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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夫妻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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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府。

    辛夷坐在临窗的罗汉软榻上,面前摆了个檀木炕桌,桌上摆满了文书。

    她打量好久,才微微一声叹息。

    “若我是侬智高,早就反了。”

    面前的文书是拓印的侬智高奏表。

    庆历八年,侬智高以一己之力击退入侵的交趾国,大喜之余,奉表请求归属宋朝。

    宋廷以“恐失交趾之心”拒绝。

    皇祐三年,侬智高派人向宋廷献上金银和训象,请求归属,让宋帝授予官职。

    宋廷以“恐疆场生事”为由,拒绝。

    皇祐四年,侬智高向宋廷进贡财物,奉表求内属。

    宋廷拒绝……

    另外便是当年傅九衢在邕州陈珙府上缴获而来,侬智高给朝廷却被陈珙扣下的奉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次奏表,侬智高一点点降低要求,从刺史到教练使,到不要封官,只求宋廷承认宋民身份,赐以袍笏官服,一直到他愤而称帝前,他已经是什么都不要,只求互市。

    宋廷拒绝不说,更可气的邕州官员,知道朝廷不会应允,仍收取侬智高的钱财贿赂,然后扣下奏表不发。

    可以说十分欺人。

    辛夷看得心酸。

    “怎么?”傅九衢见她神态,将笔搁在笔架上,“皱着眉头,在担心什么?”

    辛夷怕傅九衢吃醋,赶紧收起情绪,“担心那文书会被官家看出纰漏……”

    傅九衢轻轻地笑一声。

    “你以为你夫君是靠什么考上状元的?”

    看他自得的样子,辛夷轻笑,“靠裙带关系?”

    傅九衢沉下脸,不悦地睨她。辛夷当即笑盈盈地依偎过去,抱住他的腰,“开个玩笑,不许生气。我其实是在想,张巡不是会乖乖就范的人,到时候若做笔迹鉴定,总能找出不同……”

    傅九衢轻哼,解开环在腰上的手,低头认真看她,“看出不同又如何?那是百晓生所写,周娘子呈上,与你我何干?”

    辛夷斜着眼瞟他,展颜一笑。

    “官人所言极是。”

    傅九衢好笑地勾了勾唇角,修长的指节在她下颌轻轻抚过,再轻轻抬起。

    “可是在想他?”

    辛夷对上他的视线。

    专注地,温柔的眼睛里,像有和煦的风。

    她摇摇头,“在想,但不是那个想。”

    傅九衢眯了一下眼,“哪个想?”

    辛夷无语地看着他,突地抬头吻在他的唇上。

    侬智高对她不坏,不论是在岭南,还是在汴京。而且,辛夷对这个人有历史悲剧一样的同情,也有他赠予小印无形中帮了大忙的感激,无法在傅九衢面前说他的坏话。

    不能说,那便不说。

    她吻他。

    轻轻地吻。

    贴合间碾转……

    傅九衢眸中凌厉渐渐敛起。

    他扣住辛夷的后脑勺,低低地道:“十一有情有义。”

    辛夷眼皮眨了眨,不知他这句是什么意思,傅九衢没有给出解释,低头回吻,用缠绵化解误会……

    孙怀原本立在一侧,见状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

    郡王和郡王妃婚后十分恩爱,他们做小人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不正经的广陵郡王比正经的广陵郡王好伺候,有郡王妃的郡王比单身的郡王脾气更是好上许多。

    郡王一高兴,哪天不是过年?

    孙怀关门出来,几个侍卫对视一眼,都站直了身子。

    ··

    张巡下值没有回家,骑马去了马行街。

    辛夷药坊的门板上贴了盖着开封府印的封条,受了雨水的潮气,字迹有些晕开,但不影响辨认,更不影响药坊受到人群的指点。

    有几个专程来找周道子看病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向人打听去哪里找药坊原来的大夫。

    街坊邻里,热情地宣扬封店一事。

    更有好事者,对药坊归属争论不休。

    有人支持张家大房,有人支持张家二房,各有各的说法。

    张巡静静地听着,很快注意到停在前方不远的一辆马车。

    车帘微撩,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两人目光隔空相望。

    马车上的女子,眉梢一挑,帘子随即放下。

    张巡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打马过去,站在帘帷边上。

    “郡王妃这是来瞧病的?”

    他声音平静,似笑非笑的语气,仿似来自胜利者的自得。

    辛夷再次打开帘子望着他。

    “张大人很关心我?”

    张巡原本沉静的脸上,浮出一丝郁气,相视片刻才冷冷地笑了一声,目光专注地停在辛夷的脸上。

    “郡王妃要是瞧病,大抵要多等几日。待我重新开业,会请几个好大夫坐堂。届时,恭请郡王妃光临。”

    辛夷眼神微动,“我找大夫,就像找男人一样。一旦认准,就不会再随便更换。”

    张巡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没想到郡王妃如此专情。”

    “多谢张大人夸奖。”辛夷轻轻地笑,“张大人什么时候娶四婚妻,我和郡王定会备下厚礼相贺……”

    四婚妻,这不是讽刺他么?

    张巡脸色微微一变。

    辛夷又道:“对了,贵府张四公子还好吗?他昨日在药坊门口摔了一跤,脑子没摔坏吧?”

    张巡沉下脸来,不再和她打哑谜了。

    他盯着辛夷,双眼像长了钉子似的,不甘,愤恨,又有几分得意。

    “看到自己的心血落入他人之手,想必不太好受?”

    辛夷似笑非笑地玩着帘子上垂下的流苏,指尖轻转,“张大人怎么知道的?是呀,好难受好心疼好凄苦,心都要碎了。”

    张巡双眼一黯,盯住她。

    “你若求我,我或可念及夫妻之情……”

    “咳咳咳……”辛夷像被呛住,不待他说完,拿帕子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笑。

    眼看着张巡气得变了脸色,辛夷这才直起身来,含蓄地抿了抿嘴唇。

    “张大人真会说笑话。杏圆,我们回吧。”

    放下帘子前,辛夷回头朝张巡一笑。

    “张大人,明日开封府见。”

    张巡看着那辆马车徐徐离开,心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

    翌日,开封府升堂问案。

    时辰未到,大堂外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吕大人到!”

    一声吆喝,衙役两厢站立,齐声大喊。

    “威武——”

    辛夷看过电视剧里包大人审案,没有见过吕大人审案,见状倒是兴味得很。

    公堂一开,司吏呈上案卷,状师当众念了诉请案由,吕大人接着便提审了各方证人。

    从安娘子到周道子,还有药坊里的伙计,以及当初租售孙家药铺的孙喻之,都一一到堂作证。

    基本可以确定,开业之初张家没有投入银钱,药坊属张小娘子一人所有。

    那么,张小娘子过世,按律财产当由继子女继承,再由张巡代为管理。

    吕大人有些为难,围观的人群却是热闹起来。

    人人都知道张小娘子和张巡不睦,谁能想到,她死后,所有财产归了前夫?

    百姓都说张巡赚大了,一文钱不花平白得了财产。

    明镜高悬下面的吕大人,有些为难。

    他皱眉看着堂下,惊堂木啪的一声脆响。

    “各方既无疑异,那按律令,张氏财产辛夷药坊当交由继子张一念和张二念的父亲……”

    他尚未说出张巡的名字,堂外传来一声唱诺。

    “广陵郡王到!”

    吕大人头皮一麻。

    他就知道,傅九衢不会善罢甘休。

    可证据在前,便是傅九衢来,又能如何?

    吕大人端坐着,待傅九衢入内,互相行了礼,客气地示意差役。

    “来人,给广陵郡王看座……”

    “不必了。”傅九衢淡淡地道:“本王今日是来应诉的,站着便好。”

    开封府升堂,审理主官代表的是朝廷,若傅九衢是来应诉的,看座自然不对。

    吕大人又觉得脑袋一阵胀痛,他强忍着,和颜悦色地问:“今日本府审议的是张家大房和二房财产之争,郡王为何应诉?”

    傅九衢面无表情地侧身,“孙怀!”

    孙怀低着头上堂,双手捧上几份文书。

    “请吕大人过目。”

    吕公弼迟疑一下,朝师爷使个眼色。

    师爷接过文书,双手呈到吕公弼面前。

    吕公弼翻看片刻,抬起头来,看看傅九衢,又问张巡。

    “张大人可知,张小娘子生前立下遗嘱,将药坊和三个孩子都托付给了广陵郡王……”

    张巡脸色一变,“不可能!”

    张正祥和张四郎更是像被蜜蜂蜇了屁丨股似的,差点跳将起来。

    “吕大人明察,我那儿媳妇都过世两年了,什么遗嘱不遗嘱的,还不是由着他们说?”

    “哼,可不是么?若他真拿了我三嫂的遗嘱,早已将药坊更名转户,为何等到现在,药坊里无人得知此事?连管事的都不知情,岂能当真?”

    四周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嘈杂一片。

    张巡冷冷地道:“吕大人,广陵郡王擅于摹仿他人笔迹,足以做到以假乱真,只怕这份遗嘱算不得数吧?”

    为什么人都怕兄弟背后捅刀呢?因为太熟了。

    傅九衢笑了一声,淡淡地道。

    “吕大人不信,大可以请人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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