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修）
十一月的凌晨五点半，天黑如沉墨，机场里灯火通明，外界光亮零星。
秦兴辉明显刚下飞机，十一月寒气渐起，他坐进司机开来的车里，不说去处，反而掏钱包让司机下车随便去个地方。
倒是体恤下属，迟到的良心会不会太刻意？
司机明显知道他在避嫌，秦家岌岌可危，不过两天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许多生意都告吹。
他是秦家家里司机，知道有位被对不住的原配小姐。
“谷谷。”
秦兴辉在这之前打过几个电话，无一例外无人接听，这回被打回来，他赶紧接听。
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蒋姝并不觉得心口畅快，甚至嫌弃至极。
他应该硬气一点、冷漠一点，要惩治她这个不孝女，要和她斗个你死我活，这样才畅快，才有意思。
而不是这样窝囊，已经决定向她摇白旗。
蒋姝翻个白眼，觉得她妈妈真是瞎了眼，她和嘉阳真是投错胎。
“干什么？”蒋姝冷淡问。
“你在哪？”
秦兴辉听见她的声音缓一口气，开始拿出父亲的气势来。
“关你什么事。”蒋姝冷笑一声，“赵鲁你看不上了，又给我找了个更好的？”
“你在哪？”秦兴辉克制脾气又问一遍，他深吸气，“爸爸去接你。”
“别啊，”蒋姝笑着说，“你等着，我帮你拍几张照片，帮你威胁他，帮你把辉和发扬光大。”
“谷谷，”秦兴辉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苦口婆心，“你是个女孩，你要懂得自爱！”
“我不自爱？我自己找活路就是不自爱？你要把我送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个女孩？”
“爸爸知道错了……”
“我已经被你毁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回来爸爸补偿你……”
秦兴辉语速很快，蒋姝握着手机用力到发抖。
“你怎么补偿我，你把我妈和嘉阳还给我，把孙端丽和她儿子送去见鬼？”
“谷谷你听我说……”
“我怎么听你说！”蒋姝猛然打断他，她听见那一边又用力拍打车窗的声音，“谁？你告诉我是谁？”
秦兴辉焦头烂额，叹了一口气：“是你孙阿姨……”
“秦兴辉你有病啊！”蒋姝声音尖锐，她讥笑，“阿姨？你知不知道孙阿姨给那个男人下药！”
“她给人下了春药，把我推进去！”
秦兴辉明显一惊，丝毫不知情，赶紧道：“爸爸不知道，爸爸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蒋姝笑出声来，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擦掉溢出的眼泪，平静下来十分讥讽：“多聪明？就像她当初给你下药一样对不对？”
“你真的好聪明啊，我妈在怀孕，你出差和她做爱。”
“你和她做完爱再回来看我妈……”
蒋姝精神已经分裂，她是当年目睹一切后同样惨死的秦娅，黑夜还魂，语气幽幽骇人。
“我妈在生孩子，”她停顿一下回想当时，眼神空洞，“我和你坐在外面等……”
“你的手机响起来，你看了一眼赶紧挂断，”蒋姝的眼泪哗哗地掉，让她眼前看不模糊，“我问你是谁啊，你藏起手机说，是等着报喜的叔叔。”
蒋姝笑起来：“你真的好聪明啊爸爸……”
她笑着笑着就哭出声来：“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儿子，你摸着我的头说，你最喜欢我。那不是假的吧！”
她哭着近乎喊出来，嘲讽至极：“你后背有一条长疤，那是你为我妈挡的刀！”
“每次阴天下雨你的伤口都会痒！我奶奶打我的手，你跑过来护住我被她拿尺子打到后背！”
“我妈生嘉阳落下风湿病，你不让她碰一点凉水，那年下大雨淹了门口，水湿到你膝盖上，你抱着她一步一步走。”
“那不是假的吧！”
“谷谷”秦兴辉叹气哽咽。
“那就是假的！”蒋姝，不如说秦娅嘶吼打断，“都是假的！”
“孙端丽给你下了多少回春药？”蒋姝问他，“她哪里比得上我妈？”
“我妈为了你离开香港，为了你放弃梦想，帮你开公司，给你生孩子，钱和人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是不是眼瞎！”
蒋姝捂住嘴。
“最新的dna出来了吗！你看了吗！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妈有没有对不起你！”
秦兴辉说不出话来，只听蒋姝声声质问。
“爸爸错了……”
“你大错特错！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你根本就没有资格。”
秦兴辉任凭她骂，窗外人还在怒气冲冲叫喊，只得到他的冷漠无视。
“谷谷……”
“别叫我谷谷！”
“你先回家来，告诉爸爸他是谁，爸爸去接你。”
“他啊，”蒋姝眨眨眼，把硌眼的砂砾挤出去，“你打什么电话，你打扰到他睡觉了。他脾气一点都不好，发起火来特别凶，你是不是想让我早点死……”
“谷谷不怕他，爸爸去接你……”
“你怎么不怕，你都没钱了，你当然怕他，你都不知道他是谁，你就怕得要死……”
“所以你来找我，因为你也怕我，你怕我搞垮辉和。”
“反正我不怕。”蒋姝抹一把眼泪，声音平静，“辉和是你的吗？它叫亚和，亚和公司，是我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是我妈留给我的东西。”
“你还想要更多钱对不对？阿林舅舅早就告诉我了，我是一大笔遗产的继承人，我可以无条件转让，但是必须经我当面同意。”
“你想要吗爸爸，”蒋姝笑，“你想要啊，所以你要接我回家，好好地安慰我。一大笔，比孙端丽家还有钱。”
秦兴辉咽了口唾沫：“爸爸不要你的钱，爸爸只要你这个女儿”
“我哪有钱重要？”蒋姝苦笑，她突然又变脸，“你和老太太商量了吗？老太太什么态度啊，她同意我回去了吗？”
“她是你奶奶。”
“奶奶？”蒋姝又笑出来，“我没有奶奶。”
“你是爸爸的女儿……”
“你能不能别再恶心人了，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把自己女儿卖出去？”
蒋姝手指扣住墙壁，扣到发白无血色，给她最后说完话的力气。
“如果当初死的是我，如果嘉阳还活着，你也会这样对待他吗？”
“如果我不存在，”她双眼通红像恶鬼，无比怨毒，“你会说服孙端丽把孙菲菲送出去吗？”
“你不会！”
“你是不是要说你不是自愿的，因为孙端丽非要这样做，因为孙家威胁你？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蒋姝终于站不稳跌倒在角落:“都是假的，我爸爸早就死了，你不是我爸爸，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还在骗我。”
她在发疯边缘控制不住自己，诉说不公。
“就因为我是女的，因为我是我妈生的，因为你不再爱我妈，因为我们没钱没身份，我就活该被你们这样糟践吗！”
爆发的一瞬间又恢复平静，蒋姝双眼含泪迷离，灵魂漂浮：“孙端丽还在砸门啊，你怎么不让她进来啊，你怕她知道你的打算？分走你的钱？”
“外面这么冷，你让她进来啊，你那么稀罕她，抛妻弃子也要她，怎么就忍心让她在外面发疯。”
“让她进来，”蒋姝说，“我要和她说话。”
“谷谷我们不理她……”
“放她进来！”
车门解锁被打开，孙端丽已经像个疯子，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要震破蒋姝耳膜。
“秦娅！”
“怎么了孙阿姨，”蒋姝轻笑，“警察有没有去你家？”
“你家包庇罪犯，非法经营，你破坏他人婚姻家庭，你才是要进监狱……”
“你怎么不死在西沟！”
孙端丽咬牙切齿，顾不得仪态和秦兴辉抢夺电话，车厢乱作一团，秦兴辉脸上都被她挠出血印。
“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贱人！和你妈一样的贱人，欠x的小婊子……”
孙端丽已经急火攻心，抢过手机对她破口大骂。
她从来不是名门淑女，孙家发家不光彩，流氓地痞一类的暴发户，低俗至极。
秦娅从前是听不得这些话的，可以她早是从烂泥里爬出来的蒋姝，已然习惯。
蒋姝眨眨眼，哭腔委屈对秦兴辉：“你听她骂我，她到现在还骂我。那天她还打我，她把我踩在脚底下，侮辱我妈，我回去会被她弄死……”
她继续说：“连向芝芝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向芝芝都比她对我好……”
“谷谷！”
秦兴辉赶紧打断蒋姝，向芝芝是家里温柔可人的小保姆，与秦兴辉有不清不楚的首尾私情。
“秦娅你妈还在监狱里，我告诉你……”
“你给我闭嘴！”
幸好孙端丽并没听清，她头发凌乱拿出致命招数威胁，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兴辉打断。
蒋姝没说话，拿着手机冷漠听对面的狗咬狗。
孙端丽指甲划伤秦兴辉的脸：“你就是个废物，生出个讨债的小贱人来……”
秦兴辉训斥：“你给我闭嘴！”
那边声音乱七八糟，有人撞上车门，手机摔到方向盘上，孙端丽精心保养的长指甲折断。
“你敢护着她！我哥回来你们都得完！我家的夜总会被查封了，我带的人也失踪了！赵家把我拉黑了，今天有人撞我的车……”
秦兴辉气妇人没见识，只想稳住蒋姝，声音很大脱口而出：“怎么不把你撞死！”
那边静止一秒，只有一秒，孙端丽不可置信看向秦兴辉，上手就厮打：“你说什么！”
“你有完没完！”秦兴辉用力推开她。
车厢空间小，孙端丽如泼妇骂架，两只狗互相咬到一嘴毛，蒋姝听着闹哄哄却不觉得如何。
解气吗？恶人内讧，解气啊，可本来就是他们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秦娅嘉阳蒋琇琴都是无辜，一点也不想掺进这泥潭里。
那边愈演愈烈，已经打起来，乱声闹耳。
蒋姝扶着墙想站起来却身体无力，她觉得她的心脏跳得很快，有血涌上喉咙。
“啪！”
清脆的一个巴掌声打破一切，蒋姝都回神。
孙端丽被打得偏过头去，捂着脸身子颤抖，接着叫喊：“你打我，秦兴辉你敢打我！”
“你给我闭嘴！”
秦兴辉怒斥，双眼暴睁吓人。
那边安静，蒋姝扯出个冷笑来。
孙端丽现在是什么心情？自己费尽心机抢来的男人怎么样？是不是很让人满意？
“爸爸你受伤了吗？”
她却这样问，好关心。
秦兴辉怒火之下也回神，对自己打了孙端丽这事颇心惊，他和孙端丽早貌合神离，但孙家暂时还倒不了。
看看有用的老婆再想到背负大笔遗产的女儿，秦兴辉选择了蒋姝，支吾几声说：“没事，谷谷，爸爸没事，你听错了。”
“没有啊，我没听错。”蒋姝说，她非要他承认，“是谁打了谁？”
秦兴辉不敢看孙端丽，拿着手机侧过头，声音小心翼翼：“我……我不小心打了你阿姨。”
“哦。”
蒋姝笑出来。
“就像你当初不小心扔了我和我妈一样对不对？”
车厢极度安静，没有人说话，蒋姝想到原来。
蒋琇琴没有挨过打，不是因为秦兴辉对她还有爱护，只因为她过于优雅，不会和人像泼妇争执。
秦娅也没有，因为她胆小柔弱，只会躲起来哭。
可是男人就是不知足的东西，是隐藏的魔鬼。
更不要指望他会改邪归正，作恶有了第一次，也会有无数次。
“谷谷，”秦兴辉还不放弃，又说话，“你告诉爸爸他是谁，爸爸去接你。”
蒋姝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怎么可能呢，他只会去四处打点关系，请那个人放他一马。
可惜那个人是卫诚，是她自己都摸不透的卫诚。
“没商量。”蒋姝说。
秦兴辉愣住，这句话他说过，命令蒋姝去见赵鲁的前一天晚上。
“谷谷……”
“你好自为之。”
蒋姝挂断电话，不再理会这场闹剧。
秦兴辉颓废垂下手，面色青白，开门下车吹到冷风。
四年前，一份造假的亲子鉴定书。
秦兴辉驱车带秦娅到远距离的路边，急刹把她推下车，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扬长而去。
彼时秦娅父母离婚，失去弟弟，被秦兴辉强硬从蒋琇琴身边夺得抚养权，和孙端丽等人住在一起受尽冷落，不久又被无情扔掉。
她腿伤未好，绝望追车跌倒在地，声声喊着爸爸，凄惨至极。
蒋姝心跳加速瘫在地上，手抖着失去所有力气，手机摔落，秦娅要发疯被蒋姝冷酷按住，谷谷又躲在角落里哭。
面前垂下阴影，蒋姝抬头看见挨个房间找过来的人。
她脸色苍白，扯出个勉强的笑来，轻声叫他：“卫诚。”
卫诚给她整理好头发，弯下腰去抱她起来，只说：“地上凉。”
“卫诚。”
蒋姝满眼是泪，看不清他的脸，只叫他名字。
不应该把其他男人的错按到卫诚头上，毕竟他这样好，对她这样好，蒋姝知道。
可是谁又能说清现在这个境地，谁又能说清以后的发生。她已经向岔口迈出脚，没有回头路，且拒绝同行。
“回去睡觉，”卫诚给她擦眼泪，“别怕。”
蒋姝闭眼，落下两行清泪，拉住卫诚去抱她的手。
“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和女人做|爱？”蒋姝问他。
如果秦兴辉没有和孙端丽做|爱，那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卫诚喉结滚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不喜欢？”
蒋姝双眼失神，接近呆滞。
“你也喜欢，对不对？你也想和我做|爱……”
卫诚皱眉：“你别发疯……”
蒋姝扯开卫诚的手，自己撕扯衣服，系扣的睡衣很快被她解开，里面还有件紧身白色吊带。
“你发什么疯？”
卫诚拉她胳膊被推开，蒋姝扔下睡衣仍看着他，麻木至极：“我和你做|爱，你放过我好不好……”
别谈感情和以后，那对她都是洪水猛兽，说不定哪天就囚她于牢笼，宣布无期徒刑。
也不要幻想打动她把她留下，让她有所亏欠，她承受不起。
蒋姝扔掉自己的贴身吊带，维纳斯般美丽圣洁，却眼神凝滞无光。
“我报答你，你放过我，求求你。”