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毒龙·五
毒龙夫人掌中的灵力包裹着一株灵草，草根泛着清冷的紫光。她略一催力，那灵草便开出一朵白花，花心如滴血般鲜红。
花行凝望着毒龙夫人的背影，仰头看了看那近乎圆满的血月，心中不住地战栗。
夫人掌心上的灵草就这样静静地，在夜色中散发着一丝诡谲阴寒的气息。这灵草是她方回毒龙门便去离花苑摘取的，摘取的时候，她曾割破手指，将血一滴滴灌溉其中。
花行脑海里搜寻着离花苑的花草植株，当她突然想到这种灵草的功用时，心如坠入谷底般。
瞬时间，毒龙夫人便将那灵草化作一枚深紫的丹药吞入腹中。
这株珍贵的灵草名叫温寒，只对女子有用，能使修行之人灵力大增，服下此草制的药物后每一次闭关突破都能大有所成。
可世间万物总是利弊相生的，这样一株对修行女子助力颇高的奇植，它所带来的巨大代价便是使修行者终生不孕，若有孕之人服下便瞬间胎死腹中。
此灵草固然有催生欲念的副作用，可多半是服药者自食其果——毕竟选择以此助力修行的女子，不是心气极高之人，便是心中含恨之人。
所以凡是选择服此灵草制成之药的仙门女子，十有八九都因欲毒攻心而终其寿。
花行望着夫人痛苦地捂着小腹，渐渐蜷缩在窗下的样子心如刀绞，她的面色分外惨白，她低声地痛苦□□着，煎熬过几个时辰后，最终她昏倒在地上。
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的华丽的地毯，沁透了铰碎的肚兜碎布，毒龙夫人的两颊是两道干涸的泪痕，在她刚要昏过去时，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她合眼前，看到那双银白的靴子踏在血迹之上，血点染红了他的靴履。
她脑海中是年少时相思门的寸灰山上，满怀相思所吟之词。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昏沉间，她听到殿中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到他手足无措的声音，花行望着这混乱的景象，心中如毒龙夫人般痛楚，亦如毒龙先生般叹息。
毒龙先生守在床边，望着窗外那渐圆的月亮，相思门初识舒菡的记忆点点浮现在心间，熟悉却又有些漠然，漠然的像现在的她一样。
他想起自己在相思门湖中折的莲花，花上题着一首词：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泪水渐渐模糊了花行的双眼，她的一双泪眼，看着之后一幕又一幕夫妻离心的上演。
毒龙夫人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她对毒龙先生说，这都是拜他所赐。
毒龙先生愧疚之余隐隐觉得没了孩子是毒龙夫人蓄意报复，日复一日对她的厌倦越来越深。
那曾经照看离花苑花草，绣花吟诗的烂漫女子，如今在花行眼中则是醉心修行，精通权数的精明女子形象。那仙门中皆道长情儒雅的毒龙先生，如今则日渐颓靡，醉倒花间，俨然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毒龙夫人的灵力日益强悍，而毒龙先生却日益消瘦，最终隐退，不问门中事，将那毒龙法杖传给了毒龙夫人。
一幕又一幕飞快地从花行眼前略过，定格的最后，是头束紫晶冠的毒龙夫人，她从容不迫地向那紫气萦绕的宝座走去，安然高坐于寒霄殿之上的模样。
花行听到周遭仙门众人连绵不休的议论，说她心如蛇蝎，杀夫杀子，只为掌门的宝座；说她心狠手辣，杀伐决断，一点没有女人的样子。
可她冕旒摇曳，八风不动，在众人前将自己的名字改作孤寒，将四大护法之位分配给自己的亲传弟子，同时让侄儿萧鸣坐上毒龙门掌事之位，她以孤寒之名为毒龙门的两大主峰命名。
花行周身的景象似褪色般，一道白虹闪过，一道推力将她推出了观梦石的幻境。
她揉了揉被强光刺到的双眼，再睁开眼，她仍在那寒霄殿秘境的石莲之上。
水潭四周的石雕壁画渐渐有了色彩，行深禅师的过往又一次鲜明起来。
她连忙伸手去探毒龙夫人的灵脉，感知到夫人虽微弱却渐渐平缓均匀的气息后松了口气。
毒龙夫人两颊的血泪痕已然消失，花行深深望着夫人的脸，她虽看着风韵如盛年之时，可毕竟年近半百，眼角眉梢细看之下已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她想伸手去抚平这些皱纹，就像抚平她方才看到的那些伤心一般。
毒龙夫人似察觉到花行的举动，缓缓睁开眼。她伸手捏着花行抬起的手腕，探查过花行的灵力后略蹙了蹙眉担忧道：“观梦石耗费灵力果然甚多，本只想秘境这几日让你陪陪师父，没想到这一次让你为师父付出了好些辛苦，这次是师父的不是了。”
花行听到夫人这样说后心中的难过更甚几分，她握住夫人的手摇头道：“不，花行不辛苦，只要师父能好好地，花行做什么都愿意。”
毒龙夫人感受到花行握住自己手的温度后面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她另一只手抚在花行手背上，缓缓起身道：“傻孩子，你竟察觉不到累吗？我们离开这儿吧。”
花行听着夫人对自己的每句话都饱含关切，加之方才在观梦石看到许多毒龙门的旧事前尘，心中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毒龙夫人待她这般好，为什么要把她名字里的杏字换掉，为什么要将离花苑赐给她管，仙门中的种种议论从何而来，花行心中渐渐有了清晰的答案。
离开秘境后，花行于夫人置身于熟悉的水墨地面上。
毒龙夫人握着毒龙法杖，一步步向那宝座走去，花行搀扶着她，直到她稳坐其上。
檀木山石般的法座紫气环绕，夫人头上的冕旒安然不动，她静静地坐在宝座上方。
花行悄悄抬眼观察她的神态，她渐渐睁开双眼望向夫人。
那双澄明深沉的双眸，藏了无限事，无数的过往。
花行的嘴张开又合上，她恳切地望向毒龙夫人那双眼睛，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像什么慰藉的话说给她听都像无济于事的隔靴搔痒，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
毒龙夫人似懂得花行现在的心里所想般，她逗花行道：“就快到仙缘会了，年轻一代的仙门子弟都会到相思门赴会，不知道我们的花行会不会有钟意的才俊呢？”
花行没想到夫人会这般打趣她，她羞红了脸，别过脸去道：“花行从来不想那些，只想着师父和门中的姐妹。”
她注意到花行异样的神态，想到之前用这个开花行的玩笑花行都是嗔怪赌气，这次竟红了脸。
她看破不说破般笑了笑，对花行道：“孩子，去看看你的离花苑吧，你很久都没有去照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