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修回来了。他向灸舞禀报道，幻魔已经被东城卫击杀，初步确定其来源是叶赫那拉家。

    修本来也不知道，幻魔缘何会突然出现在铁时空。但是幻魔的身上还带着与人缠斗过的血迹，它若是一击得手，并不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口，若是没得手，也大概率被对方杀死了。因此，这只能来自于它逃出来的地方。东城卫将其击杀后，取其身上血迹，送去联盟的检验科化验，再与南城卫的情报网一比对，发现全铁时空的白道异能行者都没有与之相符的。而灸舞的防护磁场还撑着，幻魔若要从魔界硬闯铁时空，灸舞一定会有所觉察。

    所以，修推测，唯一的可能便是它来自叶赫那拉家。或许是被关起来做些实验之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逃了出来。

    “叶赫那拉……”灸舞闭起眼，四个字宛如从齿缝中挤出。

    不久，南城卫也传回消息道，幻魔的特殊之处在于，需要以音乐为媒介，唤起对被攻击者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记忆。但是，要能够与幻魔的幻境抗衡，绝不是随便拿把吉他一弹就可以，弹奏的乐曲、弹奏的人、使用的乐器，也都必须对此人有所触动。

    修紧锁眉头：“月没有表现过对东城卫演出的格外喜爱和崇拜，我们怕是达不到这个要求。而且，月喜欢的乐器是钢琴，这里也没有钢琴。”

    夏天想起，老屁股酒吧的后台放着一架尘封已久的钢琴，于是几个人合力将其抬进了房间。几个人开始讨论，去哪里找一个既是墨月熟识的，又会弹钢琴的人过来？

    忽然，悠扬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众人讶异地看去，竟然是灸舞！

    “沈舞，你知道我最爱的钢琴曲叫什么名字吗？”文艺汇演的那一次，墨月这样对他说，“叫《花之舞》。”

    她说，钢琴是自己最爱的乐器，每次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扬的时候，就可以忘掉很多烦恼。

    那是灸舞第一次见到墨月弹琴。他闭起眼睛，仔细去听她的乐曲，她的指尖下流淌出沧海桑田，明月华章。现在他重现这一首琴曲，要传达到她的心里。

    乐声渐入佳境，像一个慵懒的午后，戴着白色太阳帽的女孩走进花店，被芬芳馥郁围绕。玻璃瓶在阳光下流转着绚丽的光，有淡淡的轻烟蒸腾，此景无数次出现在她瑰丽的梦境里。

    让她绝望的场景烟消云散，墨月倏地睁开双眼，大喊一声：“盟主！”

    乐声停下。修担忧不安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长呼出一口气，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为什么会喊盟主？”

    “感觉没什么问题，我……看到魔界进攻，时空毁灭了，你们都死在战争中，所以会这么喊。”

    灸舞合上钢琴的盖子，起身向这边走来。

    “你是被幻魔攻击，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如果不及时醒来就会没命。救你的办法，是用你喜欢的乐器弹奏对你有特殊意义的曲子，是盟主救了你。”修对她说。

    墨月要起身道谢，被灸舞按住，让她好好休养。

    修想到什么，又问：“月，幻魔自身的攻击并不具备很大的杀伤力，它袭击你的时候，到底幻化成了谁的样子？你平时直觉最敏锐，怎么会轻易就上当了？”

    墨月笑得灿烂：“我不防备你们不可以吗？”然后她转头，求助似的看向灸舞，“盟主，你看，我遭到这么可怕的攻击，统领还要训我不够谨慎！”

    修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我们该出去了，让月休息吧。”灸舞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最后一个带上门。

    墨月的笑容淡在嘴角，她梦见了灸舞一个人的死亡。

    不是因为魔，或者说，不一定是因为魔。没有任何前因也就意味着，一切原因皆有可能，魔界入侵也好，异能耗损过度也好，内部动乱也好。重点是，她最惧怕的是这个结果。

    灸舞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没有任何生的气息。无论她怎么呼唤，有多么无助，他都不会回应。在幻境里，他真的与她天人永隔，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一个灸舞。

    醒来的时候，她终于明了，自己对于失去灸舞的恐惧是多么压倒性的强烈。这段日子亲眼见到他的身体状况，自己的潜意识在害怕他的死亡。

    却不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不是出于对君主的忠诚，而是出于对失去深深恋慕之人的，锥心刻骨之痛。

    灸舞。她念着他的名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墨月抚上自己的左心口处，那里从未如此清晰地印着灸舞的一颦一笑。最初的相识，她把他当作需要照顾的同学，之后是可以分享秘密的、一同创造了许多快乐回忆的朋友。再后来，身份乍然一变，他给了她实现理想的机会，从此她的责任除了守护时空，还有忠于他。

    她想学着去做一个称职的西城卫，却蓦地惊觉，她渴望向他靠近的心情，早就不是“尽忠职守”可以解释得通的了。看着他在威严与亲切中收放自如，看着他耗损自己的生命来维持时空的防护磁场，看着他向自己展露自责脆弱的样子，她对他越来越好奇。他的每一面都令她那样着迷，令她忍不住想继续探索下去，就像万花筒的三棱镜在转动，每一瞬间都值得欣赏，每一秒钟都值得珍惜。

    她几乎在确认自己感情的同时，便选择了埋藏在心。灸舞很辛苦，她不能再用这些事情对他造成困扰。何况，在灸舞并无此意的情况下，要是知道了她的心思，还能毫无负担地让她替他做事吗？她不要他觉得自己对她有所抱歉，在每次吩咐她的时候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她不允许有人让他这样束缚，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如果不能成为他的伴侣，那就做他手中最锋利的刃。剑指之处，为他扫清一切阻碍。如此若能相伴一生，倒也算善始善终。

    墨月苦笑，爱上自己的主君，墨尔哲勒·月，你还真是大胆得可以。修哥哥要是知道了自己不敢表露心意，一定会把自己嘲笑到死。虽然两人闭口不言的原因不同，但她这时候才真正懂了修。

    是他弹了自己最爱的曲子，救了自己啊……墨月弯下身，无声地咧开嘴，控制不住的甜蜜。

    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机会很多，他一直都很关照她，她怕自己生出误会和妄想，露了马脚。她是敢爱敢恨的人，向来活得张扬肆意，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但从此便要学着死守秘密了。

    幸福与酸涩交织缠斗，她握住那枚月亮吊坠，贴上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