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生死簿（9）
醒来时，焉适发现自己正坐在长满苔藓的台阶上，，青绿色的苔藓与洁白无瑕的雪交相杂融，略显突兀。
夜幕刚刚脱离，临江岸边热闹散去，天色渐亮，远处五颜六色的花灯光亮渐暗，昨夜的繁华喧嚣，早已散去。
“吱——”焉适扭头，看向身后开门的女子，只见她微微惊愕，兴许是没见过男子坐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她有些羞涩慌张，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立即换上笑意，柔柔的说道：“公子怎会在我家门前？莫不是遇到了难处？”
她穿的朴素，一件翠烟衫，一条百褶裙，身材高挑，笑意满满，不施粉黛，但双眸似水，动人清澈，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我昨日喝多了，不知为何来了这里。”焉适揉着疼痛的头，他随意的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空的很，门口只有木架，架子上面缠绕的藤枝，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着密密细细的枝条，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姑娘可缺钱财？”焉适没头没脑的问道，他搂了搂身上的玄色披风，目光低垂，不敢看向女子。
女子微愠，有些不解，她收起了笑容，说道：“你这人，真是好生奇怪，先是在我家门口坐了一夜，一见我又问我是否缺钱财，难不成你是个登徒子弟，想花些钱财来羞辱我？”
焉适见她有些怒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且听我解释。”
“解释，我才不听你解释！”女子感到被羞辱，转身欲关门。
焉适惊愕的望着她，眼神扑闪着，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昨日就是来寻这女子，谁料喝多了，在她家门口睡了过去，今日还因自己不会说话，气恼了她，他连忙上前，用手挡住女子将要关的门，女子仰头，一双如蒙薄冰的眸子近在咫尺，嘴唇微抿，焉适道：“我并非是羞辱姑娘，只是，我有一个亲人，无意之中，抢走了姑娘的东西，焉某对姑娘感到歉意，想用些钱财补偿姑娘。”
“抢了我的东西？”她偏着头，将身子往后仰，两个人靠的实在太近，她受不了他的眼神，气氛有些尴尬。
“对，她无意中拿走了姑娘的东西。”焉适眸子黯然失色。
“什么东西？”
“命运。”焉适说出口，神色黯淡，他冷若冰霜的语气也改变不了心里的惨痛和犹豫，自责。
“命运。”女子喃喃道。
焉适平静的看着她，不置一词。女子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她皱了皱眉，怀疑道：“这世上真有命运一说？”
眼前的女子姓江名楠，本是官家女子，后来她父亲在皇子争权夺利中站错了阵营，江家就此没落。她父亲被奸人所杀，临终前就派人将她送出了皇宫之外，无依无靠的江楠只得隐居在此，做个平庸之人，不提前生之事。焉适本不知晓这些，可那日得知楚惜改了生死簿后，他想到改命的代价是惨痛的，并非改命者一人承受代价，另一个被剥夺一生的人自然也是凄惨的。他在脑海中翻了许久，才找到皇后命格原本的主人，便拎着酒坛，醉醺醺地跑来了她家门口，一坐就是一晚上。
寒风凄凉，女子开门时，他便看见了女子一生的气数。
上面写道;[二八年华，患心疾，忧思过度，死于立冬之日。]
若是楚惜未曾更改生死簿，那么昨日大婚的，便会是江楠与姜九，因为江楠才是皇后命格，才是与姜九携手之人，可惜她被楚惜剥夺了后半生的荣华，而忧思过度，死于立冬之日的人，便是他唯一的侄女，楚惜。
命运交错纷杂，他分不清自己是高兴楚惜还会活着，还是难过这女子会死去，他内心笼罩着浓浓的罪恶感，压在心头，让他难以呼吸。
“可问姑娘年纪？”焉适语气淡雅，寒冰不散。
“今年十六。”她回道。
“今年十六。”焉适低声说道，重重复复，若是十六，那不是今年她就要因病而死？焉适静默着，神色忧伤，思索良久，涩涩地开口说道：“姑娘，今日焉某冒犯了，请多见谅。姑娘若是觉得身体不适，或者心有忧虑，就及时去寻大夫医治，若是没有钱财，可来九王府寻我，焉某虽非大富大贵之人，可这点钱财还是有的。”
“你是何人？我生病与否与你何关？三句不离钱财，又如此神神叨叨，我怎能信你？”女子有些怒气，见他语不搭意，说得她云里雾里不知何物，她甚是不解。
焉适没有回答，反而转身欲走。
女子推开门，连忙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角，焉适愣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女子眼里含满了泪水，她微抿着嘴唇，开口说道：“是九王子叫你来寻我的吗？”
“不是。”他冷冷地说道。
“不是，真的不是吗？”她语气染上悲凉，或许是在期盼着焉适的回答，她想要知道，是不是她一直等待的桀哥哥回来寻她了，刚刚这位男子让她去九王府寻他帮忙，那一定是桀哥哥让他来的，她越想越难过，想起昨日京城人都知道的那场婚礼 想起昨日街上桀哥哥看见她时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她一度觉得桀哥哥忘了她，她难过了很久很久。
“姑娘你多想了。”焉适慌慌张张，抽出手，想要离去。
“公子，可不可以帮江楠给九王子带句话？”她放开了手，神色低落，语气温柔。
"姑娘想要焉某做什么？”焉适皱了皱眉头。
“帮我告诉九王子，楠儿不怪他。”
她这句话似乎在焉适心里重重的敲击，在他的脑子里，这场改命的代价本就不该她承担，她作为一个受害者，选择的谅解，若不是出于爱，焉适再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一想到她在今年冬季会就此凄凄惨惨的离去，他的心就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好。”苦涩萦绕，他回眸，看见女子垂了眼，他缓缓说道：“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