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拥吻
初冬之夜,寒风徐徐,月光淡淡。
姬千秋与母亲聊了好几个时辰,两人一起吃完晚饭后她才目送母亲上了马车回姬府,此时她正独自站在殿外抬头赏月。
然而今夜的天气并不大好,月亮时不时被云遮住,空中雾气弥漫,她披在身上的狐裘被雾染得有些潮湿。
姬千秋双手抱臂上下摩擦,薄唇中忍不住呵出些白雾,双眼放空不知在看哪里。
上一世根本不需要她来解决什么问题,她只按部就班做一个美丽懂事的女子就好,按照双亲为她安排好的路线,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除了独独缺少傅扶疏的疼爱外,曾经的她不过是一只折了翅膀却招致嫉妒的金丝雀——
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轻而易举就能当上的王妃、顺理成章的太子妃,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之死”,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上皇后宝座——
京城多少女子羡慕她?又有多少女子梦想能成为她?
姬千秋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心中苦涩。
可自她重生改嫁之后,发生了太多令人烦恼压抑的事情。眼下她面对的状况比上一世复杂许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群魔乱舞”。
月下,少女柳眉微蹙,贝齿轻咬薄唇,清冷惯了的脸上难得露出一副迷茫表情,好在她方才已经遣去了所有侍婢,倒也无需再时刻端着,心中却兀自陷入沉思中。
曾经假扮傅弈迷晕她的狐面男子是谁?
她与傅弈在下元节那夜遇到的白色怪物究竟是什么?
那极少露面的瘸腿二皇子为何给人的感觉阴森古怪?
宫宴上太子究竟是被谁毒杀?
绿萝为何被燕后绑架之后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昨夜那个噩梦真的是为了提示她上一世所发生之事吗?
母亲被人掐死的画面真的只是噩梦吗?
母亲真的会放下对表舅慕容晟的迷恋吗?
宫宴上姐姐对她的态度为何突然变得那般古怪?
她胸口那只若隐若现的白色蜘蛛究竟是谁搞的鬼?
书房中看见的那本黑色怪书究竟暗含什么深意?
慕容晟为何千里迢迢送来那块碎了一半的鸾凤宝玉?
云萱公主为何而死?又为何会随身带着玄武宝玉?
那个“得姬家者得天下”的传说真的与她有关吗?
……
太多疑点一股脑压下来,姬千秋痛苦地闭上双眼,胸口也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
对了,玉!她当时急急藏在书房里的那块玉!
姬千秋猛然想起这件事,睁开眼抬脚便要走。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邪气的轻笑,更有一副灼热躯体轻轻贴上她的背。
姬千秋正处于极度紧张与焦虑之中,身体动作竟比脑子还快,她毫不犹豫伸手拔出腰间的月翎剑,对着手肘后方使出傅弈手把手教给她的防身招式。
提气,抬剑,力量凝聚于剑刃!
身后那人笑得放肆又宠溺,只见他云淡风轻地几招解掉攻击,双指轻轻夹住她手中短剑,另一只手环抱她的细腰,垂首在她耳边说:“坏孩子,可是想谋杀亲夫?”
这声音低沉温柔,檀香味氤氲鼻间,男人甚至夹着那剑刃带着她的手移至心脏处。
“我投降,只求四妹妹能让我抱一抱。”
姬千秋身上紧绷的力道忽然就放松了,她面色绯红,双眼水波盈盈又羞又怒,却故意冷着声音道:“殿下这般举止哪里像个王爷,简直比书里写的登徒子还下流。”
即便姬千秋背对着他,他仍能瞬间掌握她情绪的波动。
傅弈最喜欢逗姬千秋,听见她这样的奚落不仅毫不生气尴尬,转而故意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声音温柔又邪气,反问她:“可这世上哪个登徒子有我这般好运?”
或许四妹妹这冷淡的模样和语气早吓跑了别人,可他甘之如饴,他所有的纵容与厚脸皮都只会倾倒在她一个人身上。
傅弈松开夹着月翎剑的那只手,转而从前面单手环住姬千秋的肩膀,保持着亲昵却不令她抗拒反感的界限。
朦胧月光下,身着玄衣的高挑男人从背后抱着一个少女,他一手搂腰一手搂肩,甚至还把头埋进少女白嫩的颈项里。
姬千秋顿时愣住,一时间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只得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男人抱着。
傅弈的双手似两根带着热气的锁链般紧紧束缚着她,炙热如火,无法逃离。他健壮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沉稳有力。
可这心跳声平日里能带给她安全感,此时却令她心烦意乱。
难道真如母亲那句调笑所言,她爱上傅弈了?
虽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男人动心了,但动心与爱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怎么不说话?”傅弈仍旧把脑袋埋在她锁骨处,深深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他的呼吸比火还烫。
姬千秋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肩膀道:“殿下,快些松开我,很热。”
“热?”傅弈以为她云雨蛊的毒又发作了,忙松开双手转过她的身子,皱起剑眉地上下打量着,“可又是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是……”想到那种奇怪的感觉和当时自己求吻的模样,姬千秋只觉得耳朵更热了。她抿了抿唇,不敢看傅弈,“许是穿得有些多了。”
说罢,她还故意扯了扯肩上披着的雪白狐裘,低声说:“也是,现下还算不得是冬天,我又何必穿这样厚重的衣物。”
知道少女是害羞了,傅弈也不再逗弄她,只垂下那双狐狸似的细长凤眼,薄唇带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厚些好,千万别着了凉。”
姬千秋略施粉黛的薄唇嗫嚅几下,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把短剑又收回腰间。
傅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少女,还未开口便见她抬起头,面色淡淡:“殿下看起来有些古怪,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傅弈愣了愣,而后摇着头说:“只是最近出的事太多,心中有些烦闷罢了,不碍事。”
见他不肯说,姬千秋也没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只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殿下若是有什么苦恼不妨直说,我能帮便帮的。”
姬千秋说完便垂下眼帘,有些心虚——
她心中也有许多苦恼自己憋着,倒不是不愿意告诉傅弈,而且怕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又何必自寻烦恼。
原只是小小的一句话,没想到男人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甚至伸出大掌扣住她的腰硬生生抱起来,浮空转了两圈。
有些浪漫,又有些突兀。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姬千秋使了两层力气捶打他的宽肩,羞恼道,“快放我下来!”
傅弈大笑几声,稳稳当当的把少女放回地上,那阵势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般。
“我只是很高兴,你终于愿意真心接纳我了。”傅弈武功高强,抱着她转了几圈也脸不红气不喘,低沉沙哑地说,“我何德何能,能娶你为妻,又何德何能取你几分信任——”
他年少时便已对这人一见钟情,又默默隐藏在暗处守护了许多年,最终却只能看着她嫁给自己的亲哥,只能偶尔碰面,光明正大叫她一声“嫂子”。
而这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夜夜流连于窗外、于屋顶暗暗窥视着她,偷听她弹琴,偷听她哭泣。
更不会知道他在她死后多么悲痛欲绝,甚至忍不住跑去皇陵中刨她的坟墓,最终自刎于她的墓碑前,把血都溅到她的名字上……
这些绝望的事他只会自己藏着掖着,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他会亲手杀了那些残害过她的人,必要时他甚至会夺了大哥的皇位。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眼前这纯洁无暇的少女受到一丝伤害——
四妹妹,我永远不会让你看到我最丑陋最失态的模样,但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总是能令我疯狂。
这些话傅弈没有说出口,他一手扣住少女纤细修长的颈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失而复得的珍宝让他如何能不珍惜慎重?他只能把自己黑暗阴郁的暴虐情绪隐藏起来,藏在他温柔的皮囊之下。
只求他能永远隐藏好,不要吓到他心爱的女人才是。
姬千秋不知道他心中这些偏执病态的思绪,她只是很不喜欢傅弈这样妄自菲薄。他明明暗中握着重权,又极受皇帝宠爱,为何在她面前仍总说些自卑的话?
是不信任她吗?
姬千秋有些不开心了,她又恢复平日清冷孤傲的模样,转身便想进屋,没想到又被傅弈抱住。她没挣扎,只冷声说:“我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抚蔷楼雅集见面那次,我曾说过的话。”
“我自然记得。”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说的每句话我都铭记于心。
“你说我不该因为这些虚事妄自菲薄,自己困了自己,是不是?”
姬千秋不说话,只沉默着。傅弈叹了口气,沉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妹妹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再说了。”
他知道四妹妹介意的点,却无法说出那些埋藏在心底里的事,还有一些黑暗的计划。
他们二人就这样各自隐瞒着自己重生的秘密,为了不让对方苦恼而兀自忍耐着,谁也不肯先说出口,也不知这误会何时才能解开。
或许是天上的姮娥仙子都有些心疼了,只见原本被浓雾与密云遮盖的弯月忽然现了身,温柔的白色月光倾泻而下,洒在两人身上。
见他姿态摆得这样低,姬千秋也不好再端着,便转了话题说:“殿下,不如你再教我几样招式吧。”
“好。”傅弈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垂眸夸奖她,“方才你拔剑的反应非常灵敏,依我看你倒是个练武奇才。”
姬千秋以为他在拿自己打趣,正要回嘴,又听见他说:“你是世家大小姐,虽然琴棋书画无所不晓,但我觉得女子多练些武防身健体也是极好的。”
少女讶异地微微睁大桃花眼。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便是女子必要知书识礼、举止优雅得体之类的话,双亲从未让她和二哥学过武功,只说有侍卫保护便好了。
“我这身武功也是和师父学的,我前几日见了他,已经拜托他亲自教你武功了。”傅弈柔声笑着,“我虽也能教你,但师父武功盖世,天下无一人是他对手。”
“且我平日也总是有事要忙……四妹妹,我会保护你,也一直派影卫暗中护着你,但有时候总会出些意外,比如下元节那夜。”傅弈声音渐渐低了,几乎要到不能听清的地步,“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呢。”
姬千秋愣住,手指不自然地悄悄摩擦着,心中又酸又软。
“殿下武功这样好,师父肯定是登峰造极之人了。”姬千秋笑了笑,声音不再清冷,“到时候我可要唤你一声师兄了。”
傅弈笑着摇摇头,表情满是宠溺。
初冬的风轻轻吹过,两人在月光下对视着,眼中情感愈来愈深,相互诱惑着对方靠近。
傅弈垂眸看着白裙狐裘的绝色美人,她绯红色的小脸被一圈狐毛裹着,容颜清冷却又带着几丝艳丽,桃花眼中秋水盈盈,对他再无半分排斥。
到底是傅弈先忍不住,他双手轻轻捧上少女的脸,把那圈柔软的狐毛按压下去。
他试探性的慢慢靠近姬千秋,先吻了吻她精致高挺的鼻梁,而后才慢慢向下,轻柔地贴上她染了桃花汁液的薄唇。
姬千秋睫毛轻颤,闭上了双眼。
月光不知为何又渐渐淡了,映在石板地上的两道黑影缠绵拥吻着,若隐若现再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