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去的白月光突然开始攻击我（四）
赵司明不是第一次见林玉书，只是林玉书和祁城都不知道。
十八岁的林玉书，是一中的风云人物，老土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气质非凡，他那时候会戴一副金丝框眼镜，每天抱着课本从赵司明他们班走过的时候都会引得班上的女孩子心生荡漾。
赵司明坐在里面的位置，长发遮挡住眼睛，从来不会抬头去探究这个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十七岁的赵司明，是泥土里的尘埃，是黑夜中孤立无援的独行者。
他全身心的投入学习之中，因为他那难以启齿的身份，他只有学习一条路。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午后，他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那天去给语文老师送练习本。
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练习本洒落一地，他蹲下默默捡起来，旁人的嘲笑他并不理会。
“你们围在这做什么？不去上课吗？”
一道清润干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乌合之众顿时都散了开来。
他余光中看见有人半蹲在前方帮他捡起了练习本，他从对方手里接过练习本。
那是很好看的一双手。
修长，瓷白，他所有的形容词都在那一刻匮乏。
他轻声说:“谢谢。”
离开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对方并没有在看他，但他却在那一瞬间心跳加速。
少年沐浴在阳光里面，整个人似乎都透着光，浑身都是一种很出尘的气质，和他不一样，他处在黑夜。
他和他是两条不会交叉平行线，于是他仓皇逃走。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林玉书，那个光明耀眼的林玉书。
林玉书是高二的年级第一，，赵明司是高一的年级第一，两个人都是年级第一，却毫无可比性。
赵司明高一下期刚开学那段时间，南市各高中有篮球联赛，每天下午放学后一中篮球场都热闹非凡，场上场下都是人声鼎沸。
观众席上几乎都被全校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女生坐满了，座位上坐不下了就在旁边拿本书垫着随地而坐。
她们之中一半来看祁城，因为他是篮球队的队长，一半来看林玉书，因为他和祁城是分不开的，一中人人都知道二班的林玉书和祁城是“一对”。
在女孩子们扯着嗓子大声喊着“祁城”的声音浪潮中，赵司明偶尔还会听见有人夹带私货喊着“林玉书”三个字。
他每次路过都会偷偷看他，只看一眼，他告诫自己。
不要贪心。
他没有时间驻足下来，高中三年，他每次放学都会收拾东西赶回家，租住的房子附近正在施工，他每次放学回去可以去给人扛水泥，赚来的钱就是他平时的生活费。
一袋水泥50公斤，从一楼扛到六楼，每袋五元，每天可赚二三十元。
直到那一天，那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却又非比寻常的一天。
他背着书包急匆匆的从篮球场走过，篮球场在校门附近，要出校门那是必经之路。
他本来已经都快走完那段路程了，耳边突然听到有人说“同学快躲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突然被重重一击，顿时脚下一软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天旋地转，世界万物都突然颠倒左右。
阳光刺眼，刺的他眼睛生疼，随即闭上眼睛，后脑勺也一阵一阵的抽痛，他一瞬间以为自己会死，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这样的人死了也比活着好。
只是他怎么会死，他是臭水沟的老鼠，垃圾堆里的蟑螂，世界万物中越卑贱的生物生命力越强。
人也不外乎是，贱命多偷生。
他正想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有人扶住他着急的问他有没有事。
清润的，像水一样声音，身上的味道也像水一样干净。
他摇摇头，眼睛睁开，看见那个像月亮一样的少年正抱着他，眉目如画，皎洁如月。
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他们两个还在争吵。
“祁城，你发什么大少爷脾气，你生我气就算了，乱扔球砸人算什么？”
“只是砸一下又不会有什么事，到时候赔点钱给他就是了，倒是你一直抱着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小姑娘。”
叫祁城的酸溜溜的说话，赵司明当即就明白自己不应该再让对方扶着，他静默的低下头手撑着地准备自己站起来，没想到林玉书却一把将他背起来。
林玉书温柔对他说：“你别理他，不要怕，我现在就带你去医务室。”
“祁城，我没想到你那么冷血，人是你砸的，你还说这样的话。”
林玉书安慰完赵司明后又对着祁城生气道，随即就背着他小步往医务室跑，一路上林玉书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到他的耳朵里。
“我朋友的事，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有时候有些任性和口无遮拦，希望你能原谅他。”
赵司明搂住他的脖子，他们两个离的很近，近到他能听到他微微的喘气声，赵司明低低“嗯”的一声答应了。
两个人到了医务室，医生知道赵司明头被篮球砸了之后就询问赵司明有没有想吐的感觉，脑袋痛不痛，身体哪里不舒服。
知道赵司明除了一些后脑勺隐痛和有些晕外没什么其他不良反应外，就对林玉书说：“没什么事了，但还是怕有后续的不良反应，你让他在这里留在这里观察一下吧。”
赵司明也不愿意多麻烦他便说：“谢谢学长，我没什么事了，你不用等我了。”
他看出他的表面从容下的焦虑，他知道他的人在这里，心却还留在篮球场上。
林玉书打量了他一下看他真的没什么事后就放心了，然后拉着校医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就只有校医回来，赵司明知道他已经走了，心里忽的空了一块。
校医拿着药过来的时候他疑惑了一瞬，校医笑着替他解释道：“你朋友还真细心，知道你肩膀有伤，特意拜托我让我给你涂一些药。”
赵司明突然讷讷，他想说：那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为了他的朋友才对我这么好。
但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突然不想反驳，只是在心里萌发了一个执念：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林玉书？
这个执念从萌芽到长成参天大树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赵司明还在固执的想这件事。
但他一到班上，就知道了林玉书和祁城和好的事情，于是参天大树从枝繁叶茂到枯败消亡只用了一秒钟。
赵司明将这件事“遗忘”了，他从不会去妄求不可能的事。
他再也没有接触过林玉书和祁城，有几次擦肩而过，他都装作不认识他们，而他们也是真的不认识他。
高三时他知道林玉书高中毕业去了国外留学，大二时他知道林玉书飞机失事，破天荒的一个人对着月亮喝了整整一瓶白兰地，那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赵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很多“朋友”。
可为什么还会想着林玉书？
他不明白，强迫自己不再想过去。
直到过去找上了他，祁城在一次政府和商界合作的项目酒会上看见了他，祁城开始有意无意找机会和他接触。
祁城忘记了当年的灰头土脸的赵司明，看见的是一个年轻有为，温柔如贵公子的赵司明。
赵司明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不是当年弱小的赵司明了，只要他不想，没人可以强迫他，他觉得祁城的行为很可笑，在一个人身上怀念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痴情，这是愚蠢。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对他表达自己的反感，他看破不说破，就那样模糊不清的以朋友的身份和赵司明相处下来。
直到今天，他在祁城身后，又看见了那个人，他早知道了那个人没有死的消息，可他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能和他见面。
还得多亏祁城。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就坐在轮椅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他变了又好像没变，容貌不像高二时那样的青春稚嫩，八年的时间却也给他沉淀了一种更温和醇厚的气质。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灿若星辰。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林玉书。
这一次，我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像尘埃一样卑微的赵明司了。
……
程之秋坐在包间，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这奇怪的坐位。
四四方方的一张木桌，程之秋和赵司明坐在一起，祁城自己一个人坐在另一边。
就在不久前，赵司明问他们介不介意和他一起到包间吃饭，他一个人吃饭也有些孤单。程之秋求之不得多和世界之子多了解了解马上就答应下来，说反正大家都是祁城的朋友，一起吃个饭也没关系。
祁城强颜欢笑的没有拒绝。
作为男人，程之秋也理解他，新欢旧爱坐在一桌任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赵司明会要求三个人一起吃饭。
莫非是想借此和林玉书示威？程之秋的脑海顿时浮现一场现任刁难前任的戏份，但是又看见赵司明那一身正气又觉得肯定自己想错了，赵司明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是替身，一般小说里面写的不都是要过段时间才会发现嘛。
只是现在赵司明和他坐在一起算什么？程之秋在脑海里搜寻自己那些少的可怜的小说知识，发现没有一个是描写现在这个场景的。
算了，不想了，管他赵司明的想法是什么，反正他程之秋又不是林玉书，他又不喜欢祁城，两男争一男的戏份他可不想上场。
但很快，程之秋就发现自己和赵司明坐的想法实在是太太太棒了！赵司明点的菜竟然全都是清淡的，不辣的就算了，竟然有好几道菜都是他喜欢的。
顿时程之秋十分赞赏的看着赵司明，赵司明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受用。
祁城从自己面前的菜夹了一块鸭肉放到程之秋的菜碟里面，嘴上笑道：“这辣鸭子的味道还和我们高中时吃的一样，没放什么辣椒味道却又出奇的辣，也不知道李叔是怎么做的。”
全程都没有再多看赵司明一眼，赵司明也不恼，只是从腌笃鲜里面夹了一块笋片放到程之秋的碗里轻声细语道：“腌笃鲜是徽州名菜，取新采的春笋和火腿肉配上五花肉和百叶，用砂锅慢炖，味道鲜咸适宜，最适合春日进补。”
程之秋尝了一口后发现果然满口生鲜，赵司明又给他介绍了其他几道菜，他语速平缓，音色清越，又能说出每道菜的做法和历史，林玉书不由听得胃口大开，吃的不亦乐乎。
再没有多看祁城夹给他的鸭子肉一眼。
祁城顿时有些不满的放下筷子，他沉声道：“小书……不爱吃以前的菜了吗？”
程之秋正想解释，赵司明却抢先一步道：“林少爷大概在国外住久了，所以吃不惯辛辣，祁总不要在意。”
这话没说错，只是程之秋眼睛看着赵司明，觉得这话由他说出来怎么怪怪的。
祁城想明白后还是有些落寞：“是我的疏忽，我总以为还是和八年前一样。”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不会有人一直停留在过去。
这顿饭除了祁城没怎么动筷子，其他两个人倒是吃的尽兴，程之秋倒是发现自己和赵司明一见如故，要不是林玉书这个身份和他是情敌，程之秋倒是真想和赵司明交个朋友。
赵司明为人风趣，使人如沐春风，程之秋觉得他和自己前世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似，那个人也是像他一样待人接物都亲和大方。
从不会因为一个人贫穷或富有，高贵或卑贱就区别对待。
临到离别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拿出手机加上了微信，程之秋看见赵明司的微信头像是张纯黑的的图片，倒和他本人的性格不太符合。
纯黑给人的感觉总是比较压印和沉闷的，而他给人的感觉却是亲切美好的。
回家路上，祁城驾着车假装不在意的问：“小书觉得赵司长怎么样？”
程之秋有些困的打了个哈欠道：“挺好的，他不是你的朋友嘛。”
祁城却有些酸，但看着程之秋已经昏昏欲睡了，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朋友，我的朋友都加了你的微信，我却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