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西关镇，“淘记”豆腐坊开业的日子定在10月18号。佟灿灿带着一个超大的格子围裙，手脚麻利地把桌子一张张擦过去，一共100多平的店面，摆了十几张桌子，选了田翠芬最喜欢的天蓝色。
田翠芬说：“豆腐一上桌，就是蓝蓝的天上几朵白云。”佟灿灿被她说的景象逗乐了，“那我们这店不应该叫‘淘记’，应该叫‘天堂’豆腐！”
“瞎讲！谁敢来吃，吃一顿就上天堂了！”田翠芬掩嘴笑。
佟灿灿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母亲一个人开豆腐店，她决定跟过来。还有一个原因，佟灿灿的观念一直没有变，而且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她不适合上班被约束，她一直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说被宠坏了也好，说天性使然也好，总之佟灿灿体验了也恨透了上班的感觉。
那些虚伪的同事，对你笑着打招呼一回头就鼻孔朝天，方志尧无孔不入的思想灌输，把自己当工具人，公司迟到一小会儿都要写情况说明，否则就要扣200块钱，这种压抑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腐蚀佟灿灿的灵魂。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行尸走肉，越来越像一个只会赚钱也只爱赚钱的人，更别说在这种错误的思想里越滑越远，居然和一个有妇之夫鬼混到在一起，佟灿灿每每回头想起这些，都像梦魇一般。
这里就不同了。这里有小时候就认识的人，而且那么多，他们都曾经为佟家的繁盛高兴过，也因佟家的衰落讥讽过，不过他们并没有恶意，就像谈论谁家的留守媳妇和隔壁三叔伤风败俗一样，这在农村来说都是新闻而已。如果“淘记”开业了，他们又会三三两两地过来，闻着香说：“哎呀！还是那个味！一定要给我留二斤！”
佟灿灿喜欢这样的人际关系，不亲切，但真诚。
田翠芬喜滋滋地扒拉计算器，啪啪打出一串数字说：“瞧瞧！还没开业呢，这都来几十个订单了。根本接不了散客，这咋办啊？”刚说完，城里的“卓越”饭店打来电话，要每天早上预定100斤黄豆豆腐，100斤绿豆豆腐，送货上门。
佟灿灿现在多了一个活，就是联系物流公司，研究怎么签合同。据说物流上的猫腻比较多，以前佟灿灿只听佟瑞说，具体细节都不清楚，从来不过问，现在只能从头学起。
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个脑袋要掰成两半，佟灿灿感觉自己的身体是浮游在灵魂之外的，上紧了发条，电池满格，不觉得累，头脑无比清醒，半夜躺床上还在高速运转。这比上班可忙多了。
两个月后。
佟灿灿今天坐物流的车子去城里的饭店送货，顺带把上个月的单子结了。临结束的时候，饭店提出能不能加点量，最近的点单量明显上升，佟灿灿爽快地答应了，说：“没问题，再加20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是多了不行，因为现在送货量太大，我们在质量上还要精益求精，不能出岔子，暂时不扩大产能。另外可以赠送红薯粉50公斤，先试用再订。”
“佟小姐，你真有你爸爸的风范了！大气！爽快！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佟灿灿才不信他的鬼话呢！生意人的话都是抹了超能润滑油的，要多油有多油。佟灿灿已经掌握了一些做生意的技巧，比如核心技术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就是打开销路的钥匙，只要独门技术在手，上门求合作的人大有人在。
其次，懂得饥饿营销，掌握合作主动权，而且要扩大合作面，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经销商也不能只选一家，信誉好、业绩好的才能长久合作。佟灿灿最近在琢磨一些新产品，产品网络扩大化，可以相互带动销量。
“佟小姐，你父亲现在……”王经理欲言又止。
“哦，他跟我没有关系，我父母已经离婚了，财产也分配清楚了。现在是我在做这家店，不会有债务纠纷的，你放心吧！”佟灿灿知道对方担心佟家的官司影响合作，这也是人之常情。
“好！好！女中豪杰！你爸爸虽然生意上失败了，但是教育子女非常成功，佟家后继有人。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提！”
“谢谢您。”
佟灿灿很感动，除掉金钱来往外，人和人之间还是有一点基本的情义的，当然不能奢望太多。
从饭店出来，佟灿灿去公交车站等车。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车，出行不方便，送货谈合作，几乎每天都要进城办事，她都是搭物流送货的车子去，自己坐城乡互通的公交车回去。佟灿灿想买一辆二手车，飞度就行，或者五菱，那种拉货多的，顺带还能给城里送货。
但是现在钱不够，饭店的钱都是一月一结，两三个月的也有，所以催债也是工作之一。再过三个月吧，希望那时候能攒一辆二手车的钱。
没有免费的车蹭了，佟灿灿便想到邹形东，和邹形东也是因车结缘，不晓得他去深圳过得怎么样，那边也是一个花花世界，以邹形东爱玩的性子，说不定正如鱼得水呢！
佟灿灿站在公交站台思索，随意一瞥中突然发现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出现一对熟悉的身影，男人深蓝色的西装很儒雅，女人的高跟鞋又细又长，腰只有一把细，男人的手揽在女人的腰上。
佟灿灿慌乱中扭过头去，看清楚了，是宋瑞华和舒雅。
两人站在酒店的大门外等车子，想必是宋瑞华的司机要过来接。舒雅一直挂在宋瑞华身上，在宋耳边莺莺燕燕说着什么，宋则是标志性的成熟而淡定的笑容。
佟灿灿太熟悉那种笑了，以前她认为这样的笑容很温柔，让人安心，此刻她觉得那只是一种表皮而已，就像有的人的脸皮天生紧致，有的人很快松弛，皱纹渐长，对宋瑞华而言，对谁都是带有笑意的表皮，也许睡觉也是这样的姿态，你可以说这是一种生存哲学或交往礼仪，虽然有迷惑性，但和感情真的沾不上边。
关键是，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佟灿灿躲在人群中，低下头假装看手机。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裤腿上因为上货沾了泥，豆汁淋在鞋面上，格子衬衫是妈妈给套上让干活时穿的，不用照镜子，佟灿灿都知道现在自己土得掉渣，不过这样反而不容易被认出来吧！
佟灿灿假装不经意地抬头，偷偷瞄一眼，舒雅还吊在宋瑞华脖子上，情到深处大庭广众之下在宋脸上轻轻一啄。宋很轻柔地拍拍舒雅的背以示回应。
车子来了，宋瑞华搂着舒雅坐进车里，在进去的那一刻，宋瑞华往公交站台的方向一瞥，佟灿灿吓得赶紧低下头，过半天再抬头，发现车子早已离去。
佟灿灿从心里滴了一滴泪水，悔恨的泪水。
公交车蹒跚而来，人群蜂拥而上，佟灿灿振作精神，狠狠拎起地上的袋子挤进人群里。
佟灿灿在忙碌中忘记了很多事情，她感觉这才是真实的自己，不再期期艾艾，她本来就没有期期艾艾的权利，连原本活下去的念头在磨豆子、点卤、上模、切块中也被忘记了，佟灿灿突然想起以前瑜伽老师曾经讲过，认真做生活中的每件事，没有杂念的，一心一意的，本身就是瑜伽，本身就是修行。佟灿灿在身体的忙碌中越来越觉得浑身通泰，呼吸顺畅，精神也明显旺盛。
再一次去城里的时候，居然遇到了蓝不同。
久违的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