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次下厨
姬千秋坐在恒王府正厅的主座上，俯视着厅内垂首站着的婢女们。
方才傅弈去屋内看了看管家嬷嬷，又与她交代几句话便去了书房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近几年来皇帝身体日渐衰弱，虽然皇储已定，但政事仍交由莫丞相代管。丞相忠心耿耿位高权重，朝廷之中支持者众多，想来太子心中应该颇有微词才是。
“绿萝，从今日起你便协助岑嬷嬷管理恒王府。”姬千秋双手交叠置于腿上，仪态优雅，“岑嬷嬷年纪大了，虽然仍是府里的大管家，但往后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不要再事事去烦扰她，都听清楚了吗？”
“是，夫人。”婢女们齐声应到。
“都把头抬起来罢。”
厅中的数十位婢女纷纷把头抬起来，却也不敢直视姬千秋，仍低垂着视线。姬千秋站起身走向她们，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
“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
突然，有一外院家丁从门外跑进来，跪在地上。
身后站着的绿萝沉声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若是把夫人吓着了你如何付得起责任。”
那家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发着抖说：“主子教、教训得是。”
“罢了，起身说清楚。”姬千秋冷声说，“发生了何事，竟如此惊慌。”
“回夫人的话，小的才伺候着楚国公与楚二小姐出了门坐上马车，可他们的马车未离王府九丈远便被转角处突然冲出来的另一辆马车撞倒在地，楚小姐从车窗处飞出去撞烂了路边的小摊子，血溅得到处都是……生、生死未卜。”
姬千秋皱起眉，一言不发。上一世她虽不认识楚盈盈，但也未曾听人说过楚国公的女儿被撞死之事，难道说因为她的重生，事物发展突然间便会发生急剧的变化吗？
身着朱色百蝶襦裙的美人只淡淡说了一句：“虽然楚国公父女确实是才从府里出了去，但他们被袭一事确与恒王府无关。若有旁的人来问便如实把情况与他说清楚便是了，不必如此惊慌，反倒像我们做了错事似的。”
那家丁听了话也略微安下心来，躬身道：“是，夫人。”
他面上恭敬，心里却忍不住为傅弈捏汗，王爷那样无能风流的家伙，真能驾驭住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姬府嫡四小姐吗？
身旁的数十名婢女从方才开始便已忍不住当着姬千秋的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队伍最边上的两位少女仍低垂眉眼，面上毫无动摇之色，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对比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姬千秋在双亲的管教下本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再加上上一世的种种历练使她变得有些冷漠，当下便对这两位处事不惊的少女起了些兴趣。
她慢慢踱步走到少女们面前：“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那个身穿绛紫色衣裙的少女听了话，仍低垂着眼睛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叫阿紫。”
她身旁另一个身穿豆绿色衣裙的少女则看向姬千秋，笑着说：“回夫人的话，奴叫阿碧。”
姬千秋勾了勾粉唇，问：“你们是姐妹？”
“是，夫人。”活泼些的阿碧仍笑着，软软地说，“阿紫是奴的姐姐。”
两个女孩衣裙一紫一绿，性格一静一动，对比鲜明。
姬千秋看着二人，柔声问：“你们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阿碧先是一愣，继而开心地笑起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阿碧愿意跟在娘娘身边伺候。”
旁边的阿紫也抬起眼睛看向姬千秋，娴静地点点头：“阿紫也愿意同妹妹一道伺候娘娘。”
姬千秋笑了笑，当即就遣散了厅内其余数十名奴仆。她稍微问了几句阿紫阿碧的情况，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继而她走出正厅绕过书房，悄悄走进别院无人使用的厨房里关上门，只留下侍女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娘娘这是要干什么。”阿碧挠挠头，一脸茫然。
绿萝陪着姬千秋长大，身份虽说是婢女但心里却把姬千秋当姐姐，考量事情皆以她优先。又因从小就受着严格的管教性情严谨，当下便抬起眼睛直视阿碧，声音冷淡：“望阿碧姑娘日后不要再随意揣测夫人。既然来了夫人身边，必要谨言慎行、少说多做才是。”
阿碧顿时愣住，或许是被绿萝严肃的态度吓到，当即结结巴巴地说：“绿、绿萝姐姐教训得是，奴向来是个蠢的，望姐姐责罚。”
绿萝却摇了摇头：“我也只是跟在娘娘身边侍候的婢女罢了，你们往后只叫我绿萝便可，无须多礼。”
姬千秋站在灶台前，柳眉轻蹙。
昨夜竟因一份海棠酥在傅弈面前失了面子。
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平日里自然用不着她自己洗衣做饭，想吃什么吩咐绿萝一声便是。双亲还特地请了一位极有名气的大厨专门做糕点给她吃，但她竟然觉得傅弈昨日亲手做的海棠酥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若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平民百姓倒也算了，但傅弈好歹是皇子，怎么就能自己动手做出那样好吃的东西？难道说堂堂皇家竟然连个御膳房都没有，还是说——
傅弈比她更优秀、更有才能？
姬千秋这么一想立刻不淡定了，她当即挽起衣袖，从旁边拿来两个碟子和一碗面粉摆在面前，却又愣住。
是先放水还是先放面粉？
在人前清冷孤傲的少女呆呆站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含不知所措。但她不想请教门外的三名侍女，便自己站在灶台前研究。
姬千秋不是个迟钝蠢笨的人，往时只是从未把心思放在亲自做糕点这方面罢了，现下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非要赢傅弈，便也顺着理误打误撞找对了方法。
她先把面粉放入盆中，加上白糖和水把面团细细揉搓均匀后便放在一旁晾着，继而开始做枣泥馅。枣泥馅应是昨日傅弈做完海棠酥剩下的，她把枣泥馅用汤匙按比例盛起来，混着砂糖一个一个揉成小团子制成馅心。待面团饧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后便把枣泥团子包入馅心捏成球状，再刷上蛋液，撒上白芝麻便摆到升好火的烤炉里。
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厨房内已满是香甜的糕点味。
姬千秋勾了勾薄唇，小心翼翼地取出烤炉内的十数个枣泥酥，用小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枣泥酥实在太过甜腻，应该是白糖放多了。
只见少女皱起眉毛，脸色晦暗不明，就在她寻着东西急急要把口中之物吐出来时，有人直直推门而入。
“四妹妹，你……”
“咳！”
姬千秋被身后男子吓了一大跳，顿时噎住。
傅弈先是一愣，继而快步走到少女身旁伸出手帮她顺着背，无奈地说：“妹妹又在干什么。”
姬千秋侧过脸咬了咬唇，不愿被他发现异样，只轻声说：“我没事。”
傅弈最是了解她脸皮薄，也无意让她难堪，便笑了笑转而问：“可否让为夫尝一口？”说罢也不让她拒绝，直直用手捏起一个枣泥酥放进嘴里。
姬千秋垂下眼眸，等待着他的调笑。
“四妹妹手艺真好。”
耳边传来男子低沉优雅的声音：“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糕点。”
姬千秋耳尖微红，心中却觉得他虚伪：“殿下没必要为了讨我开心便说谎，好与不好我还是能明辨是非的。”
傅弈笑了笑，细长凤眼温柔地注视着她：“我哪里是说谎。”
“妹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会知道饿着肚子的感觉。”
姬千秋面上一冷，正要回嘴，却听见他又说：“论公，这枣泥酥确实甜腻过头了，但初次的手艺能做到这个地步确实已是不错，我没有骗你。”
“论私，这是你第一次亲自动手做了糕点让我吃，不管到底是何水平，在我这儿都是一等一的美味。”
傅弈用手勾起姬千秋的下巴，轻声说：“四妹妹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姬千秋侧过脸，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想推开他，却反被他的大掌握住。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掌心炙热，像一副温柔又无法斩断的镣铐。
“今日是我们新婚第一日，为夫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也不知妹妹能否答应。”
“我才从宫里回来，区区一个枣泥酥哪里能填饱肚子。”傅弈垂眸看着她，低声说，“若是妹妹能亲手再喂我一个便好了。”
姬千秋倏地咬紧薄唇，又羞又怒地瞪他。
傅弈见少女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爱得紧，他低沉地笑了两声，故意说：“妹妹不愿意也罢了，那换为夫喂你，如此珍贵的东西我可不舍得浪费。”
说完他又捏起一个小团子，边把枣泥酥凑近她嘴边边说：“若是太过甜腻，我命人泡一壶桃花茶来便好了，枣泥酥配桃花茶是极美味的。”
姬千秋被傅弈不要脸的行径气笑了，登时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枣泥酥硬塞进了他的嘴里，转头便走。
傅弈嘴里嚼着少女亲手喂给自己的糕点，双目深沉。
眼里是她害羞逃离的背影，掌心里是她诱人的温度，鼻间氤氲着她身上的冷香，嘴里是她初次动手做的糕点——
四妹妹的一切都是他的，不再是他那个自以为是的蠢哥哥的。
凤眼男子抬起大掌，轻轻嗅着还带着少女香气的手心，露出一抹温柔又病态的微笑。
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