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黑洞洞看不到月亮的夜空下,一辆黑色的宾利风驰电掣一般在市医院的门口停下,一周身布满寒气却俊美异常的男人很快从车里钻出,在四个人的跟随下,男人迎着昏黄的路灯灯光,一路脚步不停,面色阴沉的踏进了医院大门内。
进门后,在阿诺的引领下,许南木一路疾速的跟着直行,转弯,坐电梯,他的耳朵内一直戴着玫蓝牙耳机,耳机的另一头,有人实时的跟他报告唐染的手术情况。
唐染左腰的腰腹处被利器划出了一道七八厘米长、近两厘米深的口子,失血的疼痛,加上阴冷的海水的刺激,她在被送医的路上就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则毫无疑问的,已经相当于一团死血。
狭小的电梯之内,阿诺感受着身旁之人的气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阿诺没见过许南木做老师时的样子,他是打许南木创业起开始跟着许南木做事的,刚开始的时候,阿诺一直以为许南木是个不会笑,或者说不擅长笑的男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他的情绪,不管多重大的项目,他都能在一根烟的时间里拍板决定。
在阿诺的印象里,他一直认为许南木是个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目标明确、完全利益至上的,成功的商人。
可直到唐染出现,阿诺才又重新认识了一回许南木,一个更加多面而复杂的许南木。他会笑了,笑容甚至每天都很多,他也会生气,但大多时候都是被唐染气的,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很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人了,但是,阿诺却并不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许南木,至少,不是他所认识的许南木。
许南木的这个男人,其实更像一颗伪装的很好的炸弹,在你还没有真正触碰到他的底线之前,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那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俊美面容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冰冷嗜血的杀戮之心。
当然,炸弹伤人,却也是自毁。
许南木大步走在前面,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剧组几乎所有的主创都在这里等着。
李立群一身颓然的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韩沐倚着墙,一手抱胸,一手抵着下巴,神情间满是担忧,李文冉在发现许南木的身影后,小心翼翼的往副导演的身后躲了躲,林钟钟则拧着一双秀眉,她此刻俨然化身成了女版“许南木”,周身森森冒着令人畏惧靠近的寒气。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许南木和林钟钟,以及手术室内的医生外,没有人知道,唐染除了要进行外伤手术,还要进行流产手术。
许南木冷然肃穆的一步步快速走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还要多久?”
众人皆以为他是在问他们,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男人耳间戴着枚黑色的耳机,此刻他正单手按着耳机,紧抿着薄唇,耐心的听耳机那头的人讲着什么。
男人按着耳机听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道,“把耳机递给她。”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恍惚间就变成了另一种温柔至深的语调,“染染,听得到我吗?我是南木,你的南木,有我在,别怕。”
手术室内,已经被深度麻醉的唐染,睡着一般的面容除了有些苍白,再看不到任何表情浮动。她的耳朵里放着枚小小的耳机,有温柔至极的声音自里面泄出,淌进她的耳廓内,融进她的周身血液。
她整个人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放松下来,所有关于黑暗和冰冷的恐惧,所有难以忍受仿佛长在身上一般的疼痛,都因为那个男人简简单单却格外有分量的一句话,而变得无比渺小,渐渐消失不见。
他说他在,他要她别怕。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之于唐染,便是她这一世的安心所在。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期间,有人想离开,但都被许南木带来的人给拦下了,如是,几次之后,即使许南木并没有明确的表示,大家也都明白过来,恐怕在唐染醒来之前,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离开这条等待宣判结果的走廊。
一个半小时过后,唐染被推出手术室。医生简单的说了两句,伤口不深,未伤及内脏,所有的手术都进行的很顺利的话,就离开了。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唐染,小脸看起来依然没什么血色,深度麻醉后,她正陷入安静的沉睡。
众人皆意思性的想要上前去察看一番,却被许南木带来的人制止住了脚步,于是,大家便只好停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的旁观者。
许南木示意推车停下,突然安静下来的人儿,在这一刻看着比谁都乖,再不会没完没了的闹腾人,也不会再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软语的对他说情话。许南木以手指轻柔的将唐染额前的两缕碎发抚顺在两旁,而后俯身,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吻。
还好,你无事。许南木在吻下去的时候,满心疼惜的在心中如是想。
许南木站直了身体,眼睛看向林钟钟,声音微冷的道,“你陪染染去病房。”然后,他又看向了阿诺,“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踏进病房。”
林钟钟毫无疑义的点了点头。
阿诺颔首应,“是。”
二人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唐染离开,直到他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许南木才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众人面前,淡而寒的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停留在李立仁的身上。
许南木启唇道,“我需要知道事情发生时的详细经过。”李立仁是许南木确信的,在场所有人中间,唯一一个不可能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的人。
对于唐染落水受伤这件事,李立仁始终觉得责任在他。所以,纵然他其实不太愿意面对许南木如此迫人的气势,以及仿佛质问一般的口气,但是,许南木却确是唐染亲口承认的,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而身为唐染的男朋友,许南木自然有权责问他。
而他作为需要对这场事故负责的一方来讲,也理当给许南木一个交待,李立仁于是便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时他在监视器后面看到的情况。
“当时正在拍小染和李文冉在港口码头过招的打戏,小染背对着海水,李文冉正面出击,根据剧情安排,小染本来先要被李文冉逼的节节后退,再寻找机会反击……只是,当时我们还要在现场造出下雨的效果,场面有些混乱,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小染当时退的位置已经太靠后了,而李文冉依然按照提前规划好的动作出脚逼向小染,小染本能的往后躲,却是,一个身形不稳,人就直接摔落进了海里。幸好她当时身上还吊着威严,威亚组的同事反应过来后,及时将小染拉了上来,但是,却不知道小染在水下撞到了什么,竟然,被划了那么长的一道口子……”
说到这里,李立仁难忍愧疚的继续道,“其实,责任都在我,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她们的走位问题,是我没有做好调度工作,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问题,及时喊卡调整就好了。”
许南木沉默的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礼貌性的对李立仁说了句,“多谢。”多谢如实相告,还是多谢落水后及时送唐染就医,亦或者两者都有,他却并没有言明。
临离开前,许南木仿佛能洞穿一切于无形的冷静目光,一一略过众人的脸,忽而,他竟是淡淡的笑了下,但那笑容又很快消失,而后,他沉声落下一句话,“希望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守口如瓶。”
许南木走了,他带来的人也跟着他离开了,空气中终于不再充满压迫感,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而后,三三两两的,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或心惊,或忧虑,或不屑,或无谓,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讨论今天的事。
有一个自带形容性质的名词,笑面虎——说的便是许南木这种,善于蛰伏,一旦他出手,便必然一击制敌于必死无疑之境地的,毒蛇。
“医生说她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预计今天后半夜,麻药过了就会醒。”
“这次受的伤,还有意外流产……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吗?”
“还不能完全确定,医生说,等染染的身体好一点,需要再做个细致的检查,才能给出最终的诊断结果。”
问话的人是许南木,回答的人是林钟钟,这会儿,这两个人竟能莫名和谐的站在病房外,进行这种安静而没有任何火药味的问答。但是,这种和谐也就仅仅能持续这么一两句话,这不,接下来就又回到他们所熟悉的模式里去了。
“你们剧组的人,真的该死。”许南木道,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像只是在宣布一个他所做的什么决定。
林钟钟扭头无语的斜许南木一眼,接着,她很真诚的说了下面的话,“许南木,我劝你真的有空赶紧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另外,我奉劝你一句,现在是法制社会,请不要做违法的事。”
林钟钟的“好意”,许南木却毫不领情,“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再来对我指手画脚。”
林钟钟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她恨不得再给许南木比个中指,但是,没什么,她就是单纯的忍住了。林钟钟打算再送给许南木最后一番忠告,说完接下来的话,她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就算她输!
“许南木,尽管你很愤怒,你想找人发泄你的情绪,但染染落水受伤至流产,明明就是个意外,你能怪谁呀?像演员这种工作,本来就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活,现场意外时有发生,但是,没有人想看到这种意外发生。所以,你无权责怪任何人,你也无权将你所感受到的痛,恶劣的加注到那些无辜的,只是为了生计而工作的人身上,他们没有义务为这场意外买单。而该死的,也从来不是我们这个剧组的人,你除非把染染禁锢在你身边,让她哪都不要去,但估计就算你做到了这样,你也会杞人忧天的想,她会不会在下一秒,因为吃了一口鱼,而被一根鱼刺卡到无法呼吸。所以,许南木,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你不会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该以唐染为中心来旋转,除了你。”
许南木竟是耐心的听完了林钟钟的数落,而后,才冷声反问了一句,“林钟钟,你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长篇大论的跟我讲一些你所认为的‘道理’的时候,你是有仔细的看过了染染的伤口吗?”言罢,许南木便扭身推开了身后的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