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坡豆腐
已是晌午,外面阳光炽热,街上的小贩们,面容晒得通红,仍旧不收摊离去。
他们每一分钱每一铜钱都是自己辛苦得来的,不像纪有福那般的人,整日做些白日梦,靠赌博发大财,再说了,十赌九输,只要赌,就不会赢。
最后把自己变成面目可憎,六亲不认的人。
纪念玖搀扶着纪氏回到酒楼,酒楼已经被许博通收拾完毕,恢复如初,就是那新凳子放在旧凳子里,到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时不在提醒今日发生的一切。
“你们先休息会,我去做饭,”颜笙寒拿起搭在楼梯把上的围裙,系在纤细的腰间。
纪念玖颔首,望着他走向厨房的高大背影,顿了片刻,目光闪动。
纪氏瞧着纪念玖望着颜笙寒的背影,嘴角微扯,她是过来人,如今看人定是比年轻时看人看得准了些,这颜掌柜,一看就是个心肠不错的男人,自家女儿跟了他,定然不会受罪。
纪氏抬手,掌心搭在纪念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有些哑,“娘自己在这歇着就行,你去厨房帮帮忙。”
“没事,娘,我在这陪着你,”纪念玖嘴角噙着笑意,抬起手环住纪氏的肩膀,俩人姿势亲昵。
纪氏心中一暖,“去吧,这不还有许账房在这嘛,我与他聊聊天,你去帮个忙,别让人家一人做。”
最终拗不过纪氏,点头答应了,转身去了后厨。
“你在做东坡豆腐吗?”纪念玖来到后厨,看到他正在切豆腐。
颜笙寒抬眸相望,“你怎么来了,不多陪陪你娘亲。”
“我娘让我来帮忙,”纪念双手撑在灶台上,微微侧头,笑盈盈地回望他,眸色微亮。
颜笙寒低眉忙着手中事,悠悠开口,“烧锅吧!”
纪念玖:“……”
她这是继承了庆俞的活了吗?
不过说到庆俞,这会怎么没见他,跑哪去了。
相公都开口了,哪有不从的,纪念玖连忙蹲下去,烧锅。
“庆俞呢?”纪念玖拿起劈柴往锅里送,问道。
“出去办点事,”颜笙寒把切好的豆腐,撒上盐,面粉,这些用多少量,纪念玖写的食谱上都有。
等弄好后,油也热了,他把豆腐放入油锅,便听到“磁拉”的声音响起,等到豆腐炸制两面金黄,颜笙寒把它捞出。
“给你说个事,”纪念玖额头浮出细汗,仰着脖子看向颜笙寒。
颜笙寒低眉望去,只见她白皙秀颀,脸蛋微红,只是一眼,便不自然移开目光,“什么事?”
纪念玖看着他手中动作未停,唇瓣微抿,“你先做饭,一会再说。”
颜笙寒忍着好奇,把锅中的油捞出来,最后留了一些,把葱姜放入炒香,再把炸好的豆腐放入锅中一起翻炒,接着把调料一一放入,添上半勺汤。
又叮嘱纪念玖把火小一些,煨焖,片刻后,又转大火,烧干汤汁。
东坡豆腐出锅放入盘中,香味扑鼻,纪念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抿了抿嘴,又咽了咽口水。
颜笙寒视若无睹地擦拭一下滴在灶台上的汤汁,微长的睫毛一掀,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什么事?”
纪念玖怀疑他故意的,她肚子都叫了,也不说让她尝尝,不就说话说了一半,那还不是为了他不把菜炒糊,撇撇嘴,但语气严肃,“我爹说,有人给他银钱,让他把我嫁给你。”
闻言,颜笙寒眸光骤然一冷,只是刹间,便掩下眼底情绪,眉心暗结,转神问道,“你问是何人了吗?”
纪念玖恍然叹息,“我忘记问了。”
想到自己从纪氏离开就去酒楼找颜笙寒说这件事,结果一出门就听到纪有福闹事,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只能把他告上县衙。
“这些时日你别单独出去,”颜笙寒目光微沉,叮嘱道。
纪念玖乖巧颔首,想到自己武力值不行,万一那人狗急跳墙,拿她开刀。
颜笙寒见她神色严肃,唯恐再次被陷害的表情,“我会保护你的。”
纪念玖一愣,径直撞入他认真的眉眼,目光有些呆滞,他说他会保护我,好像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话,而这句话既是定心丸又是保护伞,让她惶恐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掌柜,”庆俞微喘的声音传来,也让纪念玖回了神。
“那家胭脂铺走水了,”庆俞跑进厨房,两手撑腿,大口呼吸。
闻言,两人皆是一惊。
“怎么回事?”颜笙寒撩起眼皮,沉思问道。
他直起身子,看了看纪念玖。
“没事,说吧,”颜笙寒只是短暂一顿,示意庆俞继续。
“你不是让我跟踪那个黑色布衣男子嘛,我看他跟着沈捕快去了北街的胭脂铺,只是他半路上,拐了小道,我跟了过去,”庆俞停顿一下,许是口干,咽了下口水,又懊恼道,“可惜我暴露了,但也快速被他甩开,只是那人发现我后,并没有扭头,因此我也未看清那人面容。
最后,我沿着那小道继续走,又绕了一圈,才到了胭脂铺,就看到胭脂铺走水了,我猜测,八成是那黑布衣男子所为。”
颜笙寒认真听着,却未言语,只是那黑沉沉的眸中闪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庆俞惋惜道,“胭脂铺后面的房屋也跟着遭殃了,”随之又庆幸道,“也幸好,百姓发现得早,受伤的人倒不多。
不过胭脂铺里赌博的人倒是抓住了,就是老板跑了,而沈捕快正在搜捕那胭脂铺老板与放火之人,”庆俞叹息,想到那熊熊大火,烧得残垣断壁,火光冲天,他还有些后怕。
颜笙寒切菜的手一顿,微微抬起下颚,目光看向庆俞,又微微摇首,嗓音低沉,“跑不掉的。”
庆俞点头赞同,如今柳园县县令廉洁奉公,爱民如子,在他眼皮出了事,定会严查追究,想跑也跑不了。
不然那胭脂铺,怎会说搜捕就搜捕,能开赌场,说明背后有人,瞿县令不仅不畏惧,反而刚正不阿,执法如山。
“这个胭脂铺老板坏得狠,据听说,欠他钱的赌徒,因还不上,直接砍断手指,”庆俞想起在外听到的八卦,滔滔不绝地说起。
纪念玖兴致勃勃地听着,时不时搭话,只想赶紧抓住这个胭脂铺老板。
等饭菜做好上桌,众人大堂内对坐,阳光洒入酒楼内,刺眼又温馨。
纪念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夹起小炒肉放入口中,肉质细嫩,口感微辣,非常下饭。
不仅小炒肉、椒盐蘑菇、宫保鸡丁好吃,东坡豆腐更是外酥里嫩,咬一口酱汁饱满,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给人无限滋润鲜美的口感,吃得纪念玖十分满足。
就连常年生病,寝食难安的纪氏,也下了一碗饭,期间对此赞不绝口。
“蠢货,”男人眉眼皆是怒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桌上的墨色茶杯,只听哗啦一声,茶杯在地上被摔的七零八落,一切杂音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茶杯和地面撞击的清脆声在耳边回响,格外刺耳。
“二哥别气,”一身锦衣少年小心翼翼上前轻声安慰,也不敢多说,唯恐说多了,给他火上浇油。
“被自己女儿告到县衙,纪有福那蠢货可真有本事,”男人情绪稳了下来,后悔当初用他,还搭进去一个“胭脂铺”。
“确实蠢,”少年附议男人的话。
“我是小看了纪有福那女儿,没想到,挺硬气,把亲爹送大牢里了,”男人语气满满的嘲讽。
“叩叩。”
此时,门被敲响,少年与男人一愣,四目相望,少年缓缓开口,“我去开门。”
门被打开,看到来人,男人更是气愤,此人正是胭脂铺老板楚雄。
只见他一进门,扫了一眼地上破碎的茶杯,扑通一声跪在男人脚下,祈求道,“颜二公子,你救救我,现在衙门都在逮捕我。”
“衙门早晚会抓到你的,我也没办法,”男人瞧着长相普通,嘴角却有一颗黑痣的楚雄,眼中带着怒意与鄙夷,冷漠开口。
“颜二公子,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怎么如此无情,”楚雄依旧双膝跪地,但是身子直挺,失望开言。
“是我无情吗?衙门不找到人不会罢休,要是之前县令,我还可以救你,如今这个县令铁面无私,让我怎么去救。”
冰冷的话语,如一个个冰锥,刺入心口,楚雄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从祈求转变狠辣,“颜笙箫,你怎么能这样,你必须救我,不然,就不要怪我把不住嘴。”
颜笙箫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楚雄,好看的丹凤眼眯着,薄唇轻言,“把不住嘴是吧,那我的手能握住刀,可能一不小心就刺进你妻儿的身体上了。”
“你……”楚雄眸中带着惊恐,最后一颗稻草,也被硬生生拔掉,让他它再也没有复苏的机会。
颜笙箫嘴角上扬,却笑的没有一点温度,“考虑一下吧。”
半晌,楚雄妥协地趴下地上,眼中尽是绝望,但为了妻儿,他再次祈求这个让他恐惧的男人,“求你,善待我的妻儿。”
颜笙箫径直走进楚雄,缓缓蹲下身子,淡淡檀香在他鼻尖划过,只是这檀香像是渗了毒一般,让人四肢无力,胸口闷而疼。
楚雄眼露绝望,侧目而望,他薄唇附在他耳边,呼出热气,声音低沉,“看你表现。”
话落人起,背手而立,楚雄瘫坐地上,眼底一片死寂。
戌时,纪念玖再三思虑,还是扭捏地敲响了颜笙寒的房门,左右踱步,焦急等待。
颜笙寒听闻门响,起身开门,便见纪念玖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来回走动,脚底借着月光映射出黑影,与她动作一致,在月光下来回摆动,似顽皮的孩童。
黑沉瞳孔涟起怀疑,哑声开口,“有事?”
“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纪念玖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眸,回望颜笙寒,说出心中所想。
她本来想自己去的,可刚出门口,便折回来了,外面寂静黝黑,时不时传来蟋蟀的断续鸣叫,让她心中泛起怵。
颜笙寒两手扶门,眉梢微挑,“去哪?”
纪念玖见他开口问而不是直接拒绝,算默认他同意,眸光熠熠,语气欢愉,“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