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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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受到什么？］

    “战争的硝烟逼近，鲜血将流淌于高山、河谷与辽阔的草原。”

    ［你预见了什么？］

    “污秽与堕落伴随着蒸汽的迷雾与机械的轰鸣蔓延大地，黄金的时代将成为灾难与祸患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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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若凝为实质的星光之河在智慧之龙的身侧缓缓流淌，凌冽的夜风裹挟着风雪散落在她的银色的鳞片上。

    悬浮高天的奇迹之城的夜晚总是诡谲而惊悚，陷入疯狂的非人生物的饱含混乱情绪的嘶吼声，骨骼断裂的噼啪脆响，隐隐约约传来的人类的悲泣与哀鸣，黑暗中弥漫开去的血腥味，随时开演的噩梦幻境，永不落幕的恐怖剧场。

    “穿越者”心中未曾涌现出一丝一毫对于与自己属于同一种族的食物与玩偶的凄惨遭遇的怜悯与愤怒，也并非和这只天生便有预知未来、洞悉事物本质的神话生物一般对此乐在其中，她只是发自真心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嘈杂且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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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四足着地的飞龙是多么的新奇，多么的有意思；扇动着翅膀，脱离足下的累累白骨与腐烂血肉，向着无尽美丽而高远的寰宇飞去，静静地享受着风呼呼吹过耳畔的旋律，享受着万籁俱寂之时漫步于云层与雾气之上的悠闲是多么的快乐；向能够操纵心灵、制造幻境的阿勒苏霍德请教如何编织一场盛大的戏剧，不料对方听闻此事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异常倾囊相授，临别前还恋恋不舍地挽留，又是怎样的意外之喜。

    然而，泛着血色光辉的月亮与漆黑一片的天幕很快便使她感到乏味；上百年的时光中，纵使是空想之龙创造的奇迹之城也被踏足了角角落落。

    ——演员是愚昧的家畜、读者是疯癫的野兽的连载作品，也终有完结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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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奇怪，当“穿越者”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睁眼便是凌空的血月之下，狰狞的巨龙一口将哀嚎求饶的食物咬成两节时，她没有思念故乡；当空想之龙灰白色的巨大身影遮天蔽日飞过奇迹之城的上空，陷入失控与疯狂的倾向后爆发出的激荡的心灵风暴席卷整片天空，而她不受控制地匍匐在满地异变、炸裂成一摊不可名状的尸骸中时，她没有思念故乡；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险些被巨人王的长子削掉大半边头颅，而美神汲取生命的绯红利刃近在咫尺时，她也没有思念故乡。

    她只是感到好奇，对非凡力量的好奇，对千奇百怪的各色生物的好奇，对亡者的世界与复生的秘术的好奇，对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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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穿越者”望着挣扎沉沦于无法逃脱的噩梦，纵使被覆盖上虚假的记忆，于阴森的古堡中被千年前的鬼魂在午夜索命，虽然身躯跟随着自己所书写的剧本的牵引而颤抖、哭泣、崩溃，潜意识里却依旧透露出麻木——甚至是些许不必忍受在现实中被生吞活剥的安宁与幸福时，她的心中便情不自禁地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而唯一的观众阿勒苏霍德则嚷嚷着自己要看血流成河时，这种索然无味中混杂着焦躁与失落的情感便到达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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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高兴吗？”噩梦之龙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我可以编造出一些更加恐怖可怕的梦境，让参与其中的人类都饱受痛苦地死去……”

    祂呐呐地噤声。一向说话好听，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愿意陪着祂一起玩闹些同族看不上的“自娱自乐的小把戏”的从神此时毫无笑容地盯着祂，黄铜色的眼睛在朦胧的黑暗中闪烁着光。

    那一刻，阿勒苏霍德感到恐惧。因为对方看着祂的眼神不像是一条龙看着一条龙，而像是——而像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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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艺术一窍不通，鉴赏水平奇差无比，烂泥扶不上墙的撒野恶兽。

    无知无觉、蒙昧痴愚，毫无尊严、毫无理想追求的待宰家畜。

    ……文思枯竭，什么故事都想不出来的，拼接缝合着昔日记忆里的起承转合，闭门造车一般地自顾自写了几百年抛去现实不谈的作品，一个有价值的素材也没有收集到的粪作生产者。

    猩红的月光被云层遮蔽，深沉如墨的黑暗淹没了在月辉下微微闪着剔透光泽的积雪，“穿越者”的目光却透过重重障阻，祂久久地凝视着遥远的星界，凝视着巨大的蛛网上残留的三个虚幻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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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渴望遇到能够理解自己所想所写的故事中所蕴藏的隐喻与暗示的故事，祂渴望感受到在命运的剧场上翩然起舞者因幸福的生活一夕间毁灭而悲恸、因崇高理想的破碎而痛苦，渴望看着他们以愤怒饲养仇恨，仇恨又孕育新的愤怒，最终在自己引燃的火焰中燃烧殆尽，终结这荡气回肠的悲剧。

    然而在这个黑暗的纪元，在这个古神群魔乱舞，文明之火早已熄灭已久的时代，爱与希望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孱弱的人类朝生暮死，强大的非凡生物又大多尚未挣脱疯狂的梏桎。距离原著中文明初现的萌芽年代，还有不知道多久。

    讨厌一成不变、喜爱创造与交流的作家小姐，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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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想整点乐子……”

    “——好想整点乐子啊！！”

    “穿越者”——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旧日遗民在极度的空虚与无聊中，用同样埋葬在古老的旧日纪元的故乡的语言，在绯红的月光与漆黑的天幕的见证下，将强烈的情感尽数宣泄。

    于是，自被原初的上帝所随手抹去的高维俯视者所设下的装置中落地的旧日遗民身上，源自星空的神秘学联系再一次被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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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为何感到如此穷极无聊。]

    [你想看人类拼尽全力，如同古希腊故事里的悲剧英雄一般追逐遥不可及的理想，最后如同逐日的伊卡洛斯或夸父一般死去。这并不是因为你爱着你的同族，而是因为异族的长相不符合你的审美，你实在看不习惯。]

    [然而，没有人教导人类应当自尊自爱，教导他们心怀好奇与憧憬，探寻自然与神秘世界的奥秘与真理，鼓励他们研究这方面的知识，将之化为己用。因此，他们没有理想，没有追求。作为非凡生物的附属，作为食物、玩偶、牲畜、奴隶，他们只懂得如何生存，而不明白何为生活。]

    [你可以教导他们，教导他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看着他们为了自己所爱的存在而奋起、前进，然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或是丧失斗志颓废沉沦，或是锲而不舍，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地死去。]

    [……啊，你笑得可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