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19 永世不剑
“怪石虽小,却也的确够‘怪’,真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好地方啊,将来会出很多了不得的人物吧,重岳因此而更进一步晋升帝国,指日可待。”
那天,山凌子对着高卧皇座的雍容气度中尚存些许稚气的女子如是说道。
……
天星飘岚,山影重重。
隐约能听到热闹的夜市喧嚣,怪石小城充满了活力。
姬明雪身在园中阁楼的楼顶,看着黑幕缀宝石般的无尽夜空延展,整个人寂如枯木,思绪万千。
……
莫录小心翼翼地喝下一口水,又在锦月贝的帮扶下缓缓躺下——他此刻正处于须牙园的一处静养室内,这样的所在还是很多的,毕竟重武的重岳,厮斗常见,园中年轻血勇的灵师们就更不用提了。
此刻,莫录的身上几乎除了脑袋以外缠满了纱布,就像个雪人。
他的舍友们已经集体探望过他了,说了不少暖人心的宽慰话,也留下了一些凑钱买来的补品,莫录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他们很热情,丝毫没有因为莫录输了决斗而对他有所改变态度。
“伤口还疼不疼?”锦月贝紧挨着莫录,一脸忧色。
她每天都来看莫录,几乎就像只缠主的宠物。
“不太疼了……”莫录看着距离自己如此近的的锦月贝的可爱脸颊而有点脸红心跳,“不必担心。”
伤口什么的对莫录而言其实都是小事,只是心里的难过还是不容易挥去。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这份难过讲真的其实挺没道理的。
“唉,我就不该让你去和那家伙打架的,你说我非要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都怪我。”锦月贝看起来蔫头耷脑的,完全没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扬。
逗留许久,锦月贝笑意盈盈地起身,说是不再打扰莫录安静休息了,莫录与她道谢,她佯怒着说:“你这是欺负人呢?”然后不等莫录再说什么,便哼了一声离去了。
他就兀自傻笑了一会儿。
忽然觉得脸庞有点儿痒,然后蓦然转过头去,看着阳光透过窗子,又在他身上和床铺上投下几分淡薄稀疏的花影。
在他床前案几之上,放有一截断剑,几天前,这剑正插在他左肩膀靠下处,距离心脏很近了。
……
“多谢城主大人抬爱,今日这杯香茶泽某必定铭记于心。”
在怪石城主楼书的府门前,泽崇和恭敬与这位温文尔雅的城主行礼。
楼书笑着还礼,“你太客气了,将来怪石城的经济命脉,大概会有相当一部分掌握在阁下手中,我没有怠慢之理,切勿寒暄,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
泽崇和也不赘言,当下离去,他心里明确,怪石城主能够亲自相送至门前,便已经仁至义尽礼仪倍至了,毕竟自己不过草民出身,再富贵也比不得王朝收录在案名正言顺的公认贵族之流。
他是来这里办理一些商用证明文书的。
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貌似这位很好说话的城主也对他颇为支持,泽崇和觉得自己的小小商业版图将迎风暴涨。
楼书送走泽崇和之后,便要继续回到书房办公,途径女儿的住处,便发现自家平常时候不是很爱打扮的小丫头居然破天荒的收拾的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不说,还染上了淡淡的胭脂水粉,看上去漂亮极了。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楼书已经隐约想起今年女儿也不小了,但是也许是过于专注于大小公务,他居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女儿今年确切是多大了。
看着她俊俏的脸蛋,楼书有一阵心神恍惚,这丫头看上去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端庄而活泼,而且一样的喜欢舞枪弄棒,美丽爽朗惹人爱。
然后再想想整天野跑没什么正行的二丫头,又不禁头疼起来。
“父亲。”楼梦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大人。”冬梦恭敬低首。
楼书点点头,对着楼梦说道:“以后晚上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玩儿那么晚。”
楼梦亲昵地拉住楼书的胳膊,“知道啦。”
……
带上一些拜访的礼物,两位少女向着怪石城那座差不多已经快要被人遗忘了的猫园而去。
听李止讲,他们的老师父很厉害,便想着登门拜会,当然,还要去看看初零的伤情,最后最主要的,当然就是楼梦心系李止了。
想起猫园,楼梦还觉得搞笑,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和冬梦两个人一起去那座荒废偏僻的园子“探秘寻奇”,当时俩人还在那长有人高野草的院中捉迷藏,结果楼梦找不到藏起来的冬梦,加之猫园院子广阔,四下无人,周围的生长的疯狂茂盛的饮风草也在当时她的眼里变得可怕起来,于是差点吓哭,最后还是从一个草窠里找到了居然已经呼呼大睡的冬梦。
——
相比于莫录的卧床静养,初零明显就要自在多了,至少他还可以下地乱跑。
当姬明雪在第一眼看见浑身血迹斑斑病恹恹而归的初零还有一个个貌似根本没什么觉得做错了事的样子的众少年的时候,是挺生气的。
既怒把初零打成那副可怜的鸟样儿的那人,也怒居然有人能够把自己悉心教导的徒弟给揍趴,还怒初零跟人打架这件事本身。
他知道初零这帮小子去打架了,但没成想初零会输,他以为他输了,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输赢就是了,如果真的在乎,他就不会连感知决斗的情况都懒得,对于一位升龙境的灵师而言,怪石确实太小了,小到稍微一抬眼,就可能连城域之外的风景也看个透彻。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是时候摆出点儿作为师父或者说长辈的威严了。
“混账!”姬明雪脱口而出,花白的胡子仿佛跟月光一个颜色,“不跟我吱声儿就跟人打架了?简直放肆!”
初零顶嘴道:“这种小事也要汇报啊。”
其他三位少年皆自心中赞叹:厉害。
姬明雪平时再怎么和蔼可亲,可当他真的发火之后,少年们却没有敢视而不见的,包括染剑华在内。
敢说这话的,也就是初零了。
至于楼潇潇,泽岚,楼梦,冬梦四个人,在看到李止他们三个搀扶着初零进了猫园的门后,就离开了,之所以近而不进的原因是,李止说:“初零这副样子,师父可能要生气的,你们就先走吧,不然可能越掺和越坏,改天再来玩儿也好。”
事实证明,李止的岁数不是白长的,真叫他给猜着了,虽然他也觉得这就是件小事,有这一猜,纯粹也是在践行事无绝对的道理而已,而更重要的是天色已晚,不好再耽搁几位女孩子,可如果直接说明的话,他又担心她们不以为然,到时候其家人担忧不说,夜深人稀的时候没准儿还可能出现什么不测,不如趁着现在街道上还人多,让她们就此回去,而如果留宿她们的话,也不是太好,虽然重岳风尚开明,但她们毕竟是女孩子,而且楼梦上一次的留宿过夜其实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至于为什么不舒服,他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最后他只能给自己这样一个解释,大概是那房子不是自己的,然而却睡着一个自己想要得到的人。
虽然想要得到,却从不试图得到。
因为他顾虑的太多了。
真的想得到吗?他又疑惑。
总之,四名少女听从了李止的提议。
“行了行了,还有力气跟我犟嘴,赶紧进屋躺好,难道等着我给你们把床搬过来还是我劈了园中那棵老树给你们现做一个?!”姬明雪瞪大眼睛,怒气冲冲。
三人这才回过神,大气不敢喘地把初零弄到了阁楼房间内。
……
“莫氏后裔吗……真是如雷贯耳”姬明雪回忆着。
重岳莫氏,是重岳很久以前的一大贵族,家传刀术曾享誉碧荒之南,可以说是顶尖的刀学大氏,就是后来不知为何迅速没落了,也就是在那个时期,那一代的空寂卫首领也失踪了,祸事不断,而与重岳最敌对的无双帝国乘势夺取了重岳的栖风原——那是重岳曾经拥有的唯一一块广阔的平原疆土。
栖风原,就在如今重岳的东北方向,靠近无涯海的广大区域,那里还有一座大湖,名为豁沐湖,后来重岳再也没能夺回栖风原,但两大国却围绕着豁沐湖连番征战拉锯,直到后来整个湖都被打成了一片焦土,搞得双方谁都瞧不上了,现在豁沐湖已是赤地,成了练兵场……
若非在无双帝国正北方的天咏王朝和织炎帝国,也关系紧张,尤其是织炎帝国,这个早在骸生历中期便开始存在并强大的国度,对无双报绝对仇视的态度,要不然重岳当年绝不仅仅只是丢掉一方栖风原那么简单了。
姬明雪还记得云归以前常说,要寻得此氏传人,刀术上讨教一番分个高下。
历史漫长,不知不觉,皆是往事,徒感百岁也太年轻。
……
纵然所有竞山锋的报名者都要签署一份“死契”,来确保赛事进程中有参与者不幸身亡而须牙园不必承担责任,但是那些年纪轻轻热血方刚的少年少女们依然趋之若鹜,纷纷赶来,准备一试锋锐,每天负责报名的几个地点都是人满为患,重岳重武之风也由此可见一斑。
也正因此,本就不算很大的怪石城显得拥挤起来,据统计,自竞山锋的消息发布的那天开始,平均每天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比之从前多了太多。
——
羽墟。
即便三人知道魔神永生无敌,但他们永远想象不到那是什么程度的强。
剑不世本身,早已经越过了“道”,或者说他就是凌驾于道之上的道——他确实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人又怎能想象得到他眼中的“法”与他心中的“道”。
剑不世的黑暗之道,便是黑暗的尽头,任何一名接触黑暗的修行者,都不能超脱于他的“道”。
他已经是这条路的极限,他已经是黑暗之道本身,千万世以前,千万世以后,不世之道,世代不世。
他可以对碧荒人族万年宿敌的乱骸嗤之以鼻,报以一句“可怜的骨头”,其实这还算褒奖或者说谦虚了,在他的眼里,同样以黑暗力量自立的乱骸,连尘埃都算不上。
这个世界,又有谁不是他眼中的尘埃?
剑小灵叽叽喳喳地跟剑不世讲了很多永夜帝国的事情,诸如魔神降世之地,铸起了一座高如山岳又朦胧不清看不见真容的魔神雕像,还有一座专门用来举行祭祀或者传位等等大事之礼的神临台,供奉神剑的百际云阙广阔庄严,魔神节那一天的守夜已经延续千年,虔诚祈祷魔神庇护,晨昏都要诵读九遍的神谕,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的“不世剑生,天下永夜”的真言,见面时候的合睛礼,等等,这些这让剑不世觉得好笑,想起自己的某些曾经,那是多么的令人厌恶和畏惧,便是平定了星祸,对他报以感激者也没有太多,如今却有一整座国度把他奉若神明日夜信仰。
……
待得辞别了魔神之后,三人志得意满。
而当他们再次站在重岳的山巅的时候,剑纵忍不住一声长啸贯风。
“原来天是这个样子。”风羽遥眺望着远方山与天空交接的一线,“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
她又环顾四周,嶙峋的山,星星点点的绿,少许发芽的树,偶尔惊鸿一瞥的小动物的影子。
……
绝世的利剑将剑试天下,美丽的飞鸟将随剑而舞,那一点浩然灵息,也终将独骋世间,挥洒绝代。
——
花好盯着湖中的鱼儿,手中却不停歇的一下一下磨着剑,磨剑声声声入耳,变成于剑者而言美妙至极的琼音。
“阿姐,你常说要活着,哪怕像只老鼠。”他喃喃自语。
清凉的风吹过来,吹落湖堤上一朵绽放的白色花儿,花儿轻飘飘的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最后落在了剑上。
花好怔住了。
过了好久,他拈起那纯白的花儿。
“阿姐,你看到了吗?销金花,转白了。”
他慢慢的把剑伸进湖里,冒出丝丝白烟,鱼儿欢蹦乱跳。
待得剑身冷却,又用一块儿软布细细擦干净,他才收剑起身。
剑入鞘的那个瞬间,铮音清越。
“可即便是只老鼠,也未尝没有一飞冲天的妄想吧?”
——
白青原与白炳之这双孪生兄弟再一次把梁先生的茶换成了酒。
只不过这次先生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非常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嘛!让我一个人带着你们两个小祖宗,果然是件可怕的差事。”
然后他把酒一饮而尽。
刚刚午休之后的梁逢忽然间觉得睡过之后一杯酒居然比茶要醒脑。
他随意地放下茶盏,然后拂了拂袖子,舒舒服服地落座。
未曾想咔嚓一声碎裂声,梁逢已经跌坐在地。
怒极反笑。
“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梁某人是吃素的?”他就那么坐在地上,盯着这虎头虎脑的兄弟俩。
但令梁逢感觉有点儿意外的是,这次兄弟俩却木头似的,没有像以前那样幸灾乐祸拍手大笑。
“怎么了?说话啊!承认错误也不用这么及时吧?愣着干嘛?快笑话我啊!”梁逢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受虐倾向——尤其是被这两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子欺负的时候。
也许是看到先生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白青原老气横秋地轻声说:“当缩头乌龟也真的也是件苦差事,对于我们两个这样身怀大抱负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白炳之点头应和,“就是啊,风雨就在眼前,你却硬要阻止长虹出现,你非得憋死我俩?”
“我再说一遍!”梁逢站起身来厉声说,“你们走江入云不急于这一时,万一你俩被人打死在里面,哼哼哼,别怪我说得难听!”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俩太弱了?”白青原很不服气地跟梁逢理论。
“呵呵。”梁逢再次气笑,“真以为自己很强?”
白青原一张小脸都白了,“你不要小看我们!”
“我要是也像你们这么年轻,我会比你们努力千万倍,功成之前也绝不去参加这狗屁的什么竞山锋!你们要知道,人要是死了,那就是什么都没了,知道吗?知道什么是死吗?啊?所以,我宁愿让你们遗憾,也不愿让你们夭折在我梁逢手里。”
然而梁逢的这一番苦口婆心并未起到他期望的作用。
不过白青原与白炳之终于是感觉到不可能说服这位死板的先生,于是双双沉着脸跑开了。
梁逢看着那两个影子,居然慢慢地泪流满面。
不知何时,一道颀长身形站在了他的身边。
“当年的事,我也深感意外和可惜。”来者说。
梁逢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将军……想要……想要说什么,就……就说吧……这许多年过去了,将军是该骂骂我这该死之人了。”
“梁先生言重了,我想,即便是死……”被梁逢春称作将军的人顿了顿才继续说,“见云也不曾后悔吧,人生在世,为了一次心之所往,死又何妨?不能顺从心意,便是行尸走肉了。”
梁逢噗通一声跪下,掩面恸哭,“将军……”
“这场竞山锋,皇帝陛下是很关心的,并亲自备了不少小东西作为孩子们的奖赏,而且还准备前来观战,届时,我相信受教于你的青原和炳之应该不会失了白氏的颜面——白氏会有不少孩子参与呢,如果少了你手下这俩小家伙,多不好,别的白氏子,大概也会因此而嘲笑他俩吧,这可不是小事,绝顶之前的遗憾,也许有,但不该如此轻易铸成,我们重岳人,没有怕死的。”
来者扶起梁逢,继续道:“而我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对吗,梁先生?给我个机会,我也不想一次次劝你的,我很忙的,知道不?”
梁逢颤抖着起身,看着面色平静却也一样流着眼泪的重岳大将军,直恨不得自杀谢罪,可是他不能,他觉得死亡是懦弱,不如倾尽最后心力,献给重岳。
将军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庭院中正抽出星点嫩芽的树。
“又是一年春,我看到了重岳晋级的希望,帝国之名,这次距离我们是如此的近……历史的长河不曾停下流动,怪石这个名字,将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将军温文尔雅地说着,身上没有一点儿杀伐气,“时间这东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希望重岳踏出那一步的时候,我还在……见云去了——我就是见云。”
山凌子告别了梁逢。
梁逢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那个全名叫做山见云的孩子,被誉为重岳开国数千年以来武道天赋最强者,曾被托付与他教导,而他,也号称王朝最好的先生。
即便是那名同样有着绝世天才之名的苏氏子弟,在他看来也绝比不上山见云,只是造化弄人,山见云年仅九岁便因故夭亡,成为了他心中无法磨灭的永恒的痛,而今日,山凌子的话终于让他解开了心结。
无法挽回,便可放下。
自从大概十年之前,在怪石城周围的山中,就陆陆续续迁居了很多其他地区的人。
而那些人必定都带着不大的小孩子,如今,那些孩子也像白青原和白炳之差不多大了,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
——
剑纵看着那熙熙攘攘的报名点,有些悸动——那些年轻人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和签订死契时候笑笑闹闹云淡风轻视死亡如家常便饭的样子让他切实地体会到了重岳重武之深刻。
不禁慨叹,天下之大,重岳一方王朝便有如此雄魄,回想一路走来,的确太过草率于途中风景了,只有此刻,才真的安然。
然后剑纵发自肺腑地说:“每当看到年轻人,我便更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老了。”
虽然他的年纪才不过十八岁。
“哥啊!你也太悲观了吧。”剑小灵无奈。
“这是天才的代价,不是悲观。”风羽遥笑着纠正剑小灵的说法,“你哥哥你已经身处一个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看到的高度,他看着同龄人就像看小孩子,所以曲高和寡了。”
剑纵对此言论置若罔闻。
——
绝地之下,深邃的双城之间,孤独矗立的天使雕像,一个同样形单影孤的银衣青年坐在天使的黑暗翅膀上。
“阿名?”
巨大的天使雕像,忽然迸发出无边光辉,剑不世飞身悬空,衣袂扬起,神色枯寂,作静观。
石皮剥落,雕像崩塌,又一个风采出尘的青年自毁灭中生出,眉眼温润,脸颊如玉,背有双翼,一黑一白。
四月传说中的天使,或者说武翎。
“五百年了——距离你上一次醒来。”剑不世轻轻道。
“五百年……过得这么慢……我时间不多——这次,只够陪你聊半个时辰的。”双翼轻轻挥动,黑与白光辉流转其上。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都走了吗?”那位天使疑惑地看着广阔而死寂的双城。
“是的。”
“唉……咦?有寻梦道则的气息?”
“风君来过一次。”
青年的天使露出惊骇的神色。
“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那次相见,也就是永别了。”
“说了什么?”
“只是随便聊了聊过去的事。”
“嗯……我好想去狱界杀了牧笛御蝉啊,这个阴险的家伙,可惜不能……你的灭罪里有一式夜毁,我一直想学,等我伤好,你教我怎么样?”
“可以。”
“他……你说他到底会回来么?”
剑不世笑了。
“我认为,会的……他若归来,本座愿永世不剑。”
“永世不剑?”天使问道。
“他与他的剑,太让我怀念了……他若归来,这天上天下所有的剑,所有的剑气剑意剑念剑想,都给他好了,我不用也不要剑了,包括剑不世的剑。”
其实,剑不世很清楚,就如同道上道,他的剑,早已经超脱了“剑”,已为剑上剑。
但他仍然说出了“不剑”之言,这是神的祈祷,这是神的悲伤,这是神的愿望,这是神的无奈。
只因思念至深,连名字都可以舍去。
不世之暗,清溟之剑,两种极道,两部神话。
记得神话的人,认为神话已经成了神话,存在已经消亡干枯,其实,神话永存,一个在寂静光阴中孤独等候,经年不闻,一个在莽莽尘世中茫然漂流,过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