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刃·血刃(下)
伴随着初升的朝阳,他看到了不远处罗列着大大小小的土堆,刚才那些人,竟被那个少年悉数埋葬,那个少年手上都是些冻伤,指甲上还嵌着泥土,白净的脸上被冷风吹着通红,眼睛有些红,脸颊还有眼泪流过的印记。少年感觉到有人过来与白衣人四目相对,少年的身后就是朝阳,照亮了所有。
“不止是自己的家人,你连山贼的尸体也要埋葬吗?”白衣人问道,语气中有了一丝的赞许。
“强盗剪径,图财害命,我原本不会理会他们,就在刚才,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我没有死,我便有义务这样做,您已经帮我报了仇,我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不论是强盗还是家人,死后就只是尸体了,他们已经在生前得到恶报。”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出奇的平淡,散露着和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符的成熟。
“最前面的坟茔,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你打理的十分用心。”
“她是我的表姐,我们本来是要和她一起回到老家。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我拼了命也要保护她,但是……”
少年说到这里,身体稍微的抽搐了一下眼睛有些湿润。他有些倔强的抬起了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看向了远方的太阳。
“不过,却是她舍身保护我,说着,请放过这孩子。因为在表姐看来,我只是个小孩子,所以,至少表姐的坟,我要做的好一点,但是我却只能做到这样……”
白衣人叹了口气,拿出了腰间的酒壶,在那座坟前洒下了一泓酒水。
“连青莲坊的诗仙醉都没有尝过,便归天了,属实有些可惜。”
酒香醇厚随风而散,让人心中一阵舒缓。少年看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白衣人有了一丝的崇拜。
“谢谢,请问……”
“我叫武慕邪,是青莲坊的掌柜,略懂一些剑法,孩子,你还有什么家人吗?我可以送你回去,像你说的,我已经帮你了断他人的恶业,好人做尽,也算缘分一场。”
“我的家人,全都在这里,现如今,我也已经无家可归了。房契沾满了鲜血,怕是不能作数了。”
“你年纪轻轻,倒也豁达,不过,你不仅没有保护好自己重视的家人,还被托付了全家的性命。你那双小手,已经知道了尸体的重量,但是这与托付于你的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你已经背负了他们的性命,为了自己不被压垮,为了保护他人,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为了保护以后还会遇到的珍视的人。”
“保护自己珍视的人……”少年这时候有些木讷,正在慢慢消化着白衣人所说的话。沾满泥土的双手也在微微的颤抖。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徐昊……”
“嗯,徐昊吗……确实适合做一名剑客,从现在开始,我收你为徒,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与你,不负太白祖师所望,任侠快意,济危扶困。你可愿意?”
太阳已经从东山缓缓的升了上来,将极目所见的大地全数照亮,渐渐温暖着这个寒冬。徐昊弱小的身影,正像着初晨之日一般,在这一刻,徐昊的内心从未如此雀跃……
徐昊从前在家里大人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剑侠刀客的江湖传奇,自己也幻想过再长大些,让父母请来身怀绝技的高手来教自己武功,这样也许可以离大人们口中的江湖意气更近一些。每每谈论到此,徐昊的母亲总是打趣的问他:“那些个大侠都是话本演义里才会有,现实也是多虚无缥缈的,况且他们都是劫富济贫的人,难道你还要打劫自己的家里吗?”这时候的徐昊总是反驳的说着“侠者非不义,不会对自家人做这种事,况且自己长大后还要保护家人呢。”然后在母亲慈爱的注视下跑出去玩了。
徐昊心里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抹酸楚,他当即跪下朝着自己的家人们拜了拜,武慕邪也顺势解剑,立在徐昊的身前,以全了自己对幼子的守护之心。徐昊和武慕邪又花了些时间,将还没有入土的人通通埋葬。武慕邪吩咐了徐昊在一旁休息,这些被他杀死的人,本就该由他亲自埋葬,他将自己披着的大氅脱下递给了徐昊,清晨的阳光照着武慕邪厚实的身体,他的体态并不健硕,但线条分明,像是隐隐内涵着力量,徐昊这时候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大氅披在他身上,将他整个身体盖住。徐昊下意识的裹紧了自己,忙了一夜自己已经又困又乏,这时候,心神放松的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武慕邪并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眼前的工作。
“师父,现在世局这么混乱,落草为寇也是无奈,不过这一群山贼,也实在可恨。我埋葬他们,并不是原谅了他们。”
“他们全部都是我杀得,有时候不明白,他们也是人,死后和旁人并无差别,死在我手上,我做的这些,只能聊表心意。”
“朝廷正在和番邦对阵,但是我不懂,同为百姓子民,为何要自相残杀呢?”徐昊擦了擦自己的脸,煞有介事的问道。
“你这个傻徒弟,别以为好像不是同族的人就可以随便杀,现在有很多不服庙堂的人占山为王,彼此攻伐;过了边境,我朝与番邦便有分别,就算是一个门派,内部也有派系之争,小至一个家族,也会兄弟阋墙,说到底,分的是彼此,争夺的也是权力,抢的是利益,夺得是名声。但归根究底,到头来不过也是一柸黄土。”
武慕邪一切做的都有条不紊,和徐昊的对话像是朋友间的闲聊,却是字字珠玑,每句话都有其深意。
“嗯师父说的是,分别,人永远都会有分别,我朝百姓杀了番邦蛮族,就比蛮族人杀了蛮族人更罪恶。如果多了共同的敌人,那么他们杀了人,又比这两者杀人更可恶……”
“好小子,很会举一反三啊,不过你的心性,像是初晨之日;现在这样又有些像恶煞阎罗,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安心上路,我也要带你回去了。”
武慕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徐昊见状,将大氅还给了他。武慕邪披挂上身,牵了徐昊的手,向着山谷里走去。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顺着小路上山,在深入,徐昊看见两件木屋,靠西米那间稍微大一些周围的雪只是随便打扫了些,只有一条小路,东边的屋子打扫的很精细,更像是人住的地方,在那个屋子附近堆着一摞柴火,旁边的木桩上横插着一把柴刀。武慕邪示徐昊在东边的房子休息,自己打开了西边的房子,在房门打开的时候,一股扑鼻的酒香袭来,徐昊闻了闻,眼看氤氲的晨光,是这样的醉人。武慕邪把随身酒壶解下打开了一坛酒的木塞,舀满后武慕邪喝了一大口,随后深深吐纳,一个翻身越到了房屋的空地上,扬剑起身,身形似风动水波起涟漪,剑式八面玲珑,如诗韵映化万千。武慕邪尽情挥洒,手中青锋凛凛生光,盘旋周身,形成数道剑气缠绕,剑气过处,武慕邪又饮下一口,又念起了诗仙李白的名句。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