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马车旁,琴桓好不容易把荆柚摁住了才去和月云墨悄声禀报了几句。
闻言,月云墨嗤笑了一声:“随她吧。”
清晨,露水尤为浓重,穿过小花园正要去宫门坐马车上路的冉玖汐眼角轻轻一瞥,看见冰蓝海棠还静静地躺在那倒是不怎么意外,让她愕然的是秋千不远处的小花丛里一个枝楞出来的木枝上挂了一小块布,看那布料和颜色,冉玖汐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谁,顿时心里升起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愣什么呢。”洛忆南见冉玖汐没跟上来,往后退了几步,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忽然笑了:“这枝花你要是真喜欢,我让姓月的送给你得了,多大点事啊。”
“确实有花,而且非同一般。”
冉玖汐拍了拍洛忆南的肩膀,冷笑了声,下巴一点那块布示意他自己看,随即扭头就走了。
洛忆南的目光转向了那块布,难得愣得找不着北,一头雾水地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走到宫门之前都要经过一小段宫廊,宫廊两边高墙林立,涂满了饱和明朗的朱漆,只能抬头见天低头见地的细长回廊莫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冉玖汐撂下洛忆南一个人先走了,刚步入这宫廊时,还觉得这里十分乏善可陈,走着走着看见眼前的一边宫墙开了一道口子,透出微暗的压抑来。
她脚步倏地一顿,瞅着那道口子眯了眯眼睛,来时没觉着这宫廊有什么别致,竟然藏了个任意门,还在明知她和洛忆南会经过这里的情况下打开了,月云墨不会和姓洛的又在玩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吧。
任意门里传来了细微的刺啦刺啦的刺耳响声,听得人浑身难受,冉玖汐蹙起眉往前走了几步,快到任意门口时,显山露水出一点的画面让她整个人一震,愣在了原地。
门内,阳光最少的阴暗角落里,有个黯淡落灰的屏风,这屏风未遮挡严实,露出了一个人血淋淋的半个身子,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满是血污,仰面虚脱地躺倒在地上,望着天空的目光呆滞而哀伤。
察觉到了脚步声的靠近,那人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缓缓地转过头,冲冉玖汐看过来。
让冉玖汐感到震惊的是那张说不上熟悉却又不完全陌生的脸,她悚然色变:“风御瑶,你想干什么?装可怜用得着装到我”
冉玖汐话音一顿,突然意识到点不对劲来,片刻后她无声地笑了,笑容漫荡出瘆人的冰冷来:“你是想做给洛忆南看是吧。”
风御瑶死死地盯着冉玖汐,却又好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她身后的人。
冉玖汐就这么冷漠地看着眼前无比狼狈的人,沉默着过了半晌,她找到了刺耳声的出处——屏风上深刻而凌乱的指甲划痕。
“马车就在前面了,站在这做什么?等我也要去车里等啊。”
洛忆南把花园里那块布拿了过来,直接丢在了任意门口,恍若没看见里边有人似的,拉着冉玖汐就要带她上马车,一个眼神都没有吝啬给风御瑶。
“那块布是谁的你记得清清楚楚啊。”
冉玖汐话语间略微带着酸气,脸上却笑开花了,反手握住洛忆南的手,轻快地踏上了马车。
“来时碰到荆柚就顺口问了下。”洛忆南在马车旁站着,手搭在马车前边的横栏上,没有要上马车的意思,他抬头笑问:“吃醋么?”
没等冉玖汐想好怎么辩解,洛忆南下巴一点旁边那辆马车,说道:“我去隔壁问件事,一会就回来。”
这时,风御瑶拖着她血淋淋的身子挪到了任意门口,抬头仰望着洛忆南的目光不再是愣怔无神的了,多看一眼仿佛便多了一分绝望,心里横生出无助的慌张来,莫大的悲伤在干涸的眼底流荡,淌不出一滴泪了。
她的手连至心都是颤抖的,说出的话将近颤不成音:“不是是向悠。”
冉玖汐掀开车帘一直在观察风御瑶,觉得她很可怜又觉得膈应人,良久,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放下了车帘。
出发前大致只会有两种话题,离别或者鸡零狗碎的嘱咐,月云墨与他们同行,显然不可能是前者,鸡零狗碎的东西大多乏善可陈,于是冉玖汐看见洛忆南回来了也没多问什么,自己发起呆来,甚至会忍不住回想方才那个让她惊恐的画面。
“我问了下月云墨,那个叫风御瑶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你不必理会的,也别觉得不痛快,就当是可怜她了。”
洛忆南修长的腿在小小的车厢里伸展不开,就把腿缩回来点半屈着,顿时少爷架子就矮了一截,显得多了几分亲和,冉玖汐心里的堵散了许多,心平气和了下来,问道:“既然月云墨可怜她收留她又为什么不看着她一点,任她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也许月云墨看她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她有用吧。”洛忆南话音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皱起眉来,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总之,风御瑶很特殊,你可以无视或者不理,月云墨不会让她把心思动到你头上的。”
冉玖汐紧紧地抿着嘴,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吭声了。
傍晚的百转山云霞缭绕,远远看去,朦胧的轮廓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百转山的弟子从上山起就跟神仙一般与世隔绝着几乎不下山,世人在外面远远看去只觉一片仙云缭绕的,让人莫名对百转山的未知充满了好奇。
冉玖汐看着眼前这座大山没有任何感想,只觉得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山,住进了出世的人罢了。
“看这么入神,可是发现了什么玄妙之处?”
洛忆南见冉玖汐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帘外看,以为她在看百转山夕阳西下的景致,就顺着她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起来,他不似冉玖汐来了朝零就没出过朝零,于是看了没一会就觉得无聊了,兴味索然地移开了视线。
冉玖汐放下了车帘,笑着摇摇头:“这就是一座山,难不成你还能看出花来?”
马车行到百转山山脚下时,被人截住了去路。
来人自称是百转山的弟子,说马车上不了山,让他们在山下歇脚,明日一早会有弟子前来带路迎接各位上山。
山路上马车确实不好走,洛忆南点了点头,拉着冉玖汐一道下了马车。
洛忆南还没站稳,一抬眼猝不及防看见了一个风流不羁的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诧异地问道:“谁把你捞出来了?”
不等那人回答,洛忆南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微微皱起眉来:“阎冷?”
段书离嘴角微妙地一僵,他抬起头看着洛忆南随即嘴角轻微上翘了一下,那是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晚上好啊,洛少。”
他这人即便衣冠楚楚的,身上洋溢的那种不正经和漫不经心总让人有种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冉玖汐的视线在这人身上巡了两回,咂摸了半晌,心里蹦出的都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败家浪荡这一类贬义词,于是得出了个不太靠谱的结论——此人是个很混蛋的大尾巴狼。
“房间让人给你收拾好了,你”
傍晚时分,百转山山脚下房舍外都是没有灯火一片昏暗的,萧悦提着灯笼也只照亮了眼前一小块,走上来才发现段书离身边还有人,诧异了下,话音倏地一顿。
见萧悦走到段书离身边,洛忆南心下了然:“我刚还纳闷卫琰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干说嘴打脸的事情,原来是段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流涧弟子啊。”
天顶宫宫主,名卫琰,是一手提拔段书离让他声名远扬的人,也是把段书离从高台上推下来一手按进泥地里的人。
段书离避重就轻地说:“卫宫的心思岂是在下这种粗鄙之人可以窥视的。”
洛忆南只轻轻地哼了一声,段书离却从里面清清楚楚地品出了嘲笑,他摇了摇头,似乎笑得很无奈,着实没明白自己出来散个步碍着洛少什么事了。
段书离若无其事地接过萧悦手里的灯笼:“回去吧。”
“他是谁?”
冉玖汐看段书离第一眼就没什么好印象,见洛忆南对他没什么好态度就愈发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洛忆南向拦截他马车的弟子要了盏灯笼,转过头冲冉玖汐说道:“天顶宫宫主的得意门生段书离,不过现在不是了,卫琰下了追杀令,不过看他那大摇大摆的欠揍模样应该是追杀令已经撤了。”
冉玖汐愣是没听出他和段书离有什么恩怨情仇来,讪讪地问:“那你为什么对人家意见这么大?”
洛忆南言简意赅道:“预感他会碍事。”
冉玖汐:“”
清晨的百转山大雾四起,云雾缭绕宛若仙境,冉玖汐待不习惯,也吃不惯清汤寡水,就自己离开了山脚到附近的城镇转了一圈,最后去了一个远近闻名的酒楼——云透居。
云透居的一楼很热闹,隔着桌都能高谈阔论,二楼就清净了很多,只有包厢。
二楼包厢里,冉玖汐刚一拿起筷子就见黑狐看着满桌的山珍海胥,眼睛都放光了,立刻风卷残云干掉了大半,嘴里还含着没嚼完的食物,话音有些含混:“算你有良心。”
冉玖汐嘴角一抽,暗暗感叹了下黑狐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别人一顿饭就把他拐走了。
百转山靠海,附近的居民大多靠打渔为生,因此这里的众多酒楼饭店都是平价的山珍海味,跨过海岸的百里之外便是海域了,冉玖汐还挺想去看看的。
黑狐吃饱喝足,舒服地瘫在桌子上,吃太饱一下子说不出话似的看着冉玖汐好半晌,随即突然发问:“你怎么没知会洛忆南一声,昨晚不是有人说一大早会带你们上山么,洛忆南找不见人看你回去挨不挨一顿训。”
“说了我还能出来?”冉玖汐眉毛一挑,淡定地夹了块黑狐嫌弃的鱼头吃了起来,边咀嚼边说:“我看他也吃不惯那里没滋没味的饭菜,一会回去的时候带点吃的给他,指不定就没脾气了。”
云透居包厢下一楼。
“师姐,我们来这干什么?”
跟在阎冷身后的男子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