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感慨完一些有的没的。
南夏抬眸看着他,眼神里也早就没了几年前见到他时会出现的欢喜。
“你们怎么会在这?”
木木抬手抓住妈妈的衣服。
“妈妈的电话打不通,木木和爸爸担心。”
南夏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卧室的手机。
“抱歉,可能是我刚刚在找东西,没听到,所以你们……”
方黎昕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南南的脸很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熟悉的流程,额头上也是熟悉的触感,就像几年前一样。
南夏虚握着的手紧了紧,偏过头躲开方黎昕温热的手心,知道也瞒不住就坦白地说道:“这些天换季,我生病了,发烧加感冒,你把木木带回去。”
方黎昕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在门前看着发烧的人,南南生病的时候不爱吃药还很容易变得烦躁。
奶团也不想离开,爸爸抱着她在楼下站了好久才敢上来,她想让妈妈和爸爸在一起。
“妈妈,木木不想走,木木照顾妈妈。”
南夏又忍不住捂着嘴咳了咳,她看着奶团有些紧张兮兮的样子,解释道:“木木,我生病了,会传染给木木,木木过两天再来,好吗?”
木木抬头看向爸爸,小手依旧不依不饶地晃着他的衣服。
方黎昕拿出手机想打字,刚点开键盘,手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摁住。
因着天气的缘故过道也有些昏暗,冷风从窗口渗进来,电梯到站的声音也时不时在空旷的楼层响起。
南夏握着他的手,耳边全是她自己呼吸道受阻的“呼呼”声,她抬眸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可以说话,说出来……或者用手语。”
她快死了……
至少看在木木的份上该为他做些事,一些,她当年没做完的事……
方黎昕低头紧紧抿着唇,南南想让他说话,可是……他不会。
眼前的人沉默着一幅可怜的样子抓握着手机。
“算了。”
南夏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方谨言当初都坦言了,他的社交障碍没有好的可能,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等木木长大认字了或者学学手语也可以交流。
奶团小手抓着爸爸的衣服,看了看爸爸又看向妈妈说道:“妈妈,木木站累了,木木想进去。”
没等南夏找借口拒绝,方黎昕就把木木抱了起来,只是依旧站在门前没打算离开,乖巧的劲让人心疼。
奶团被爸爸抱着也还眼巴巴地望着她。
“……进来吧,不要靠近妈妈,妈妈感冒了,知道吗?”
“嗯。”
木木的拖鞋是一早就买好的,方黎昕帮她脱了鞋,她就熟练地穿着拖鞋跑去书房找图画故事书了。
南夏撑着晕乎乎的脑袋从鞋柜里只找了一包上次团购秒杀的鞋套。
“没有拖鞋了,这个行吗?”
方黎昕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一包蓝色的鞋套上,他蹲在地上低头看着角落里那双透明包装袋包着的新拖鞋。
明明也没说话,甚至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没有,可南夏还是觉得他好像在像她表达委屈,而且很强烈……
她顿了顿俯身把包装袋拎出来,这还是陆嘉泽大一下学期时,她听说他在学校里住的不舒服,想让他搬出来和自己住时买的。
可惜当时也没能把他弄过来……
这双鞋买了也有三四年吧,她都忘了。
“……眼神真好,拿着,你想穿就穿吧。”
方黎昕接过包装袋,修长的手指捻着袋子的开口,是新的,没有别人用过。
南夏随便套了件外套就要出门,两年前她大概还能干出硬撑着等发烧感冒自愈的蠢事,只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癌细胞已经占领了高地。
方黎昕刚换好鞋,见她要出去,拦在她面前,外面风大,南南还在生病……
“没有退烧药了,我去买药,咳咳……”
南夏摸着放在鞋柜上面的钱包,像是有虚影似的,怎么也摸不着,最后钱包掉在了地上,人也因为眩晕差点磕到了鞋柜上
“少爷。”
保镖尽职尽责地把东西递给方黎昕,如数家珍地重复着袋子里东西的名称,毕竟这可是他进方家这么多年来,少爷第一次给他发信息。
木木站在地毯上,隔着一个茶几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南夏,妈妈生病了,生病了会很难受……
方黎昕关上了门把食材放在地上,拿着药品和买的早餐走到南夏身边,又抬手把布丁和小蛋糕搁在木木面前。
奶团看着面前的甜点,心里又在流口水,面上却摇了摇头。
“木木……木木不吃,妈妈吃。”
这样说着,木木想起了自己藏在口袋里的糖果,她拿出快被暖化了的糖果塞给爸爸。
“爸爸,药苦,给妈妈吃糖。”
“咳咳……木木,妈妈吃糖就够了,蛋糕和布丁木木自己吃,好不好?”
木木犹豫了一会,最终不敌蛋糕香甜的诱惑,点了点头。
南夏从方黎昕手里接过糖果,握在手心,却没拆包装袋,只是想着一会放到卧室的小瓶子里。
可能是胃癌的缘故,南夏喝了小半碗粥就觉得有些撑,她静静地看着方黎昕帮她冲红糖姜茶,又把胶囊和药片扣好递给她。
“方黎昕。”
南夏有气无力地喊了了一声,随后是久久的静默。
许久。
她才像四年前一样任性地说道:“我不想吃。”
方黎昕看着南夏,很少有情绪的眼眸里是溢出来的心疼,南南瘦了,脸色也不好……南南最害怕吃药了……
他把药片搁在南夏手心,随后从身后拿起一罐酸梅放在她身边,南南很喜欢吃干果的,也喜欢吃这家的酸梅。
南夏看着盛着酸梅干的罐子突然笑了,像即将凋零的桃花最后一次盛开的样子,满目惨白又绚烂。
除了他大概不会再有人记得自己的喜恶,连陆嘉泽都不一定会记得。
小奶团还在书房的榻榻米上看着图画册。
“方黎昕,你笑一笑,笑一笑我就吃药。”
她说。
这是他们之前经常会做的事,她极度挑食,经常营养不均衡,也容易生病,每次和他一起吃饭或者吃药都是鸡飞蛋打。
他那个时候几乎没什么表情,对于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僵持着。
她不好好吃饭,他就干脆不吃,她不吃药生气地跑开时,他就端着水杯和药片站在被她反锁的卧室门前,能一直站一夜。
后来,她妥协了,每次遇到他想让她吃的东西,她就说:“你笑一笑,笑一笑我就吃。”
秋风从阳台没关严的玻璃门温柔地吹进来,卷进来无数悲凉和思念。
方黎昕红着眼眶看着说让他笑的人,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只是淡淡的笑意,却像春风和阳光一样,消融着雪水和冰川。
南南……
南夏闭上眼又重新睁开,掩着心里的难过,一口吞了药片,静待着苦涩在舌尖上蔓延开。
这辈子要到头了,爱是真爱过,不爱也是真不爱了,就是想重新爱他也没有时间了……
“方黎昕,下辈子,你当我弟弟吧。”
她要把陆嘉泽踹了。
“我把我所有的欢喜都给你。”
方黎昕低着头,把装着微甜的红糖姜茶的水杯塞到她手里后摇了摇头,他不要做她弟弟,南南这辈子太苦了……
如果可以,他想做她哥哥,比她先出生几年,护着她长大,让她能完成学业,让她能有很多朋友。
南南是星星……是他的星星。
他拉过她另一只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写道:南南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想和南南有这辈子……
方黎昕写的格外认真,南夏眼角含笑地看着他的眉眼。
是啊,她可能是流星……
这辈子太短了,已经有点舍不得了……
吃了药,南夏懒洋洋地坐在书房的榻榻米上看书,奶团也被喂了杯儿童预防感冒的冲剂后放到了她身边玩。
木木从另一侧跑过来把故事书塞到她手里,然后窝在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给木木读故事书。”
南夏随手翻了翻无非是那几个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她瞧着奶团期待地晃着小脚的样子就有些想逗逗她。
“木木最喜欢什么故事?”
“木木……木木喜欢丑小鸭。”
“那木木知道丑小鸭为什么会变成白天鹅吗?”
木木低着小脑袋纠着手指想了一会。
“莫莫说是因为努力。”
南夏倚着身后的靠枕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看着奶团心情颇好地说道:“不哦,是因为丑小鸭本来就是白天鹅,它不努力,长大了也会变成白天鹅。”
奶团仰着小脸一愣一愣地看着南夏,半响才揪着衣服委委屈屈地说道:“妈妈……妈妈欺负木木。”
“木木还挺聪明的,你也知道我是在欺负你……”
书房里的温馨抵御了寒冷的天气。
方黎昕站在书房门前看着这一幕垂下了眼眸,随后抬脚往南夏卧室走去。
不大的房间里东西也不多,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倒是装满了几个收纳箱。
他开了灯朝着衣柜走去,搬开外面的玻璃瓶,拉出藏在里面的箱子,灰扑扑的纸箱里肉眼可见的只有七八个维生素的瓶子歪歪斜斜地搁在里面。
一一翻过后,他将箱子放回到了原处,望着形状不一的玻璃瓶沉思着这件事。
木木看到的只是维生素吗?
南南……
午饭是方黎昕做的,煮了番茄汤,木木倒是很开心,喝了两小碗,吃过饭没多久就困了,小手握着爸爸的手指就差点要睡过去,不哭不闹地爬上了床乖乖睡觉。
南夏正坐在窗边写着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也没有热络。
方黎昕静静捡起奶团拿到书房里的几个玩偶,又把几本看完之后没有合好的书放回书架的空处。
明亮的书房,任劳任怨的人刚刷完碗,明知道不讨好但又巴巴地跑到她面前整理着书房的狼藉,像极了一个整日受到妻子欺负又软弱地不敢反抗的丈夫。
南夏悄悄看着这一幕,手中的笔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直到和他的视线撞上,她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写着备注。
方黎昕坐在榻榻米的另一侧,将口袋里的体检卡放在矮桌上。
南夏看都没看那张体检卡,专心地写着手里的书,她若是用了这张卡,体检的数据可不只会到她一个人手上。
如果对于陆嘉泽是不想让他担心,也懒得告诉他。
那对于方黎昕则是完全没那个必要,他们现在没有关系,她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扎个针都要娇气地让他哄半天。
握着笔的手被人轻轻拿起,中性笔从手里滑落掉在矮桌上滚了几圈撞到了盛着酸梅的罐子才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微凉的卡片。
方黎昕把卡片放在她手里,干净的面容满是对她的欢喜,一双好看的眼眸看着她,像是在叫着她的名字。
南南……
南夏收回了手,卡片随风飘落,又被他重新捡起,低着头的人没再想着把卡片塞到她手中,只是站在她身侧等着她松口。
“方黎昕……我不喜欢医院。”
方黎昕摇了摇头,他知道南南不喜欢惨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但他可以陪南南一起去医院,可以在她心情不好时,任她欺负……
南南身体不好,需要做检查……
南夏知道说是没用了,她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空下的位置。
“过来,坐这。”
方黎昕眼眸微颤地坐在她身边,离南南好近,周围都是南南的味道……
南夏看着身边的人,忽然坐直抬手摸上了他的头发,很软,像从前一样……
一阵风吹过,挂在窗前的风铃泠泠作响。
方黎昕偏过头看着南夏又低着头红了眼眶,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享受着主人片刻的安抚。
“乖,我没事,只是因为挑食,免疫力有些不好。”
南夏抬了抬手把正在写的东西给看。
“你的手语册,我写完了就还给你。”
……
“你想写唐诗、宋词还是元曲?”
时间悄悄的流过眼角眉梢,桌上摊开的诗词录被风吹动了几页,红笔备注的痕迹划过视线。
南夏拿起酸梅罐压住书的一角。
矮桌的另一旁是一盒五颜六色的书签,方黎昕正在一个黄色的书签上一笔一划工整地做着摘抄。
一行小字浮现在书签上: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靠在窗边看着写字的人,方黎昕不喜欢理人,不喜欢写字,可能……也不喜欢手语。
她想让他和别人交流,就答应他,他写的所有书签都会出现在她看的书里,而她看到书签就会想起他……
正想着事情,一张纸条被递到她面前。
南夏看了眼满怀希翼的人,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小字。
我以后可以来找南南吗?
她团着纸条想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可想了想最后也没舍得丢,只是悄悄地夹在了奶团看的那本童话书里。
“只要你能瞒过沈阿姨,我没意见,”顿了顿后她揉着眉眼又继续说道:“周六周日别来,我要赶小说进度。”
惨白的天空下,两个人临窗而坐,一个漫不经心地瞧着另一个人写的书签,另一个想的是要占领她整个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