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金骨铃（14）
来幻境中看过无数次雪，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一些，雪花盛开在秋季结尾，冬季之初，京城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落满枝头，这是七渡第一次见到柳州城的雪，帝都美景净被大雪掩埋。
说书的茶楼里坐满了闲散的人，喝茶的，聊天的人，在家长里短中迎来了胡须长满半边脸的说书先生。先生眉目清秀，就是这个胡子吓走了大半听书人。
酒楼是酒香，而茶馆，是故事香。
“哎呦，今日来的可早……”茶馆的说书先生急匆匆从门外急促的走了进来，搂了搂胡子，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冷风撞进衣服缝隙，冻坏了不少人，他们哆哆嗦嗦的，催促着先生赶紧上台。
七渡同着不凝坐在了茶楼里面最不显眼的地方，只叫了一壶云茶，茶香氤氲，混杂着对面飘来的酒香，缠缠绕绕，时而清香时而浓郁。
“公子可是来听书的？”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俊俏的公子，他着一身浅薄的灰袍，眉目间却是掩饰不了的威严贵气，然而说话却是温和无比。公子眉色清浅，略带忧愁，眼尾上挑，肤色平淡，他面容温和，笑意盈盈，却总让人感觉清冷孤寂，难以靠近。
来人，是裴涩，他提来一壶茶，沏满了七渡的茶盏。
“是。”七渡回道，“公子穿得单薄，这阴冷天气怎会出门听书？”
“我常年习武，比常人耐寒，不碍事。”他顿了顿，道：“我见公子眼熟得紧，过来瞧瞧公子，不知公子是何人，来自哪里？”
“在下七渡，与公子素未谋面，公子想多了。”七渡叹息了一口气，喝着茶，微笑着，“可能是七渡长得像公子的旧友，公子误认了罢。”
“不，我们绝对见过，我今日一见到公子，就觉得与公子有缘，所以才奉茶前来相识。”他语气淡淡地，似乎在说什么家常之事，全然没有刚认识七渡的陌生之态，二人交谈着，就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人生就是恍然如梦。
直到现在，不凝才明白这个道理，一觉醒来，裴涩竟已经从怀中的孩童变成了翩翩公子，对她而言，这十八年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这个幻境中人，却真真切切地经历了十八年。
这年间的第一场雪，带来的除了喜悦，还有严寒，没有烛火，没有温暖，冷到人的心都结了冰。
不凝缩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她穿着单薄的白袍，双目无神，面色寡淡，七渡见她有些冷意，连忙脱下雪白的毛裘衣给她披上，一瞬间，四周寒意散去。
说书先生将书案一拍，茶馆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日所说之事，乃是京城名伎苏小小。”先生拖长语气，定了定神。
贵公子向来不喜欢酒馆等俗人之地，他们向来只爱烟雨楼台之景，亦或是混迹在烟花柳巷之中，来听书的富家公子真是少见，七渡本在诧异裴涩来此地，如今倒是明白了，想通了，原来，今日所讲之事，是苏小小之事。
苏小小是烟雨楼中最出挑的艺伎，所说来烟雨楼仅仅三月，就已经名满柳州了，歌舞一绝，皮相妖媚，引来了无数追捧者，想必，裴涩也是其中一员。
七渡记得曾经他也见到过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柔弱妖媚，他听娘亲说，那女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是裴叔叔未过门的妻子。说是未过门，其实是在成亲之前，她就不知所踪，京城人都传言是裴家看不起烟花柳巷的女子，并不同意裴叔叔将她娶进门，就趁着裴叔叔远在边塞之外时将女子赶走了，七渡不知这传言的真假，他所知的，是裴叔叔终生未娶，孤老一生。
茶馆里有些嘈杂，茶水半尽。
话说，这苏小小虽是名满京城，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来历，据说三年前，她只身一人来到柳州城，凭借着出色的歌舞技艺在烟雨楼谋了生，后来，又因为出挑的容貌被达官贵人看中，在这美女如云的烟雨楼中脱颖而出。可是她为人清高，不愿向俗人俯身，任凭贵人给她再多钱财，她若是不喜欢，她也不愿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清高孤傲，大概是这世上受罪的开始，这话放在苏小小身上确实灵验。因为她的清高，得罪了不少有钱有权人，他们往往千金难买美人一笑，甚至还会换来嘲讽，这些富家公子何曾受过这些委屈，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纷纷选择给她暗中使绊子。若是明面上与她斗，会失了男子风度，因此，让烟雨楼的姑娘们排挤她，让她受到打击，消磨掉她性子里的高冷，那时的苏小小就只是他们不要的女子。
正因为苏小小受到烟雨楼中姐妹的打击而落寞失意时，裴涩才能渐渐走入她的生命。
“ 七渡，你今日为何要拉着我来听苏小小的故事？” 裴涩的到来是不凝意料之外的事，她本来完全想不到为何七渡今日提出来要来茶楼听书，或许，七渡是无聊所以还拉着她茶楼，或许，是他猜到了裴涩今日会来此地，更甚者，是他认识苏小小这个人。
“七渡公子也是专门来听苏小小的故事的吗？”裴涩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他脸上洋溢着欣悦之意，想必是此刻他已同苏小小有所来往，且已经暗生情愫了。
“苏小小姑娘名满京城，这柳州又有何人不知呢？我今日并非专程听苏小小姑娘的故事，只是路过茶楼门口，觉得又累又渴，便带着我妹妹进来听听戏，歇一歇，告诉我看公子样子像是专门来此，七渡不妨猜一猜，苏小小姑娘可是公子的有缘人？”七渡修长的手指淡淡的敲击着桌面，纤细的指尖，眯起的双眼，打量的神色，这是七渡试探他人的样子。
不凝撇了撇嘴，今日他明明是特意来此地听书，根本就不是什么累了渴了才来这歇一歇，七渡这个人，撒谎也不脸红，如此镇定自若，倒真是个好角色。她看着他，又瞅了瞅被问住的裴涩，只见他脸色绯红，神情不够自然，心中也猜了个七八分，原来，苏小小才是今天三人相遇的隐形牵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