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二次进化（二更）
脑海中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 一种莫名的共振让元幼杉身体轻颤。
她心跳沉沉搏动了两下，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连带着血液的流动也开始缓缓加速, 无数绵密的、同她血液融为一体的孢丝疯狂攒动着,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气息。
这一刻，‘沉睡区’所有安安分分的‘异形’生物，也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波动。
最先感受到异常的，就是同一层距离最近的几个展区。
只见那原先像密密麻麻水藻贴合在玻璃缝隙里的‘异形者’, 长满眼睛的肢体团成一个结, 鼓起的眼球蠕动之时，肉触也跟着膨胀几分。
还站在‘董成柏’馆区前的参观者们丝毫感觉不到流动中流动异样气息, 还在摆弄着通讯器, 或在嘻嘻哈哈说笑着。
因为‘分歧种’是藏馆中少有的人形寄生物, 并且还是刚刚收容进来的，很多参观者对它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好奇心，它的藏馆几乎是‘沉睡区’最大的, 同时也是参观人数最多的。
有好几个贴着玻璃站的小孩子，手里拿着水果饼干, 在外面拍打着玻璃大声叫喊着，仿佛他们来到的是动物园, 展览馆中的是动物。
尽管随行的导游已经温声劝阻了好几次，但仍然无果。
“小朋友们，展览馆的玻璃是禁止触碰的哦！”
这些孩子的家长有的是‘贵族’世家的族人, 态度随意而不以为然, “孩子们就是图个新鲜, 反正里面的东西也出不来。”
就在这时, 玻璃展馆中那个上半身是人类, 下半身是猩红蠕动的触须的‘分歧种’，用柔软的触须撑起了身子，朝着展区的玻璃缓缓靠近。
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外面的人类仿佛都听到了它触须摩擦着仿真草地的‘梭梭’声。
‘分歧种’游荡到玻璃前，干瘦苍白的手掌贴在了玻璃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过玻璃外不明所以的人类。
那一刹那，僵住的参观者们如梦初醒，被吓得倒退几步。
“这、这家伙怎么贴到玻璃上了？！”
“它想干什么？要出来了吗？！”
异动骤起，靠在玻璃窗最近的几个小孩子都被吓了一跳，腿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仰着头哭得大声的孩子迷蒙着泪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逐渐变得惊恐而害怕。
他伸手拉住家长的衣摆，声音哆嗦，“爸爸我怕……”
似有所感的参观者们纷纷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他们看到了终身难忘的景象。
安静而巨大的展览馆中，两边的楼梯呈现螺旋状上升，这让刚刚进入展览馆的参观者们，能够第一眼看到无数个由玻璃房组成的万千展馆。
越是站位靠下，抬头时那种震撼人心的即视感便越强。
然而此时此刻，‘沉睡区’的玻璃罩子中，那些被打了安眠药剂的‘异形者’们从疲软和长眠中苏醒，它们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贴着透明的落地玻璃往这个方向看。
无数双猩红的、充满嗜血和贪婪的眼睛，就这么扫视着外面的人类。
这些寄生物千奇百怪，各有各的骇人。
有的外形狰狞像电影里的怪物，有的是一团烂泥似得长满口器的粘稠液体，有的身体畸形扭曲，有的只有一部分残肢……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分歧种’的方向，不安地磨蹭着、撞击着玻璃罩子。
尽管这些展馆足够厚重，可当上百个‘异形者’同时发出嘶叫、试图划拉展览玻璃时，仍然传出了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其他楼层的参观者也发现了异常现象，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很快，展览馆的负责人便让工作人员加大各个馆区的药量。
每一个透明玻璃罩中，四面八方迸发出大量的薄雾，这些针对孢子寄生物的细胞和身体结构研制出的药物，能够迅速让它们的孢丝结构软化。
大约三到五分钟后，大部分的‘异形者’重新归于沉睡中。
怒不可遏的参观者们惊魂未定，责问道：
“你们展览馆里是怎么搞的，这些‘怪物’把孩子都吓坏了！”
“开馆的时候不是号称绝对安全吗？今天怎么回事啊？”
导游不断道着歉，但大部分人已经没了心情，刚刚那副被无数‘异形者’冷冷盯的场面，如今还历历在目，于是在参观者们的要求下，导游们带着大部分人离开了‘沉睡区’，不多时这片空旷的展区中就只剩下元幼杉，以及两三个较大的参观者了。
异动发生的时候，元幼杉远远站在人群之外。
那种悸动感一直持续了很久，才逐渐恢复平静。
她抬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分歧种’展馆，迈步走了过去。
隔着一层玻璃，吸入了大量的‘分歧种’下半身的肉须无力支撑身体，软成一滩倒在展馆中，但上半身‘董成柏’的人形却还清醒着，甚至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四目相对时，那种莫名的阴冷感如影随形，让元幼杉浑身不适。
“你又进化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董成柏’分裂的触须还又细又颓靡，如今它身下的每一根都有人类手臂那么粗，虽然远远不如‘屠户’那么壮观，那也让人直打哆嗦。
而最关键的是，这股能在脑域内交流的能力。
元幼杉猜测，这不是传音，而是依靠某种寄生物的进化方向，进化出的一种特殊音波，普通人是听不到的，只有融合了孢丝的处刑者和‘异形者’才能感受到。
这种进化能力针对的是精神方面，至少拥有调动‘异形者’情绪的作用。
这一点是她从"董成柏’在‘说话’的时候，整个展区内的‘异形者’都开始躁动推测出来的。
可以确定的是，在第十区时‘董成柏’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的，否则它也未必会乖乖让处刑者抓走。
"董成柏’动了动麻木的触须，心情不错，“没错，进化出了很有趣的能力。”
这句话它也是用进化能力，传输到元幼杉脑域中的。
登时她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弦，又开始剧烈跳动。
“不过元小姐你可以放心，我并不喜欢危害人类社会，在进化出能力的第一时刻，就告诉我的饲养员了呢。只不过他们似乎并不重视，觉得这能力没什么大不了的，元小姐是我目前碰到的唯一能和孢子生物一样，‘听到’我声音的人类呢。”
“果然，你的融合度非常高啊。”
和被捕之初相比，现在的‘董成柏’无论是从语调、神情还是种种方面，都和人类毫无区别。
它已经从「混沌期」进入了「觉蒙期」。
尽管元幼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因为‘董成柏’的话心中一沉。
半晌她问道：“融合度太高，会发生什么事情？”
"董成柏’：“对人类来说，好处当然是非常多的，无论是你的力量、速度、身体的强度还有愈合度，都会远远超过你们人类身体的极限。融合度越高，身体越趋向于孢子化，这一点元小姐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
没错。
元幼杉一直知道，她进步的速度太快了。
几乎是每进行一次‘燃血’，身体都像是经过了一次重塑和新生。
现在别说是学院派的学生，就是第一梯队的处刑者，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试着挑一下了。
但随着身体素质飞快变强，她内心的忧虑也担忧也愈来愈深。
没有谁获得了什么，而能够不付出代价。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一枚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之前一直没有苗头，直到刚刚感受到‘董成柏’的进化能力时，那种有什么东西要钻出身体的感觉才格外强烈。
"董成柏’的触须蠕动着，将上半身堆起。
“元小姐可以想一想，如果你的身体某一天融合度突破了百分之百，你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血中都蕴含着孢丝，到那时候你的身体和孢子生物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你置身于沦陷区，却无法吸引任何一个寄生物，反而会被它们当成同类；你的身体可以随意形变，施展出完全寄生后的形态；你的身体由孢丝组成，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子都无法割断你的头颅……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和寄生物的界限完全消失，你就是两个物种的融合。”
甩了甩恢复一点知觉的触须，‘董成柏’继续道：
“我们无法完全伪装成人类，就算表面和心智完全和人类一样了，也终究变不成人类。同样的，人类也不可能完全变成寄生物，你们的身体受不了那么强的冲击。谁也不知道人和寄生物的融合到了终点，到底是什么情况。”
“或许是人类彻底破译了孢子生物的基因秘密，又或许会有崭新的孢子，从人类的身体中孕育而出……”
感受着心脏一下下的跳动，元幼杉神情几乎没什么波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按照你们的族规，背叛种族是违背基因的吧。”
"董成柏’耸了耸肩，“这算什么背叛呢，人类从未放松过对孢子生物的警惕，可然后呢，这颗星球属于人类的足迹依然在不断缩小。哪怕全人类都知道融合孢丝不好，可为了生存，你们还是要不断追逐孢子生物的能力。”
“孢子畅游在天地，人类龟缩在一隅。”
他神情无辜，“因为元小姐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第一个遇见的融合度高到能感知到我的能力的人类，所以我才会告诉您的。当然，我还想请您帮我个小忙，自从我被关在这玻璃罩子里，我的饲养员态度就很差了，他怎么也不愿意帮我给奶奶报个平安，这让我非常苦恼。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您帮我带两句话吗，就当这个小消息的报酬了。”
……
从‘沉睡区’离开后，元幼杉的神情才沉了下来。
就像‘董成柏’说的，就算她知道了也改变不了孢丝已经和这具身体融合的事实。
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再愁也不成问题。
想清楚之后，元幼杉跟着人流来到了‘标本区’。
因为存放的都是‘异形者’的尸体，大小和外形方面，展览馆精益求精，每一个展区中的标本体型都非常大，看上去极有压迫力。
这是因为展览馆在回收标本时，会用特殊的药剂浸泡‘失活’死去的孢子，让孢子中的孢丝物质渗透出来，重塑‘异形者’的躯体，力求做到完美复原孢种的真实面貌。
玻璃罩外贴着每一个标本的孢种、回收的时间和回收者，以及它们的特性和能力。
走过这一条条长廊，就像是穿过了数十年来人类处刑者的人生。
在第四层的某一个展区时，元幼杉停住了脚步。
巨大的展厅中，羽翅灰白色的大型蝶类‘异形者’，翅膀被钉在墙壁上，从蝶翅边缘延伸出的骨刺，以及翅膀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只不过其头部和腹肢都有部分缺失。
展馆的外面贴着一张名片。
「孢种：荧蝶科。
回收时间/回收者：末世97年；韩xx。
能力：幻视毒素，神经毒素。
这是目前全联邦‘荧蝶’科回收的样本中最大、最为完善的一只，是本馆镇殿标本之一。」
这已经三十年前拔除的‘异形者’了。
看着和自己一样的寄生孢种，元幼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怪不得知道她孢种的人都说，幸亏她当时没有被寄生，否则她就替代馆里的这个、成为摆放在此处几十年的完美标本了。
前方的展馆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她将视线从这巨形蝶类寄生物的身上挪开，走到了那片大型展馆处。
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足足有两三个人那么高，镶嵌在一楼到三楼的中间。
罩子里用钉子和药水塑形出一个‘鲜活’的寄生物。
蜿蜒粗壮的根茎扎在浑浊的泥水中，外面长满了倒刺，而后从中劈开分成两股，交缠扭在一起。
无数细细的茎丝汇集，‘捧’出两朵盛开的巨大花卉，花瓣鲜艳而狰狞，层层叠叠露出里面的花蕊。
一个蕊盘是一个双眼紧闭、面带微笑的女人头颅。
而另外一个蕊盘正中，是神情狰狞惊恐的男性人头。
这就是论坛上前段时间赫赫有名的第十八区寄生物，‘并蒂莲’。
据说这株花茎的两个分支，就是由两个人类的血肉扭曲融合组成，二者双生并蒂，在茎中不同位置各自隐藏着它们的‘腔室’。
因为找不到‘腔室’所在，导致数名处刑者死于它的口中。
「孢种：业莲科/寄生科‘二重生’。
回收时间/回收者：末世131年；嵇长宫，邹凌，白凤。
能力：血液汲取；特殊能力：引诱。
此标本的回收伴随着极大的困难，联邦七名处刑者死于本次拔除中，他们都是联邦的勇士，请铭记他们的名字……」
旁边有母亲抱着不敢看的孩子，低声道：“看到了吗，正是因为有处刑者大人们保护我们，我们才能住在安全区中，不被这些怪物抓住，你以后也要当一个处刑者好不好？”
小朋友奶声奶气，“好。”
就在元幼杉准备离开时，她忽然顿住脚步，稍稍俯身看着玻璃罩子中半米多深的浑浊泥水。
那些蜿蜒曲折的根茎扎在水中，断裂面仍然清晰可见。
然而让她注意的一点是，浑浊的泥水中漂浮着极其细小的颗粒，如果不是凑近了细细端详，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
那些浮动的颗粒并非是某种小虫，就是一些碎屑。
来来往往参观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元幼杉盯着看了二十分钟，最后抬头看了看‘并蒂莲’中两颗人头花蕊。
没有沉积。
这些极其细小的木屑，一直在平静的水底微微浮动着，刚刚沉下去，很快又像是被细微的气泡吹起一两厘米。
元幼杉掏出通讯器，在论坛上搜了一下，发现这株‘并蒂莲’还处于冷却、研究期，只是暂存在的展览馆中。
没想到这老板利欲熏心，趁着开馆违反了准则，没通知处刑者总部和调查所，先把这大家伙展出了。
此时论坛上已经有人在批展馆后的部门了。
想了想，元幼杉还是点开通讯器，迟疑片刻她发了条消息出去。
十分钟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
院中，带着猩红面具的青年正在默默浇花，他穿着一袭居家服，将常年掩在罩衫下的身材显露无疑。
不远处乱哄哄的客厅中，几个闹成一团的队友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经过的时候，听到陈鸢的通讯器响了一声，正在健身的嵇长宫嗤笑一声，“你那弟弟又来给你发酸言酸语了？”
原是这段时间出任务时，陈鸢遇到了一个其他城池的小奶狗，能力不错长得也不错，问她要了联系方式，每天给她发信息嘘寒问暖。
从来没给别人发过信息、也没人敢给他发信息的鬼面，想起什么似得掏出通讯器。
刚刚通讯器好像也这么响了一声，但是他没注意。
「队长大人在吗？」
鬼面看了半天，忽然看到最上方的一行小字，‘发信人：元幼杉’。
他指尖一顿，而后开始摆弄着常年是个摆设的通讯器，好半天才发出个一个「嗯」。
看着上面二十分钟前的显示时间，青年心中有些懊恼，开始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守着信息。
接到鬼面的消息时，元幼杉已经离开展览馆了。
"并蒂莲’的孢子死亡报告早已发到了论坛中，是调查所的所长亲自签的名，仅凭水下的一点气泡，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她觉得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她太多疑了。
但她还是想和管理层说一声。
大致叙述了一下展览馆擅自挪用‘并蒂莲’展出的事情，她发送给鬼面，没等几秒钟，对面就发来了一个「好」。
又是一条信息：「我知道了」。
「你吃饭了吗？」消息发出没多久，对方就撤回了。
电车上，元幼杉轻笑一声。
——
短暂的假期过去后，再次回到处刑者学院的学生们，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一年。
实在是这短短三两天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重新回来教学的林游扫视着众人：“很好，今天没有一个迟到未归的，想必你们也清楚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任务了吧。”
“针对上一期你们每个人的表现，我们已经折算成了你们的分数，下一期新增团体赛，同样这算后计入总分中。”
“只有总分排名靠前的学生，才有资格跟着第一梯队的处刑者们前往沦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