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番外谈
古神之子毫无意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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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不详的噩梦中醒来，莫大的恐惧与憎恨化作无形的利爪扼住你的脖颈，剖开你的腹腔，转瞬间将你的五脏六腑搅碎撕裂。
狰狞的犄角与漆黑的鳞片顶破了的那一层拟态的人类皮囊，猩红的血肉在沸腾的岩浆与四溢的硫火中爆裂，因方才晋升不久而并未稳固的灵性再次躁动不安起来，你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翻滚挣扎、哀嚎嘶吼。头脑中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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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踏上这片曾为疯狂的血皇帝所统治，如今则变成了冷酷的太阳与漠然的工匠的居所的土地，你的危机预感一刻不停地嘶鸣，从未停止过警报。
但你必须前进——你苟且偷生、躲躲藏藏地在这世间蹉跎千年，忍受着污染与侵蚀的折磨，便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你要向某位真神复仇，为了遭到毁灭的故乡，为了惨死的亲族，为了不得解脱的父亲，也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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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古神之子，是一位来自比那个横空出世的远古太阳神更加久远的纪元的神明的子嗣。
你的父亲在非凡世界中被称为“恶魔君王”，祂是唯一一位逃离了危机四伏的战场，躲过了沦为那位自称造物主的狂徒的奴隶、甚至是变成一块用来晋升的非凡特性的命运的古老神袛。
在太阳神的光辉照亮了整片大地的纪元到来的前夕，你的父亲庇佑着残存下来的族群回到了恶魔最初诞生的深渊。猖狂的火焰巨人率领着祂的部众穷追猛打，于是你们的族群又死伤了大半。绝望的哀鸣、愤恨的咒骂、凝固的鲜血、腐烂的尸骸，这样惨烈的景象，即使是在之后平静无波悠游度过的岁月中，依旧是你挥之不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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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梦魇的终末，冲天的火光灼烧着你的眼睛，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伫立在涌动的光芒与蔓延的阴影之间。
祂不再穿戴漆黑无光的盔甲，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纯白无暇的亚麻长袍。
祂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祂变得像一个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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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你才知晓了何为“消化”，何为“扮演”，知晓了何为“相邻途径互换定律”，也知晓了自己为何与那些嗜血暴虐醉心杀戮的同族如此不同。
但在那一刻，你的同胞、你的亲族争先恐后地你拥我挤涌进深渊，而你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直直对上祂色泽如同将落的夕阳一般、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鲜红似血的噙着残忍而又好整以暇的笑意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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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炽白而又纯净的光刃霎那间拦腰截断了通往故乡的路径，猝不及防的亲族们在上千上万度的高温下化作蒸腾的血雾，四散逃逸的同胞们则被浪潮般席卷的深邃阴影拽入地底、吞吃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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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你看见那位曾经追随着恶魔君王将混乱与祸患传遍整片大地、如今却杀害了祂的左膀右臂投诚仇敌、又将整个族群出卖得一干二净的拂晓之神，居然还在微微地笑——你过去竟觉得祂温和沉静，不像别的恶魔那样疯癫残忍！……
你在不详的噩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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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你在血色圆月高悬天际，体内的灵性遥相呼应活跃异常的某个寻常的夜晚，举行了一场祭祀。
污秽的荒原，流淌的血河，燃烧的焦/尸。
司空见惯的景象，弱小孱弱的人类奴隶哭着喊着想要逃离祭坛，其中较为强壮的挥舞着玩具般细弱的枯杈冲过来想要决一死战。你只觉得他们吵闹，于是将他们变成痴傻的动物与玩偶，看着他们一个个化作腐朽的白骨，溃烂的血肉很快融化成赤红的水流，留下一摊摊深色的痕迹，在污秽的土壤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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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河流触碰到了一双覆盖着漆黑甲胄的双足。
那是一只你之前未曾遇见过的恶魔，他似乎还未蜕变成完整的神话生物，但是与你一样，仅仅只差临门一脚。他通体覆盖着黑色的盔甲，面容模糊不清，被重重阴影所遮蔽。只是从头上犄角的形状和一双少见的橘红色眼睛中，可以勉强辨别出他独有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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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谁？”
见他没有向你一向看不顺眼的其他亲族一样一见面就对你大打出手，或是想要夺取你的特性，或是纯粹地以此为乐，你没有再压抑自己的好奇与想要交流的欲望。
然后，那漆黑的骑士似乎笑了一下，声音轻柔而平静地回答：
“我是奥赛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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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认识的魔鬼先前默默无闻，现今却声名鹊起。
他聚拢人类的群落塑造自己的雕像，他编纂古怪的书籍弘扬自己的威名。他将言行被他认为是“挑衅”与“不敬”（这两个概念他花了许久讲解，你才勉强明白）的同族一一击杀，如同猎犬撕裂野兔，那些尸骸化作燃烧的火柱，倒悬在半空中随风摇晃。于是聒噪而容易头脑发热的恶魔们终于被迫恭顺地垂下头颅，学会了安静与服从。
你残暴狡诈的兄弟姐妹们一如既往地四处游荡肆意妄为，放纵张扬内心的恶意寻欢作乐，其中一位天生的神话生物似乎惹到了他的头上，于是遭到了极为酷烈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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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你在父亲举行的盛大祭祀中玩得不亦乐乎，戏耍玩弄着四散而逃的奴隶与食物，在他们的哀哭与呼喊中吞噬这些饱含痛苦、怨恨与绝望的生者的灵魂，将温热而滚烫的鲜血一饮而尽。
怀着朦胧的迷醉，以及心满意足的饱腹感，你晃晃悠悠地离开现场，只是略有些好奇自己所熟识的兄弟姐妹中，怎么向来乐衷于此的某位这一次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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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疼痛将你从狂乱而欢愉的血腥迷梦中惊醒，净化的光辉消融着你的肌体，金色的火焰灼烧着你的灵魂。
你愕然地看见一轮散发着无尽纯粹的耀眼辉芒的巨大光球从嶙峋的污秽山脉之间升起，血红的月色被灿烂的金光所吞没，绚丽的彩霞驱散了笼罩天幕的晦暗黑雾。
你看见无数半透明的，在深渊中飘飘荡荡、麻木而痛苦地哀哭悲嚎的人类奴隶的灵魂茫然地伫立在原地，他们、她们仰起头，直愣愣地凝望着那轮引领拂晓、带来白昼的炽烈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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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震惊地看着这些已经在净化的光辉下逐渐溃散的魂体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冲向天空，冲向那燃烧不息的火焰与明亮纯粹的光辉，最终消失不见。
然后，你看着你平静的、温和的同族，唱歌很好听，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因此你最信任他，也最依赖他的大哥哥正提溜着你的兄弟被撕扯得残缺不全的尸骸，从燃烧的火焰与照亮了大半边苍穹的永昼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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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你的父亲麾下多出了一位自称“拂晓之神”的从神。祂顶替了你那死去的兄长的位置，活跃在深渊之外的战场上，将混乱与纷争在大地上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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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时是多么小孩子气啊，你活在身为古神的父亲的庇佑下，在使得你感到亲切的堕落之地无忧无虑地撒着欢，每天的所思所想不过是对容易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的同族的不爽，对祂们粗暴野蛮的血祭方式的鄙夷。
你认为盛大的祭典应该整洁、干净、静默无声，把吓破了胆、号啕大哭着想要逃跑的人类奴隶掏心掏肺整得零零碎碎是多么肮脏，将肉块、内脏塞满口腔弄得满脸污渍又是多么没有格调。在你看来，选择灵性力量最为活跃的满月时刻，将祭品变作温顺的动物、玩偶，让他们自愿献上自己的灵魂与鲜血，然后细细地咀嚼灵魂、品鉴鲜血，才符合作为伟大的恶魔君王的子嗣的身份。
你的兄弟死得如此凄惨，内脏被掏空，血肉也被啃食殆尽，这让你很生奥赛库斯的气。你故意躲避着那位“拂晓之神”，想着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祂说话了。
你独自戏耍玩弄着猎物的生命，独自应付着想要夺取自己的力量的同族的袭击，独自站在祭坛钱，看着血色的月光倾泻在赤红的河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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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孤独，多么寂寞。你好想再一次来到你的朋友身边，再一次听着祂轻声细语地讲述着不知从何听闻的故事，再一次怀着踏实而安定的温暖幸福的感情，在于空气中荡漾开去的歌声中入睡。
但是你等得太久，太久了。直到最初的太阳从一片混沌虚黑中升起，直到古老年代的古神陆续陨落于人类的造物主之手，直到曾经遍布大地的族群不得不退守深渊，你都再没有来得及和那位引领拂晓的从神说过一句话。
哦，对了，祂已经不再是忠于你的父亲的拂晓之神了。祂现在是造物主麾下的纯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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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火焰。火焰。
先拂晓而来的火焰，后梦魇而去的火焰，从索绕不去的噩梦中的场景化作真真切切的惨烈现实的火焰。
污秽的荒原。流淌的血河。燃烧的焦/尸。连同堕落之地上空低垂的腐化的黑雾。
……全部被可怖的辉光与毁灭一切的火焰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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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故乡毁于一旦，你的亲族死于非命，你畏惧却又敬爱的父亲沦为被放牧的恶灵，永世不得解脱。
耳畔徘徊不去的低语声终于变得清晰可闻。
我的孩子，到我这里。祂说，我可以给予你向仇敌报仇雪恨的力量。
“……恶魔之父、异类之主、诅咒之源。”你躲藏在镜中的世界里，规避着那破除一切隐匿的永昼之光，“我祈求您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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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又过了许久许久，黑皇帝二次陨落；冥界的主宰开辟新的旧日之路，最终身死道消；工匠登临神座，七神签订盟约。
你血祭了几座城市，跳转途径晋升成功。你终于有资格在战场上直视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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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之光，堕落深渊，终结所有夜晚之神……你该死，你真的该死！”
永恒烈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七零八落的蠕动的残躯，目光轻蔑而冰冷。你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你想，你的复仇，究竟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