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放下戒心
恒王府沧北殿
太后寿辰就这样匆匆结束了，除了两三个被判定有嫌疑的宾客被扣押外，其余人全部安全出了宫。
皇帝体弱，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人。可他如今不仅亲眼目睹了嫡长子中毒的惨状，甚至还要做好长子可能惨死于敌国毒药之下的心理准备，整个人更是犹如风中残烛，方才甚至忍不住咳了几口浓稠黑血。
失去傅烨对他而言不仅仅只是失去一个儿子，更是失去了培养多年的储君，失去了东龙国的国威——
傅烨身为东宫之主，下一任皇帝就如此轻而易举的死于敌国手中，甚至是不知哪个细作熬制的下三滥毒药。
而他们离去之前太子仍旧倒在地上，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面容扭曲。
也不知他能不能撑过这一遭……
姬千秋皱着柳眉坐在沉香木椅上，一手撑额沉思着。
上一世太子分明是死于傅扶疏派去暗杀的刺客手下，而且是嫁去贤王府五年后才发生的事。他一死，傅扶疏即刻被皇帝立为新太子，而她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
这一切她本并不该知道，但傅扶疏事后竟然一五一十告诉了她，曾让她很开心自己获得了“信任”，如今想来应该是为了东窗事发之时能推出一个替死鬼罢了。
姬千秋清冷孤傲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眸中如覆霜雪。
方才在宴席上，也不知太后是想用障眼法还是老了迷昏了脑袋，因为这起下毒谋杀事件绝不可能是燕后做的。她是想让傅扶疏成为皇帝不错，可她蠢惯了，私下里也只敢伤害一些无权无势的可怜人。
明面上，她身为正统皇后却处处被姐姐压制，她为了爱子又不得不向姬家低头，请求联姻。而暗地里她竟又敢摆出婆婆架子，从任何方面找自己的麻烦——
怪也只怪上一世的自己太过天真懦弱，百般忍让换来的只是惨死于他人脚下。
燕湘虽然是皇后，但真正挡了他们路的其实是傅扶疏。傅扶疏是她的儿子，更是她的脑子。
精明老练的太后又怎会想不到其中门路？除非……
太后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在想什么，眉头皱得这样紧。”
傅弈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走到她身侧问。
“没什……”
傅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骤冷：“四妹妹，站起来。”
姬千秋倏地闭上嘴，她睫毛微颤，一时间也不知该乖乖起身还是无视男人的话。
可男人显然不想这样轻易放过她，只见他一手撑在书桌上，慢慢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沉声说：“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傅弈身上强势的气息再次灌注进她鼻间，浓浓的束缚感瞬间控制了她，可面对这样的傅弈她竟也不再恐惧了——
因为她知道傅弈不会伤害自己。
姬千秋抬眸与他对视，衡量一下后还是犹犹豫豫站起身子。她不害怕傅弈，但她脸皮薄，经不住他可能会做出的没脸没皮的下流举动。
傅弈勾唇笑了笑，取代姬千秋坐在沉香木椅上。他一手轻轻圈住少女纤细的手腕，一边好整以暇的仰头看着她。
“你今日拒绝了我三次。”
“为什么要隐瞒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姬千秋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想回避这个问题。
“看着我。”
这次的立场分明已经对换了，明明她才是站着俯视傅弈的人，可被傅弈掌控的束缚感却仍牢牢锁着她。
姬千秋垂下眼帘，看着一身玄衣的俊美男人。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什么吗？”傅弈耐心而温柔的引导着她，“说话。”
“你说过……我们已是结发夫妻，又何必对自己的夫、夫君隐瞒什么。”
“还说两个人一起解决总比一个人兀自烦恼强。”
“没错。”傅弈满意地勾起薄唇，柔声说，“四妹妹，我不知道你突然之间为何突然变了这样多，你之前明明是那样活泼快乐的少女。”
“但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
傅弈垂下眼眸，隐去了眼中黑暗暴虐的神色，手却微微颤抖着。
他再次想起四妹妹，或者应该叫她“嫂子”的这个女人，上一世死亡时的惨状——
他曾经总是借故拜访三哥太子殿下，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为了去看他爱之入骨的女人。
他明明倾慕了四妹妹那么多年，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沦陷了，后也曾在雪地里抱着她发誓要娶她，怎么就被三哥捷足先登了呢？更别说三哥娶了她却又冷落她，每日每夜都留她一个人独守空闺。他之所以和师父习武，除了要为母妃报仇，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她、偷窥她——
他武功高强，宫里负责巡逻的侍卫们甚至无法察觉他偷偷翻墙而入。他每夜都站在太子妃的院子里，隔着那扇没什么用的纸窗偷偷看她，看她哭泣，看她弹琴，甚至看她沐浴更衣……
可是他只能看她，除非杀了傅扶疏，强娶自己嫂子。
他记得那日天气极好，他又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光明正大的去东宫，可等他去到正殿，发现婢女们全都鬼鬼祟祟神情紧张时，他就知道出大事了。后来他不顾众人阻拦，发狂似的一间又一间房寻找四妹妹，终于在书房看到了她——
他的爱人睁着双眼躺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鲜红色的血液甚至从她怀了孕的肚子里流出来。
他亲眼看着傅扶疏踩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辱骂着她的尸体，嘴里还说着什么废储之类的话。可他早已无心去细听，眼中只有爱人痛苦至极的死状。她绝美的脸上却带着笑容，不知是否临死前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以至于让她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从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在心中发誓定要亲手杀了傅扶疏。只要是伤害过四妹妹的、意图伤害她的，他全都不会放过。无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那贱妾阿绻，亦或是取代了母妃的废物燕后，他都要杀了他们为四妹妹报仇！
他……
“殿下。”爱人正俯下身看着他，柳眉微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些关心，“你的手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可是肚子饿了？”
“我去让人给你做点吃的。”
姬千秋转身就要出去，却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宽厚的胸膛上下起伏，他强壮修长的手臂牢牢桎梏着自己。
傅弈双手紧紧搂住少女的细腰，把头埋在她的尾椎上方，
“别走。”
后来幸得老天爷垂怜，他再次睁开眼时竟然发现自己重生了。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父皇面前，求父皇为他们二人指婚。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的四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她仍是那个不知死亡之痛、幸福而单纯的侯府小姐。四妹妹不爱他也好，觉得他莫名其妙也罢，他都不会再放手。
红裙少女背对着男人睁大双眼，有些弄不清眼前状况，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状态不好。
环在腰上的双手炙热如火，她甚至有种错觉，傅弈似乎正隔着衣裙吻她的细腰，或是疯狂嗅着她的气味。
“别走。”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沙哑。
别离开我。
姬千秋笑了笑，抬手覆上他的大掌，轻声说：“我能去哪儿，我不走。”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傅弈这般脆弱彷徨的样子，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无法否认这一瞬间她对傅弈的戒备已经开始放下。
她早已冰封的心似乎再次发酸发热，裂缝比之前又大了一些。
“殿下，你觉得今日太子之事究竟是谁……”
姬千秋的话只说了一半又停住，只沉默着。
平日里她就很忌惮隔墙有耳，恒王府中不仅有燕后送的白妃、她在大街上收留回府的少年阿辰，还有模样古怪的绿萝。再加上目前事态紧急，太子生死未卜，太后又因心急而肆意怀疑他人。
看来最近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更加小心才行。
“无妨。”
傅弈沉声一笑，把头从她的后腰处抬起来，紧抱着她的双手也松了开，听声音似乎恢复了平静。
姬千秋转过身，垂眸看着俊美温柔的男人。
“在府中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须担心。”傅弈往后一靠，脆弱的模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运筹帷幄的自信，“谁敢把我们私下说的话外传，杀无赦。”
“至于那个凶手——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傅弈勾了勾唇，狐狸似的细长凤眼微微眯起，眸色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