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挽言
钰漱是有苦难言,憋屈的很,止不住的掐手,可接下来钰梅一番盘问把她的魂儿都快吓没了。
钰梅看着钰漱那黑脸色儿,又一个劲儿地掐自己手,心中顿感不妙,摔下布也没擦手直接就抓住钰漱的双手掰开,抓着她就往偏僻地儿走:“看着你那些破事儿没少瞒着我,亏得我还是你娘亲,若是小姐出了大事儿你便也要瞒着我!你怎的如此……如此让人心寒!”
可无论怎样训斥,钰漱也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
钰漱被抓着走的每步都像走在匕首尖上,钰梅的每句每字都在刺痛她的心。钰漱并不想让自己的娘亲再去接触那些勾心斗角,跟着夫人的那几年她与那些怨妇纠缠已然够累了。若不是得了夫人怜惜许与爹爹生儿育女,又如何会有今日安逸晚年!
夫人去了还有小姐惦记把娘亲接着照应着,若是再叫她去跟人争斗算计,做女儿的如何使得?!
二人缠着到了后院的挽梅亭外,钰梅松开手径直走进亭中倒了杯茶,钰漱也跟在后头。谁想一杯凉茶下肚心中还不解气。
越想气火越高的钰梅两步上前直接一耳刮子呼到钰漱的脸上,食指指着钰漱气的音不成声:“你……你……你简直胡闹成性!”
钰漱不敢吱声,只能干巴巴地站着。
钰梅气的喘吁吁的,手掌拍桌子拍个不停,口中念念叨叨:“造孽啊!造孽啊!你个傻妮子啊!你这叫我下去了如何与小姐交代啊!难道要我说,我的女儿犯浑拉着小小姐下了火坑吗!”
钰漱心里头的憋屈又加一分。叫你嘴冲!叫你嘴贱!想着提前说点儿,到时候叫娘亲不很伤心意外,结果倒腾出来这么多的破事儿!尽给添麻烦!叫你嘴贱!嘴贱!嘴贱!
又是几杯凉茶下肚,钰梅终是冷静了些,仔细想来,心中便有了几分思量。又拿起个茶杯满上推向钰漱,给自己再满上一杯抿了口,状似平静的说道:“你若是不肯多言,为娘不便追问,只少不了猜测。你且顺顺,听着为娘问来,可是齐玉霁?。”
钰漱在自家娘亲推杯子的时候心里就不大得劲儿,刚拿起茶杯啄了口便听见她直呼黄家祖母的大名,吓得手劲儿一松,茶杯摔了个稀碎,不少茶水溅到了裙摆也不在意,只是怔愣地看向钰梅。
一看女儿那副蠢样子钰梅哪里还不明白,腾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气的直跺脚,溅了领口不少茶水:“放肆!放肆!那贱人简直放肆!我还没死呢!她就开始惦记起夫人没入宫的女儿,简直放肆!贱人模样!”
听着娘亲怒骂贱人,钰漱心里头慌得,恨不得上手去堵住。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知隔墙有耳,被人抓住那丢了啥都亏!
看着钰漱那不吭声的样儿,钰梅心里头就来气儿,噔噔噔地下了亭对着刚升起的明月大骂贱人,又是把钰漱吓得不轻,赶忙说着伺候小姐带走了钰梅,这才没叫她作乱。
待二人出了亭子,没多时便到了主院儿跟前。钰漱心里头总算松了口气儿,这一路上钰梅嘴不停的骂着贱人,叫她好生提着口气儿担心的不能行。如今总算是能消停会儿了。
二人进院前钰漱似是恍然想起,连忙拉住钰梅道:“娘,不知灶上的莲子羹可还有些?”
钰漱怀疑的打量着钰漱,半信半疑的回道:“你可曾在桌上见过羹汤?简直多话!”
钰漱打着哈哈说道:“小姐今日进的补物不是很多,不知余下可否够小姐再进一些?”
这种时候支走自己心思明白明了的,钰梅心里明白,却还是白了一眼女儿转身走了。
走在路上拿出手帕擦着领子,也不管水渍是否干涸,嘴里头嘟嘟囔囔:“贱人!一把老骨头了还算计着小姐。呵,算计小小姐怎么不算是算计小姐!”
进了灶房收了手帕拿着折腰碗盛羹,羹中恍然落下几滴水,钰梅盛了个七分满灶锅见了底,放下碗添了汤匙转身又拿出手帕擦着脸。在端碗之前最后骂了句收起手帕走出灶房。
走在路上,钰梅又忍不住落了泪,将碗放到地上又开始擦泪。一把年纪为谁落泪?只雨未到至亲边上时。
擦了泪顺了顺声音,低声骂了句便又端起汤碗继续走着。
钰漱见着钰梅不回头地走了,心知这是给自己留面子,揪起裙摆一路小跑来了主屋前,想要拍门却自己开了,一见便知小姐是方才下的床,虽是有要紧事却还是止不住的多几句:“秋夜寒冷,小姐柜子里头有件梅姨缝的棉披风,等些时日穿上最好。”
见着黄卿辞双眼迷茫,钰漱赶忙拉着进了门扶着她坐回床头,关了门回来在一侧按着穴位,没一会儿便清醒了。
钰漱说话快的很,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儿脑子都给了黄卿辞,好叫自己说的明白些。
听完黄卿辞沉吟一会儿,心中有了定论打了个哈欠道:“你进主院前可见着屋内亮灯?”
“不曾。”
马上黄卿辞拍板定下道:“哈……那你便说今日事了,明日再言。”
钰漱心知自己理亏,也不多言。只是方才打的羹却是真心想劝她喝下,可再三言说也抵不过黄卿辞心中的瞌睡虫,说不过打不得,只能憋屈着道了声好便退了出来。
钰漱出了主院拐到前院瞅了瞅司南,竟是戌时已过了小半,脚步放慢往后走揪起了衣服碎着嘴:“我这一天过的,原是憋屈的紧。唉……”
本想着松些,这两日总是有些头疼。谁知没两步迎面见着了钰梅。
钰梅见着钰漱独身前来,有了猜想,不多言语转身就走。钰漱也是赶忙跟上。
走着走着,这母女二人便回到了挽梅亭。
钰梅顿了顿,挺胸抬头地走进亭子,端庄大气地一副做派坐下品羹。钰漱也不知个所以然,只能跟着进来后在旁边候着。
待到一碗凉羹见底,钰梅优雅地拿起手帕拭着嘴。
望着月光,好久好久她才开了口:“钰漱,这是娘跟着夫人学着的。”
她望着月,也背着女儿,腰板儿直直的,看着坚不可摧,实则早已泪流满面。
咳了两声嗓子,又与钰漱讲述来自己的小姐。
月光皎洁,虽说气节有些寒凉,却景美情凄。
晚间回了屋子的钰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在思索。
小姐与婢子之间,到底会是甚么关系?
娘亲说,她与小姐是无可替代的至亲,是无论再来多少人都逾越不了的。她们的情谊有了几十多载,两不相疑。
可自己也是见过的,大小姐因着一盏凉茶打了钰沁的板子。是自己帮她上的药。皮开肉绽,简直不堪入目。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钰沁不顾自己辛苦涂抹的药物,直接转过身来警戒她伺候人需得自己留一份心思,却是后来告知自己大小姐待人甚好的也是她。
恍然间,钰漱笑了。
起了身子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喘息之余咒骂道:“我也真是蠢。何苦去拿自己与娘亲阿姊较量,小姐待我如何我便不是木头,何时想起纠结此事!真是糊涂到了极点!睡觉!”
庄子里头的,可都是些大好人,自然是一夜好眠。
深夜丑时往后,京城黄府,黄太夫人院中。
“快……快……快些掌灯!”
老太太的床头传来虚虚的弱音,在床榻趴着的玉婷赶忙起身安抚,叫喊着门外的婢子们:“快来人掌灯!”
霎时,屋门打开,一众婢子鱼贯而入各司其职,玉婷瞅着了个最眼熟的叫道:“玉林!去取老太太的药!”
玉林惊恐之余赶忙应下,放下烛火快步走出。
在屋子里候着的、外头编排着的婢子都偷着向玉林看去惋惜同情的目光。
待叫走玉林,玉婷顺着太夫人的背,轻声安抚着:“太夫人,咱们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待到齐玉霁稍稍缓神,整个院子灯火通明,玉林也端着药在屋外候着。
新拨来太夫人院子里伺候的玉溪头次见着这么大的阵仗,被身旁的丫鬟婢子推醒时吓了一跳,在外头站着时满心的疑惑无处寻解,且又是个憋不住话好奇性子。
这不,见着玉林最是与众不同,捧着药碗不紧不慢地候在门外,还一脸的死相。便叫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婢子换了位置,贴近了玉林。
那婢子巴不得离太夫人屋门远点儿,虽是惊怕时被人叫了,却一听心里也不恼了,欢欢喜喜的换了位置。
玉林见着有人往门边儿靠,心中即是惊讶又是悲戚,劝着她回去劝不动,也便不提了。接着那人提何她也便都答了。宛如给自个儿送行。
屋子里玉婷正顺着气,却被太夫人抓着手停了。
齐玉霁半起了身,缓慢地闭上双眼。随即像是自嘲的笑了。
又梦见了那人啊。午夜梦回还不走,这是有多恨着我齐玉霁啊。可是老爷,是你先弃我于不顾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