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好在阎冷没有细究,她指着姻缘树笑了起来,又问:“这两天我可没让你出门,这些都是别人代弄的?”
段书离立刻说:“字条是我写的,谁让我那么听话,说不让出门就不会出门。”
阎冷偏头看着段书离,他的笑容竟有几分令人如沐春风,她一时看得有点痴了。
“老……老大……”
段书离突然收到曲幽蓝的逆灵线,顺手接了,传来的下一句便是“不好了。”
“老大……”曲幽蓝的声音有些颤:“十几个人吊死在街头,身上全是血碎粘连着骨头,没一块完整的肉。”
段书离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仰头看向黯淡无光的长空,意味深长道:“夜还没深呢……”
夜风很凉,托起纷飞细碎的尘埃蹿向无名的角落,渐渐恢复繁华的城镇脱落了模糊不清的假象,一切未完结的面目全非的丑恶重新浮出了水面。
细碎得只能靠为数不多的残缺白骨粘连的血肉引来了密麻的苍蝇飞虫啃食,不停滴落地面的血红散发着粘稠的血腥。
段书离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具具从各个街头运过来的“烂尸”,瞳孔边角倒映着一排排紧闭的门铺,萧索空荡的街道,是灰冷的色调。
“他们是□□的信徒,规模不大,边城仅有的十几个教徒都在这了。”曲幽蓝似乎不想去看这些惨烈,别过头去才继续说道:“诡渡很可能在尸体上动手脚,就没运回画阁。”
“是不该运回画阁,不过不是因为诡渡。”段书离说,“现在祁桐恨不得能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个干净,不太可能突然跳出来闹这么大动静,被我或者月云墨抓到的风险太大了。”
“可边城的人隐隐要有暴动的迹象了,若不是唐切苦苦维持着他们的生活,边城早就乱套了,这不是对诡渡很有利么?他们这种刀尖上行走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站在这想得再精彩也没有实际价值。”段书离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心态十分乐观地说道:“走吧,小曲,我们回去调□□的卷宗,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总要有人打破这僵局的,情况也不全坏。”
一轮圆润的满月在层层叠叠的云烟下显现出朦胧的轮廓,夏夜的风在空荡了些许的姻缘树上徘徊,带着丝丝缕缕交叠的红条舞出了倾世之姿色。
阎冷还在树下站着,手里拿着刚写好的姻缘红条,看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心里是空落的。
她无声地叹道:“段书离,尽管都是哄人的,你今日这些话我还是很喜欢。”
阎冷低头又喃喃了一遍:“真的很喜欢……”
尽管她从来管不住他,尽管没有过切确的承诺,尽管彼此都有隐晦无法述说……但她还是爱他。
姻缘红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愿予必成”。
这是她给他最大的祝愿了,段书离,你了结完所有心愿后还会愿意手牵着手和她回来重温这一天吗?
阎冷无声地叹了口气,怕是不能了吧。
段书离低头认真翻看着手上的卷宗,眼角瞥到了一个仅止步于名字的记载,两边俊秀的眉毛不自觉地拧紧在了一起:“黑羽神?他们竟然信这玩意?”
“传说这破烂神能明辨是非,专门管控穷凶恶极的人,一心向善的人便能得到保护,其实就是明面上的好听,背地里想必没干什么好事。”曲幽蓝在段书离情绪纷杂的注视下耸了耸肩,“他们糊口瞎掰的也不一定,毕竟谁也没见过。”
段书离专注地盯着那有关黑羽神的寥寥数字,仿佛指望自己能看出花来,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黑羽神到底是什么来历……
问那些所谓的信徒么?他笑着摇摇头,怕是只能得到一大串对黑羽神天花乱坠的吹捧,要是更离谱一点,也许还会附赠很多版本不一的神化臆想故事吧。
“要不我抓人问问,没准真能知道点什么。”曲幽蓝并没有领会到段书离在笑什么,继续说道:“卷宗都是阁主在打理,他这人啰嗦,记卷宗的时候也这样,能详细写的绝不言简意赅,估计他觉得这不值得去关注还大挥笔墨,毕竟这和他的生意八竿子打不着。”
段书离收起卷宗,含笑调侃道:“也行,你回头讲给陆渊听,黑羽神的粉头谁也争不过他了。”
“谁要理他啊,从来我说什么就只会做什么的呆瓜,我才不自找无趣呢。”
“行吧,你俩爱怎样就怎样,别耽误事就行。”段书离敛起笑容正色道:“把花空喊回来坐镇,唐焕那边让淮魁流朔看着,我去一趟韵曲城。”
说着,他抬了下头,像是在看空气,又似乎是在沉思,眼底竟掩盖不住地放光似的闪着浓厚的兴趣。
若不是这次风波,这个没有名字的□□或许潜到天荒地老都不会有多少人在意,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牵线,他从来没这样期待过。
既是□□,又不扩张,看来这位特殊的人不仅眼光毒辣,行事的风格也颇有诡渡的风采。
段书离苦笑着感叹了下自己要提防的又多了一位,然后按下了韵曲城区域负责人——邵然的逆灵线:“准备些白色面具让人戴着去诡渡据点附近晃一下,等我进了城,让他们紧跟着我,最好再表现出点敌意……晃的时候别太刻意了,马虎两下就行,随便编些鬼面人的事迹传出去……”
段书离瞥到曲幽蓝的便秘表情,别扭地挂了:“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害得我都不好意思一口气说完一段话。”
曲幽蓝:“有月云墨在,祁桐收到个鬼消息啊,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插翅飞到你面前让你抓。”
她深刻怀疑老大是个戏精,之前看他玩弄许攸宁的时候就觉得了,只是没敢说出来。
“想哪去了你。”段书离短促地笑了声,“就是因为祁桐被困在云城没办法联系外面,夜莺才会急,迫切想要他的行踪,她不可能放任祁桐脱离她的掌控,如果这种时候给她一种祁桐在韵曲城隐秘活动的假象……”
至于她本人过不过来看运气了。
说着,他低下头去,突然哽咽了下:“小糖豆该出发了。”
听到这,曲幽蓝恍惚间心头漫上了些许酸楚,还没来得及酝酿开就听见了陆渊的敲门声。
“小曲?”陆渊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推门进来了,“咦,老大你也在啊。”
段书离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陆渊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瞥了几眼曲幽蓝,就杵在那没说话,许久,在两道炽热莫名的注视下才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你们没聊完对吧,我这就出去。”
曲幽蓝无奈地扶额,表示真的不想理他。
陆渊刚踏出一只脚,脑子一灵光闪现,终于想起自己来干什么的了,回过头说道:“小糖豆方才已经是第九次犯病了,比上次又严重了,给他打了一针现在睡下了。”
“好好看着他,我一会回来接他。”
段书离大步和陆渊擦肩而过之时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原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看他那样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曲幽蓝关好卷宗储存室的门,一转身撞入眼的便是段书离挺拔高大却又带着点孤寂的背影,看得久了竟还会错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冷寂薄凉感,她摇摇头无声地叹了下,心想,其实没什么好感慨的,毕竟小糖豆是自愿的。
边城官府很静,走动的细微脚步声,不时的鸟叫声,连风声,树叶被拂动的沙沙声都清晰明辨,实在不像是住了百余人的地方。
段书离穿过寂静来到了一件间厢房,刚抬起手想要敲门,眼角瞥到门窗反常地全关严实了,他眯起眼睛微一思量,还是屈起一根手指轻轻敲在了门框上,试探性地问道:“在?”
他都做好开门的人不是萧悦的准备了,结果门咔擦一动,萧悦探出个头来,哆嗦着要哭似的说道:“别了吧老板,上次一晚上急忙全身易容十几个人差点没把我累死,放过我吧,我这小身板实在受不住了。”
“你要多锻炼啊。”段书离轻呼了口气,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把手撑在门框上防止萧悦关上,“确实有事,还有那么一点麻烦和折腾。”
萧悦眼看躲不了了,听天由命地哭问道:“什么事,你说吧,我能扛得住。”
“先跟你说个同样重要的。”段书离说,“了结完我这边你回流涧一趟吧,梵延很快要回去继任山主了,以后不能随便离开。”
“同样重要?”萧悦先是震惊了下段书离会这么说,简直就像听到了天大的骇世奇闻,“别开玩笑了老板。”
段书离笑了:“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的。”
萧悦不置可否。
“好歹是个学医的,把门窗都关实了,不怕把自己闷出病来?”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一上来就逮人办事不太人道,段书离随口关心了句。
“还不是为了研究你给的那袋灰。”萧悦一抬头对上那略带期待的目光慌张地往后一退,显然忘了背后还放着一个小型草药架子,然后“砰”地一声撞到了背,咬牙“嘶”了声:“别这么看着我,我只能确认里面有草药的成分,都烧成灰了,我知道不了具体是个啥,虽然我很想做一回大罗神仙,可这我真干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