰头看着他。
傅弈温柔的勾了勾唇，剑眉却微微皱起，一副纠结苦恼的模样，他沉思片刻后说：“抱歉，明明说好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保护好你，现下却要把你交给暗卫。”
“不过你放心，她们二人跟在我身边也有快十年了，又都是女子，定能把你照顾妥当。”
姬千秋仍看着他，只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便要快马加鞭赶往边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男人性感的喉结吞咽了一下，低声说，“近年来南武国频频闹事，惹得东龙国朝野动荡、百姓不安，实在过分至极。眼下父皇体弱，大哥又被人用他国秘制的毒药暗杀，至今生死未卜。这么多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我身为皇子，又习武多年，实在没办法不挺身而出为国而战，我……”
俊美男人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见姬千秋直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微微一笑充满理解地说：“殿下无需解释，我支持你的决定。”
傅弈看着她，更觉心中柔软，一时间又痛又甜。
他伸出一只手，把姬千秋垂在脸旁的秀发又撩回耳后，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
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颤抖着，隐忍又克制，保持着不会令少女反感的力道。心中无法说出口的痴恋让他胸口闷痛，暴虐阴郁的情绪疯狂滋长。
如果他不在的时候四妹妹遭遇什么危险怎么办？
四妹妹对他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这点感情又淡了可怎么办？
傅弈收回大掌，释出内力强压住了体内几欲暴走的恶念。他略弯着腰，平视姬千秋发誓般地说道：“我一定会尽快平安归来，等我。”
他说完甚至克制不住地凑近了些，轻轻吻了吻少女柔软的淡粉色唇瓣。
不知为何，姬千秋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她只强行一笑，面上表情有些古怪，镶着金丝蝴蝶的步摇发簪轻轻摇晃。
傅弈见状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丞相府
虽是午后，室内却昏暗无光，气氛压抑。
莫凌霜背对着女人站在书房中，他看着桌上一跳一跳的淡黄色烛火，不发一语。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跪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女人身材性感诱人，虽然此时正低着头，却压不住她身上独特的韵味。
“主人，姬夫人不知为何来了恒王府一回，足足呆了一整日才回去。”
白妃说着例行的汇报，把恒王府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禀报给莫凌霜。
“绿萝从皇宫中回来后性情变得极为古怪，整日像有什么心事般把自己闷在房中，与姬四小姐的关系也变得非常微妙。”
莫凌霜只沉默听着白妃的话，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根本未放在心上。
但是关系到王妃，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呢？
“还有一事……”白妃垂下眼眸，心中感情难以言喻，她红唇嗫嚅几下，终于又说，“最近再也没看见姬四小姐身上的云雨蛊发作了。”
果不其然，莫凌霜听见这句话时无法再保持镇定，他突然发狠用力拂开放在桌上的青花瓷茶杯，茶杯顿时砸在地上，碎成好几块片。
男人纤细修长的手指甚至被划破了，几滴鲜血顺着他垂着的手不住滴落，悄无声息的轻轻砸在地上。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般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掌心大小的白色蜘蛛似有感应般从他衣袖中爬出来，停在他手背上一动不动，仿若假物。
莫凌霜对着那云雨蛛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场面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白妃跪在房中不住发抖，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可她看着莫凌霜指尖上不住滴落的鲜血，又忍不住想为他包扎伤口。虽然没得到男人命令，她却膝行几步爬过去，刚要抬起莫凌霜的手舔掉血液，却被他毫不留情的用力甩开。
白妃顺着力道趴在地上，恰巧压到同一块青花瓷片，白嫩手指开了一道小小的伤口，鲜血缓缓流出。
莫凌霜微微侧过脸，垂眸看着脚边的女人。他先看了看白妃与意中人极为相似的脸，又看向她受了伤的纤手。
男人细眉紧皱，阴柔秀丽的脸沉了下去，口中却忍不住讥讽道：“你贱不贱？”
不想探究心中怪异的感觉，他只得把气都撒在眼前美艳的女人身上。
“我说过愿意放你走，还你自由。金银财宝也全都赐你，田亩豪宅也任你挑选。”莫凌霜冷着脸，故意嘲弄羞辱她，“你却死乞白赖的不愿离开，就这么喜欢跪在我的脚下？嗯？”
他从小心思就重，多疑又敏感。父亲严格的上位者教育令他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情感，他知道眼前女人并非善茬，却又不想弄清楚自己对她到底含着些什么心思。
当初心血来潮随手救了她，也只不过因为她长得像四妹妹罢了。后来她哭着喊着，宁愿当奴要留在自己身边，也就顺手留下她了。
丞相府最不缺的就是钱，多养一个奴又如何，更何况她还能让自己随时随地发泄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欲望。
莫凌霜阴柔地笑了笑，心中阴郁的情绪更重，忍不住还要再骂，书房的大门却被人推开。只见父亲身着玄色蟒袍，沉着成熟英俊的脸大步走进房中，他冷酷的双眼看向白妃，薄唇紧抿。
莫敖面色阴沉，他只沉默着打量白妃，未发一语。
白妃不敢抬头，却也能感到如芒刺在背，丞相那双冷酷无情的双眼正紧紧盯着她。
美艳的女人急忙跪直身子，连话都不敢说。
丞相没计较她没有行礼之事，只听见他那低沉的声音比冰还冷，淡淡地下令：“退下。”
白妃闻言微微垂首，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昏暗书房。
待白妃出门后，莫敖打量着地面上一片狼藉的瓷片和鲜血，严肃的对独子说：“南武国宣战了，我这段时间会更忙，你要好好呆在府中钻研该如何辅佐君王。”
“父亲，我……”
“对了，陛下已经决定派恒王带兵出战。我知你心思，但错过的人就是错过了。”莫敖打断儿子的话，意味深长的警告他，“你没事不要再去招惹姬家的四小姐，朝中的事现在还轮不到你插手，不要打歪主意。”
他说完后转身离去，突然，他顿了顿，背对着莫凌霜说：“你想玩奴，可以。但别让人死在府中，闹出丑闻污了我的名声。”
“我帮你叫人来包扎伤口。”
莫敖说罢拂袖而去，端得是一副强势又雷厉风行的做派。
莫凌霜独自站在书房中，脸上表情仍镇定自若，看不出心中所想，身体却气得微微发抖，修长手指紧握成拳，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暗中针对傅弈，好不容易才把那贱庶的名声搞臭，让众人以为傅弈真是一个吊儿郎当的无能废物。
没了太阴贵妃庇护的傅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如今看来，他似乎错了。
虽然皇帝已经把朝中大事都托付给父亲代管，可一半的兵权仍紧紧握在手中。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傅弈前往战场，不就相当于昭告天下，傅弈才是皇帝真正信任的人？
莫凌霜因这个猜测而气得心口疼痛，紧紧咬住下唇。
是了，他害怕傅弈立下战功，他害怕傅弈又站在他头上，事事压过他不说，连他最心爱的女人都要抢走。
突然，莫凌霜紧握的拳头放松了，阴柔的脸上也慢慢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但是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夺走妹妹最好的时机——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个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恒王府
月黑风高，星光惨淡。
姬千秋偷偷摸摸进了厨房，她先点燃一只香烛放在灶台上，后又不嫌弃脏污地蹲下身子，细细点燃遗留的柴火，待锅里的清水滚熟。
她取了米缸里的上等白米，先在大锅内熬成粥，后又加入桃花酿。加热后过滤取汁，以汁和面，待面团发后便开始制作桃花酿馒头。
屋内倒不怎么寒冷，少女把衣袖挽起固定，露出两肘。她把硕大的面团分成等份，一个一个揉成馒头形状的团子。揉好了数十个面团后，她再次掀起锅盖，耐心的一次次分批蒸好馒头。
待一切都完成后，姬千秋看着眼前热乎乎诱人的馒头，忍不住拿起一个尝了尝。口中馒头又香又松软，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桃花酿味。她满意地勾了勾唇，侧过脸一看，才发现窗外晨光熹微，鸟雀啼鸣，远处似乎也传来几声说话的声音。
她急忙吃完手中馒头，又把台上的数十个馒头打包装好，拿起便打开厨房的门，朝王府大门快步走去。
果不其然，待她来到大门后的空地上时，只见那儿跪着十几个人。只有傅弈一人坐在汗血宝马上，他身着玄色劲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整个人意气风发，贵不可言。
他本对着那些人在叮嘱着什么，余光看见少女便错愕地转过头望着她，顿时失了话语。
寒风吹过长廊，又吹过她淡紫色的裙摆。
姬千秋顶着傅弈那炙热目光朝他走去，忽然意识到她此时不仅未施粉黛，也没来得及换上一条精致裙子。
这个样子的她，是不是有些狼狈呢？
姬千秋贝齿微露，轻轻咬住薄唇，手中拿着的馒头袋子攥得更紧了。
与她的忐忑完全不同，傅弈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爱人慢慢朝他走来。他视线不断游离着，一会儿看看少女清冷的容颜，一会儿又看向她手中提着的大袋子，不难猜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财，更何况是行路上的干粮。可他并未嘱咐大厨准备，只打算每日都在客栈中解决进食的问题。
他不曾放在心上的小事，爱人却偷偷上了心。
傅弈想到这娇生惯养的少女竟然为他忙活一夜，准备好这么一大袋干粮，只觉得心中又甜又涩，浓烈感情几欲爆发。
他想吻她劳累了一整夜的纤手，又想吻她淡红色的薄唇。
傅弈喉头上下吞咽几次，又兀自忍住了——
周围下人实在太多，四妹妹脸皮薄，断不能当众辱了她的。
“殿下，你准备出发了吗？”姬千秋走到他身旁，抬起头看他，“这是我……命下人做好的桃花酿馒头，若殿下不嫌弃就拿了去。”
“自然不嫌弃。”傅弈微微一笑，也没拆穿她。他伸手接过姬千秋递上去的布袋，牢牢抓住，故意说，“那就麻烦四妹妹替我谢谢那位下人了。”
姬千秋倏地面色绯红，支支吾吾地应着。
少女此时看起来比花还娇艳，哪里还有平日清冷孤傲的模样。
傅弈沉声一笑，而后又不舍地注视着她。
如果不是为了东龙国、为了父皇与大哥、为了……他的计划，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四妹妹。
他与姬千秋一上一下对视着，眼看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他不得不开口道别时，却听见姬千秋低声说：“殿下，你低下头。”
傅弈闻言愣了愣，以为她害羞又想与自己说些悄悄话，便宠溺地俯下身子。谁知姬千秋竟然抬手捧住他的脸，当众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亲他的侧脸。
周围的奴仆们一动也不敢动，只垂首跪在地上，余光却能看见自家王妃踮着的锦鞋。
傅弈心脏狂跳，俊美的脸也少见的滚烫起来。他一手抱紧怀中布袋，一手扣住姬千秋下巴，他反客为主，恶狠狠地吻住少女的唇。
初冬的早晨雾气蒙蒙，寒风瑟瑟。
两人就这样若无旁人的亲吻着，姬千秋本因害羞而有些蜷缩的玉指也慢慢攀上傅弈前襟。
一吻而毕，分开时爱人不舍的眼神紧紧束缚着他，而他甘之如饴。
姬千秋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我等你回来。”
“好。”
得到爱人回答了他昨日的请求后，傅弈终于笑了，而后他把布袋绕过肩膀绑在背后，丝毫不介意自己俊美贵气的形象受损。
傅弈在姬千秋的注视中收紧手中马绳，掉头扬长离去，高挑宽厚的背影意气风发——
他的前方是国仇家恨、春秋大业，背后是他惜之如珍宝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