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菩提旧事
一听到有故事,三个人便坐成一排,齐刷刷的看着白如飞,白如飞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禁也笑了出来。
“徐昊、任雪,看你们的装束,你们去了再来镇吧,孙倌儿最近可还好?是不是还是那大茶壶的样子?”
“前辈和孙掌柜认识?这,从来没有听孙掌柜提起过啊,他最近在再来镇,有时候我爹会来找他叙旧,时不时的两个人会大笑,也会大哭,有时候我上去询问,他们倒是不说话了,搞得很神秘。”任雪嘟着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认识孙掌柜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裁缝,当时他就在朱仙镇做活,帮着来往的人做着衣裳,后来他做了一件天青色的衣服,那是他最不愿回忆的往事在当时,锋海剑诀,名花流碧霞岛还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有的甚至都没有出现过,当时的江湖,当属齐云门为尊,不只是江湖上执牛耳者,与朝廷之上还有合作,每年都会输送大量的弟子入朝为官,当时可真是鼎盛时期。只不过后来却险些灭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白如飞卖了个关子,却勾起了三人的兴趣,三个人的脸出现了同一个表情,像是在催促着白如飞继续说下去。白如飞此时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
“因为,在齐云山上,有一名弟子,带着悲伤怨恨,和声声怨气,羞愤而死,而他死后,化成了怨骨,将整个齐云山尽数屠戮,只有少部分弟子侥幸活了下来,就是这样,齐云山上齐云门一夜之间近乎覆灭,而我在没来之前,正好在齐云山上与掌教扶枫真人处做客,而他似乎也有所感召一般,在我做客的时候,将这一旧事原原本本的与我分说明白,那枭无情要化身怨骨,又带走了优梦古书,若不是你们及时发现,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白如飞看着桌子上的那两本催眠的书本,陷入了沉思。又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地图上的叉子,叹了一口气。
恐怕这地图上的叉子,就是怨骨的埋葬地点,现在事情已经这样艰难,我便统统说了,你们也能了解,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白如飞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便开口了:这一切都要从乌勒与历朝在沙鄢城开战结束,作为开始。
白如飞手掌拖着自己的脸,思绪回到了久远之前……
朱仙镇在江湖之滨,一条大道,往左是夜雨仗剑江湖迢迢,往右是柴米油盐炊烟袅袅。人在衣裳马在鞍,陈记是朱仙镇唯一的裁缝铺,每天至少有十七八个年轻人为了一件闯荡江湖的行头在店里来回踌躇。店老板兼首席大裁缝的孙倌儿守在这间店里四十多年,守得满心的不耐烦,不耐烦到总结出一条给心向往之的江湖少年的金玉良言——
“正道少侠穿白衣,独行浪子穿黑衣,邪教妖人穿红衣,先选好路,再挑好衣,犹犹豫豫,磨磨唧唧,那还当个屁的大侠。”
人家是越老越多话,孙倌儿确实越老越发的沉默寡言。四十年前他接管这家店的时候,为求新气象,店门上换了个新帘子,旧帘子被收起来了,每天铰一节竹篾过日子,从一个敞口的大水缸变成了闭塞的茶壶,四十年的际遇如饺子般的在肚子里煮,烂成一锅混沌也不为外人道。
第一万天,店里来了一个奇异的人,他进门的时候,孙倌儿正坐在柜台后低头的铰竹篾眼皮抬也不抬的说出那句常例,那怪人没有应声,半晌才轻轻一叹,说道:“老丈的脾气真是越发的不好了。”
孙倌儿诧异的抬起头,只见那人用斗笠遮住面孔,不辨五官,看他的身形,要背挺拔,骨架精细,应该很年轻。
他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红色的包袱,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最奇异的是,他不穿黑不穿白也不穿红,而是一身碧水天青……
十年前,孙倌儿还没有老成茶壶,却也有了不耐烦的走势。
“正道少年穿白衣,独行浪子穿黑衣,邪教妖人穿红衣。”
正在店里来来回回仰望着满墙的衣料布匹的少年菩提子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他的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正撞在了身后的镇国将军明烨身上,少年菩提子微微一笑,眼含歉意,他垂下眼睛的一霎那,他的眼前闪过了一片鲜红如血的衣角。
菩提子遇到那个穿红衣的人是在来朱仙镇的路上。
那时的他去河边取水,水囊灌满,波澜渐平河面上渐渐聚集起一张俊俏的脸孔,是年菩提子十三岁,少年还未长开,但一双眉眼已经定型,眉骨高高眼梢长长,意犹未尽的没入鬓角。一般少年的脸孔都很白净,因此脸上的污垢更容易显现,少年菩提子发现右脸颊有一些泥点子,探身撩起一捧水去擦拭,湖中突然显现了一个鲜红如血的模糊身影,身后淡淡的传出了嘲讽的声音:“再丰腴美好的血肉,都是包裹着丑陋,迟早会变成尘土。”
少年菩提子惊慌地转过头,身后空无一物,连树梢草丛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朱仙镇多奇人逸事,菩提子只当是哪个踏雪无痕的来去无踪的侠客。
第二次见到红衣人,是在朱仙镇外的一座坟前。
秋来霜起,秋风猎猎,那人站在孤坟前,一身的红衣热烈而寂寞,
这坟茔里埋葬的是他的谁?亲人还是爱人?
少年多好奇,十三岁的菩提子忍不住问了句:“喂,这是你的亲人吗?”
红衣人没有应声,没有转身。
真是个奇怪的人,所以在陈记裁缝铺里,听到孙倌儿的那句话,少年菩提子忍不住发问:“穿红衣的就是邪派妖人吗?”
那时的孙倌儿还懂幽默,他看了看这个秀气好看的小少年,笑嘻嘻的回答道:“不一定新嫁娘也是穿红的。”
在他说完话的当晚,朱仙镇就出了事儿。
一位姑娘死于闺房,被不知名的锐器从喉咙穿过,明明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却穿着大红嫁衣躺在屋子中央,血流一地,无边无际,像嫁衣疯涨
这姑娘是豆腐店老板的女儿,人称豆腐西施,曾经被算命的人赞有皇后命,没想到还没等到皇帝的凤冠霞披,就去阴司报了到,只好考虑做阎王的新娘……
天青色的客人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红色,声音里带着笑意问孙倌儿:“十年前的凶案截了没有?”
孙倌儿显然在努力的回忆着眼前这人是谁,四十年的记忆腹中烂,太多回忆不起来,他一边回忆着,一边磕磕绊绊的回应着天青色的客人:“没…没呢……”
捕头勘察现场后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仵作验尸也没有找到任何有效的信息,身为闺中少女,却穿着嫁衣死去,她的嫁衣从何而来?作为镇里唯一一家裁缝店老板,孙倌儿也曾接受盘问,但是他对自己手里出去的衣裳一向有精准的记忆,这件嫁衣并不是出自他之手。
这场凶案十年也未曾告破成为朱仙镇最神秘的桃色凶杀案。
当年菩提子与大将军明烨离开的时候,面对少年菩提子的疑问和好奇,明烨将军给予他一句忠告“世事千奇百怪,十中有九不可理喻。为人之道,于己无关便高高挂起。”
少年菩提子不甘心的问:“如果于己有关呢?”
明烨将军愣了愣,没有回答他。
一直往左出了朱仙镇进了江湖,上山拜了师门成为了齐云门弟子,一直到明烨将军离开齐云门,他也没有给菩提子一个答复。
齐云门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如朱仙镇那个大裁缝所说,正道少侠穿白衣,齐云山上到处都是身穿白衣的少侠、大侠、老侠。连厨子和花匠都是一身白色的短打,也不怕油烟熏染,黄泥浆染。
被明烨将军带进齐云山的菩提子也穿了一身白衣,不同的是,他的袖口上让孙倌儿绣上了一朵红色的小花,那是他从沙鄢城带过来的一种花,沙鄢城气候恶劣,开出这种花,昭示着它生命的韧性。
菩提子喜欢花,那是一种丰沛的生命,活泼艳丽令人感动。
“不可以哟。”排行十三的师兄摸着下巴对他说道“袖子上有花可不成样子。”
他的手中捧着一件纯白色料子的轻软衣服,笑吟吟的看着菩提子。
少年菩提子换上那纯白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为了齐云门年轻一代的小师弟,菩提子上面有十三为师兄,这一代,徒子徒孙都很年轻,最年长的大师兄也不过二十出头,而最小的十三师兄,也只比菩提子大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