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楚星洛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仍然是一片昏暗，但隐约间仍然有几缕微弱的光芒从缝隙里照进来。
来到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楚星洛对于这种状况也已经相当熟悉。
他起身照常地摸索到墙上的按钮，开启防止风沙的房间保护装置，清晨的光线于是顺遂地从窗口照了进来。
在恢复光芒的同时，楚星洛也看到了让他瞬间失神的一幕。
有个人正披着单薄的毯子，安静地睡在房间角落的椅子里。
对方的面容明艳得像是开在废墟里的玫瑰，即使是穿越前没有接触过多少异性的楚星洛，也很清楚对方可以称得上是相当难见的美人。那双细致的眉峰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好，明明是在睡觉，但从她满是倦容的脸色来看，她好像相当缺乏休息。
楚星洛昨晚的睡觉质量相当不错，他想昨天他们应该是一起休息的才对，难道对方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吗？
楚星洛这样想着，正打算过去替凌微盖好毯子，脚步却突然顿住，昨晚的回忆也慢慢地开始复苏。
他突然间想起了昨晚自己的发烧，还有凌微的异样，两人的吻，以及在那之后……
他和凌微亲吻在了一起？
楚星洛脸色霎时跟着苍白下来，不知道是单纯的心理因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感觉脚步瞬间重如千斤，手指也冰冷下垂着，半点也抬不起来。
他和眼前的这名女性真的互相亲吻了对方？
那……后来呢？
楚星洛愧疚到想要挖洞钻地，但责任感却迫使着他不得不努力回忆，然而关于昨晚的记忆，却像是被套上了层纱幕般朦胧不清，不论他怎么去想，他的记忆都会在他理智崩断主动亲吻凌微的瞬间戛然而止。
楚星洛：“……”
虽然无法具体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但从仅剩的记忆，以及现在的状况来看，多半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他现在精神正好，连发烧的症状都彻底消失，而凌微却疲倦到现在都起不来？
楚星洛越想越是心虚失措，觉得自己连当场谢罪的资格都没有。人家姑娘被迫上战场，流落到这颗星球上，被迫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艰难求生，却还被他给这么对待，他这么做简直就只是个衣冠禽兽而已。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混蛋事。
楚星洛内心崩溃不已，连看着凌微的脸时都觉得自己的视线肮脏不已。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清楚自己绝对不能逃避。他既然犯下了严重的错误，那他就必须要担负起责任，等到对方醒过来，她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
在这样难以理清的思绪之下，楚星洛低着头白着脸，开始小心翼翼以尽量不吵醒凌微的动作制作起早餐。
大概十来分钟后，楚星洛把做好的早餐放在了凌微的面前，然后就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开始以悲戚的神色发起呆来。
在对于时间的流逝感已经相当模糊的楚星洛看来，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椅子上沉睡着的凌微终于有了动静。
对方只是平缓的呼吸稍微顿了顿，接着皱起了眉头，而楚星洛却如临大敌地看过去，然后慌张地站了起来。
凌微应该是快醒过来了。
但楚星洛却没有去吵醒对方的勇气，他只是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等了好一阵，才终于见凌微侧过身子，在不舒服地捏了捏眉心后睁开了眼睛。
楚星洛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微低着头，姿态就像是准备着被训话的样子。
然而凌微明明都已经醒过来了，楚星洛等待半晌，却并没有听到面前传来任何动静。
对方为什么不肯说话？
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经历让她受到了太大的心理创伤，所以愤怒委屈到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说她已经生气到无法原谅，所以不愿意和自己再说话？
楚星洛无法猜测对方的心思，只能忐忑地等待着。
在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鼓起勇气去看对方的表情。
凌微的表情……
让人很难看懂。
楚星洛不经意地跟凌微对上了眼，视线就再难以移开。
他注意到凌微看他的目光，那眼神中既有着欲言又止的困扰，又带着像是经过什么痛苦事情之后难以言说的回忆，如果说除了这些再能够看到什么，那大概就是凌微对他略微的回避感。
楚星洛：“……”
虽然说他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算是撞破头也想不起来，但是对方都已经露出这种表情了，他还能有什么侥幸的想法呢？
事情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本来还存着丝缕希望的楚星洛，瞬间颓然下来，已经彻底地接受了现实。
他尽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快要撞破胸腔的心跳平缓下来，接着长吸了口气，赶在凌微开口之前，出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昨天会发生那种事情！你明明都已经伤成那样了，我还用这种方式对你，不管我是不是出于清醒的，我都不应该做这种事！请你惩罚我吧，不管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够让你消气，只要能够有所弥补，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出来，随后狠狠地朝着凌微鞠下一躬，大有凌微不出声他就不会抬头的意思。
楚星洛不知道的是，他这样迅速又利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还充满了气势的发言，让刚刚清醒过来的凌微不禁也定在了当下。
凌微才刚睁开眼，甚至来不及回忆昨晚的事情，就这么被楚星洛言语输出了一大堆。
她在这瞬间忍不住犹豫起来，想知道楚星洛在她睡着的期间，究竟都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是偷偷破解了她身上的通讯器，盗取了联邦的机密情报，还是暗中通知了王国的援兵，让他们尽快来抓自己？又或者这家伙对她注射了什么毒素？
想到这些可能，凌微骤然眯起眼睛，然后动作迅速地检查起来。
四周没有什么联络过的痕迹，也检查不到什么电波，她的通讯器和其他设备完好无损，没有半点被动过的迹象，她的身体也一切如常，甚至因为昨晚的临时标记格外恢复了不少。
根本就没有半点异样，那这个omega究竟在道歉什么？
凌微这么疑惑着，也把话给问了出来，而楚星洛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楚星洛低着头，凌微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够看到他的耳朵是泛着粉色的，他以沉闷的嗓音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跟我做那种……那种事情……你会生我的气也是理所当然，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解释，解释也没有用，我……”
听着楚星洛颠来倒去不知所谓的解释，凌微用了很长时间去理解，终于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所以说这个omega，现在是在为他强迫凌微标记自己的事情而道歉？
凌微：“……”
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的omega？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有omega会因为自己被标记而道歉的，尤其是昨晚那种情况，要不是凌微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他们可能就不是临时标记，而是完全标记了。
如果是那样，受到影响最大的绝对是楚星洛，而不是凌微。
这个omega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凌微欲言又止，很想开口问出来，但她转念想到以这个omega的思维模式，自己这么问，搞不好还会把对方给绕晕。凌微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放弃了去解释这种麻烦的事情，于是妥协地说道：“我没有怪你，与其说这个，倒不如说说你的状况，你的后颈会痛吗？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
凌微这样的回应，让楚星洛完全怔住了。
在凌微醒过来的当下，楚星洛就已经做好了被训斥被冷淡之类的心理准备，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这些想象中的态度，全部都没有。
凌微没有责怪他，凌微非但没有责怪他，甚至还对他态度非常地温和。
她明明受到了那样糟糕的对待，醒来后最先说的话，却竟然是在关心他。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与其相比，楚星洛更加觉得自惭形秽了。
这样的想法让楚星洛头低得更厉害了，凌微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自己还在思索着昨晚的事情，以及之后可能遇到的状况，她见楚星洛没回答，只能再次出声问道：“你的后颈，真的没事吗？”
楚星洛从早上醒来开始，就始终被强烈的自责心所笼罩，根本来不及去注意其他事情，现在听到凌微这么问，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有些许异状。
他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后颈，在微微吃痛之后，才发现后颈处竟然有排牙印，虽然伤口不大，但却明显很深。
是凌微咬的吗？
楚星洛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又浮现出了画面，他在神志不清当中欺负凌微，而凌微奋力抵抗，在绝望中咬中他后颈的画面。
这画面感实在是太强烈，以至于楚星洛都失神了瞬间。
心虚感再次包围了他，他摇摇头不敢说疼：“我昨晚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被咬一下后颈不算什么。”
凌微：“……”
她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在军部也很少应付omega，不清楚这种生物的想法，她于是只能无力地说道：“你知道过分就好。”
趴在她身上到处舔到处蹭，还强行让她标记自己，确实是挺过分的。
不过这话落在楚星洛的耳中，却完全换了种意思，楚星洛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是在数落他的罪行，于是根本不敢随便出声，只能笔直身体站在原地，等着凌微对他做出最后的制裁。
但凌微的制裁并没有降临，在这片安静的空间中，楚星洛低头等待了很久，等再抬头看的时候，他才发现凌微已经在吃他提前准备好的早餐了。
看楚星洛抬起头，凌微有些莫名地问道：“你还准备在那里傻站多久？你不用吃东西的吗？”
楚星洛瞬间怔住，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凌微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凳子：“过来，快点吃过了东西，我还有很多关于这颗星球的事情要问你。”
他们所吃的早餐是楚星洛之前从沙漠里面采集的某种果类，虽然说是果子，但实际上果肉少得可怜，外面包裹着厚厚的外壳，里面只有很小的果粒。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为了果腹楚星洛把果子中间的那层皮也做成了食物。
楚星洛倒是已经吃惯了这些东西，所以还能忍受，但他想到凌微还是初次尝试，于是忍不住说道：“这里暂时只有这些食物，你如果吃不惯，我再想办法……”
“不会吃不惯。”凌微面色不变，“我以前行军打仗不是没见过更糟糕的场面，这不算什么。”
楚星洛听到这里心情又复杂起来。
看凌微的年纪，也不过是刚走出军校没多久，原来她已经上过很多次战场了。可是她的身形看起来不像拥有战斗力的样子，这些年应该吃了不少苦才对。
楚星洛并不知道，在凌微的眼里，他才是真正生存令人担忧的那个。
毕竟蠢到被人临时标记了都不知道，还以为犯错的是自己的omega，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两个人各自怀揣着心思，这顿早饭吃得也都心不在焉，等到终于把这些滋味难言的果子咽完之后，凌微才终于以认真的表情注视向楚星洛，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楚星洛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凌微的问罪。
虽然不明白凌微最开始会问这么个问题，但他还是很快摇头道：“不知道。”
凌微再次确认对方没有说谎，她也没有解释自己身份的意思，而是改口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住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多少？”
虽然凌微一口气问出了大量的问题，但楚星洛回答的态度也相当端正，他一个一个的回应道：“我叫楚星洛，昨天……说过了。”
不过要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楚星洛觉得这还是有点困难。
毕竟从其他世界穿越过来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为了避免对方把他当成胡言乱语的妄想份子，他还是没有如实告知，只说道：“我以前住在很偏远的地方，也没接触过外面，这次是飞船遇难才会流落到这里，我只知道这颗星球上我到过的地方没有一个人类，连动物也见不到，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来历方面，楚星洛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一无所知。
毕竟他才刚来到这个世界，连改变自己的固有认知都已经相当困难了，实在弄不清楚这是哪里。
他说了这么多，凌微也没有强求他再多回答什么，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凌微直觉楚星洛没有说谎。
看来从楚星洛下手是没用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还是自己去弄清楚吧。
凌微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说道：“你发现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的飞船，你有见到吗？”
这个问题终于是楚星洛能答上来的问题了，他立刻点头说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在一堆飞船残骸里面，你的救生舱比较结实，没有遭到什么破坏，我发现你还活着，所以就把你从里面救出来了。”
机器还在，是个好消息。
凌微立刻问道：“那台飞船的残骸在哪里？还能找到吗？”
楚星洛再次点头：“我记得在哪里，就在你昨天醒来的地方不远处，等你身体好点了我带你过去？”
凌微等不了那么久：“现在就带我过去。”
楚星洛怔住：“可是你的身体还受着伤，而且昨晚还……”
还被他给……
凌微：“没什么，昨晚只是稍微消耗了一点体力而已，多亏了你我的伤已经好多了。”
楚星洛听她的说法，关心道：“你不要勉强自己。”
凌微觉得奇怪，她有什么好勉强的？
但看楚星洛满脸认真的样子，她还是没有对这种说法提出意见，只是顺从地说道：“我知道。”
稍微收拾了会儿之后，两个人就穿上楚星洛准备好的外套，离开房间朝着飞船坠落的地方走去。
外套是楚星洛从这个星球的遗迹里面找出来的，这些遗迹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久，这些外套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造而成，质量不错竟然能够存留至今，只是稍微有点破损而已。
因为这里的天气无常，风沙又始终很大，如果不穿上外套，长期在户外皮肤会难以忍受。
两个人沉默的往前行走，整个过程谁都没有出声，只不过不管是凌微还是楚星洛，两个人都不时地看向对方，似乎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约有一个小时之后，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坠落在砂石中的战机残片。
这架战机远比凌微所想象中的受损更加严重，外表几乎没有几处完好，甚至有片机翼都已经和机身分离。
这种破损程度，想修复已经不可能了，但在这种荒凉的无人星球上，没有任何求救手段，搜不到任何信号，更没有其他机器可以帮助他们离开，他们眼下只能把希望放到这战机身上了。
凌微心情沉重，靠近机身后对着变了形扭曲敞开的舱门说道：“我进去看看。”
楚星洛看着舱门离地面的距离，连忙叮嘱道：“小心！”
他赶在凌微之前进了舱门，接着回头朝凌微伸出手道：“我牵着你。”
凌微：“……”
她心想这点高度应该是连幼儿园的alpha都不会在意的高度，这个omega究竟在紧张什么。
但楚星洛刚才毫不犹豫的一连串动作，以及他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却让凌微心跳在瞬间变了调，这瞬间的画面，仿佛和她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上次有人对她伸出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凌微明明觉得这omega以弱小的力量保护自己的样子十分可笑，但嘲笑的话却说不出口，她微垂下眼，告诉自己这个omega本来就不太正常，不要去在意他的举动，这抬手搭上了楚星洛的手。
凌微借力上了战机，而同时自交握处掌心传来的温度，也让凌微的思绪瞬间回到了昨夜的迷乱里。
昨天晚上就是这只手，交叠着勾住她的脖子，搂住她的后背。
信息素的味道似乎已经形成了记忆，瞬间让她记起齿尖咬住腺体的感觉。
不能再想下去了。
凌微迅速把手从楚星洛的手里面抽出，蹙起眉头后退半步。
楚星洛眼看着凌微刚才还是好端端的，现在却突然拒绝般地远离他，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还在排斥自己，于是心情瞬间变回阴天，又开始低落起来。
没有办法强求凌微的原谅，楚星洛于是说起眼前的事情：“你来这里，是想确认什么吗？”
凌微点头，视线在战机内部环绕一圈，接着来到了能源控制处，还有许多重要部件存放的地方，她撬开金属内壁仔细查看，因为神情过于专注，所以楚星洛也不敢开口，只能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凌微终于抬起头，语调压抑不住地上扬起来：“操作核心是完好的，它还能用。”
楚星洛没有太理解凌微的意思，怔怔道：“什么？”
凌微解释道：“只要我们能找到修理零件，这架战机就还能修复。”
只要能修复，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等等。
凌微突然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问题。
她皱起眉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楚星洛。刚才在无意识中，她竟然说出了“我们”两个字，这是因为她潜意识觉得，她会带着这个omega一起离开？她为什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